Chapter61薯片味初吻

關於采訪這件事,紀斯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畢竟是自己提出的,但他沒想到會來的這麽快。

紀斯昱睡醒後看到手機屏幕上躺著兩條微信,全部來自周赧然:

【鑒於你這麽主動要被我采訪,我昨晚熬夜趕了一份提綱,不用謝,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如果你堅持要謝那我也不會拒絕,中午請幫我做頓好吃的,誠意多少就看豐盛程度了。】

【你家還是我家?】

紀斯昱從床頭櫃上抄起鏡子,數不清第幾次查看自己臉上的傷——額角,顴骨,下巴,鼻梁,不是淤紫就是淤青以及滲著血絲的擦傷,五顏六色的一張臉,幾個補丁他自己上手拆掉了,因為臉上貼著白色紗布實在紮眼……

確定已經無力回天,他回複:【我家,文字。】

周赧然幾乎是秒回:【妥了。】

看到在家裏穿拖鞋和家居服卻不協調地戴著口罩與鴨舌帽的紀斯昱,周赧然居然一點都沒覺得奇怪。她盯著紀斯昱被口罩擋去大半的臉看了一會兒:“明天晚上比賽的時候你準備化個妝遮遮瑕嗎?我的粉底液可以借你用用。”

紀斯昱:“…………”

“好了,放棄吧。你最醜的樣子也不過如此,我已經深深地印進了腦海裏,即使成了這樣也是我天下第一酷的鄰居朋友好不好?甩池漾他們十條街還不止。”周赧然哄小孩似的,“把你的臉放出來透透氣吧,要不然明天的比賽更沒法見人了。媒體這邊你懂得,江湖俱樂部的舉報明天晚上打比賽之前能出結果還好,如果出不來結果,你準備怎麽解釋你臉上的傷,想好沒?”

紀斯昱遲疑著抬手摘掉口罩:“跟女朋友打架了。”

周赧然露出一個不讚同的表情:“肯定不行,聽到這句話我的同行們當場就瘋了,不僅要追問你女朋友是誰,搞不好還會認為你家暴。”

“那就說……”紀斯昱頓了頓,“跟鄰居打架了。”

周赧然無語地看著他:“那記者肯定會追問你鄰居是誰,做什麽的,兩個人為什麽打架,你的暴力傾向……”

“是你。”紀斯昱打斷她,“隻有你欺負我的可能,我不會欺負你”。

周赧然愣住了,突然有點無所適從:“我可沒有跟你打架,這個鍋我才不背,而且我比你矮這麽多,我想打你還得踮著腳,不對,想打成這樣必須要站在沙發上才行。”

紀斯昱低頭笑了,從茶幾上撈過一個帶塑封的盒子遞給周赧然:“手機。”

“給我的嗎?”周赧然接過來看了一下,是自己用的那個牌子剛出的最新款,官網售價六千加,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那什麽……等我發工資了再把錢轉給你行嗎?我在外麵跑這半個月又把存款花光了……”

“不用。”紀斯昱說。

周赧然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紀斯昱麵不改色:“以後的碗你自己都洗了吧。”

周赧然:“???”所以紀斯昱是準備用一部手機買斷她接下來拒絕洗碗的權利?

“不了不了,”周赧然義正辭嚴地說,“就是把周樵賣了,這六千塊我也會還給你的。”

紀斯昱:“…………”套路再次失敗。

“收起你的小心機,接下來進入有問必答模式,拿出你平時回答我媽問你問題時候的態度。”周赧然抬手一指沙發,威風凜凜地下達指令,“過去坐好,我什麽時候說結束了你再動。”

紀斯昱按照要求規規矩矩坐到沙發上。

周赧然抱著筆記本擺上茶幾,坐在他對麵的地毯上試了試高度,發現坐在這裏敲鍵盤還挺順手。她點開采訪提綱,拋出第一個問題前又不確定地歪著頭越過屏幕去看紀斯昱:“你確定你準備好了嗎?這可是你人生中的第一次正式采訪,雖然場合不怎麽正式,我也不怎麽正式就對了。”

“開始吧。”紀斯昱收起臉上多餘的表情,背脊挺得筆直。周赧然不知怎的,居然從他身上看出一種大義赴死的凜然感。

她莫名有點想笑,忍了忍,沒忍住,結果就真的笑出聲了:“紀斯昱你能不能好好的?我又不會吃了你。”

紀斯昱聞言稍微調整了一下坐姿,但看上去依舊僵硬,有種故作放鬆卻適得其反的刻板。周赧然笑倒在地板上差點爬起不來:“好了好了你隨意行嗎?我又沒帶相機,你真犯不著緊張成這樣,你就是躺在沙發上完成這次采訪都行。”

“我不緊張。”紀斯昱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行行行,你不緊張。”周赧然好不容易才收住笑意,清清喉嚨問出第一個問題,“你認為自己在現實生活中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紀斯昱想了想:“身負盛名與眾望,混跡在追夢路上的普通人。”

周赧然在文檔裏同步敲下這句逼格滿滿的回答,歪著頭看看他:“很棒,那我繼續了。”

紀斯昱卻不按套路出牌:“你呢?你覺得我在現實生活中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周赧然被問住了:“就很好的人啊。”

紀斯昱的表情有點失望:“你在給我發好人卡嗎?”

周赧然歎了口氣,微微塌下肩膀,掰著手指頭一一列舉:“我的鄰居朋友紀斯昱,明明很優秀,卻為人低調,上得賽場,下得廚房,非常會討長輩歡心。雖然聊天的時候經常冷場,經常不知不覺會把話題帶跑偏,但是看在他長得帥的份上這些都可以原諒。一般來說,球打得好的人在賽場上都會有獨的習慣,可他不是,他從來不會搶功,不會過分計較個人數據,同時,他又總能在球隊需要他的時候毫不猶豫地站出來,不扛到最後一秒絕對不會認輸。所以他真的是一個特別特別好的人。以上是你的鄰居周赧然臨場發揮的小作文,請您笑納。”

紀斯昱像是在這篇小作文裏得到最熨帖的安撫,狀態逐漸放鬆下來,後麵的采訪進行得很順利,周赧然還超綱臨時加了幾個問題進去,紀斯昱全程都在認真配合。

末了,她舒展開手臂伸個懶腰,指尖在鍵盤上敲了兩下:“最後,你有什麽想對媒體和大家說的話嗎?”

紀斯昱垂下眼,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才開口:“我想先對曾經想要采訪我卻被我回絕以及冷處理的記者說一聲抱歉。”

周赧然愣了一下,敲擊鍵盤的動作停下來。

“十三歲那年,因為身高問題我的確有過放棄籃球的經曆。當時麵對來自外界的否定,我從最初的無視,到開始在意那些說法,到懷疑自己,再到信念徹底崩塌,相信報道裏關於我未來與職業籃球無緣的文字,大概隻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甚至這段回憶現在重新撿起來依舊能夠讓我體會到冰冷的無力和絕望,因為除了籃球,我從來沒有給自己留出任何退路,從前是,現在也是。而這些否定對於十三歲的我來說是代表的是毀滅性的打擊。介於少年時代的這段過去,我對媒體抱有很大的偏見,”紀斯昱頓了頓,把語氣做了調整,“現在我承認這是我個人的以偏概全。我一度非常厭倦自己頻繁地被拿來與父親和哥哥對比,身高、球風、甚至是每一場比賽的得分數據,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想要擺脫‘球星二代’的標簽,擺脫自己身上總比其他運動員要多上幾倍的關注和被寄予的厚望。未來我會試著去習慣,接納這些東西,但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做到,如果還是不行,希望大家給我多一點屬於我自己的成長空間。紀斯昱除了是紀柏明的兒子,紀斯湛的弟弟,還是一個不完美的、隻是單純熱愛籃球的普通人。”

周赧然敲下最後一個字,把筆記本闔上,將信將疑地看向紀斯昱:“這真不是你家公關姐姐給你準備的采訪稿嗎?這個回答也太有水準了,遊刃有餘,話裏有話,你說你哪裏像個第一次接受采訪的人?”

紀斯昱低頭笑了下:“她提前不知道你要問什麽。”

“那我還有最後一個私人問題,”周赧然表情凝重,“接下來我的同行們接收到信號都跑來采訪你,你準備把我怎麽辦?”

“給你特權,”紀斯昱看著她,眸底露出一種縱容的柔軟,“獨家都給你。”

“那就這麽說定了,說到做不到是小狗。”周赧然滿意了,從地上爬起來轉移到沙發,“紀斯昱你待會兒準備做什麽好吃的犒勞我?”

“我受傷了,”紀斯昱歎了口氣,“難道不應該你去做飯嗎?”

周赧然慢慢搖頭:“給病號吃黑暗料理,那我也太沒人性了。”

紀斯昱:“…………”居然完全沒辦法反駁。

他認命地去了廚房準備食物,大概四十分鍾過去了,等湯鍋煮開再次回到客廳的時候周赧然正抱著不知道從哪裏翻出來的零食盤腿坐在沙發上吃得一臉滿足,左手薯片右手可樂,電視機裏播放著一部畫風清新的校園劇。

紀斯昱在距離她大概一米的地方坐下來。

周赧然扭頭看他一眼,隨口問:“紀斯昱你喜歡看愛情片嗎?”

紀斯昱直覺這個問題應該沒有表麵這麽簡單,他經過慎重考慮才說:“之前不喜歡,以後也許會喜歡。”

周赧然“哦”了一聲,收回視線繼續專注地吃零食看電視。

很難說周赧然不是早已把紀斯昱家當成了自己家,薯片吃得非常隨性,而紀斯昱從小就難以忍受這些清脆的咀嚼音,所以他下意識跟周赧然拉開了距離,往旁邊退開一點。

周赧然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再次扭頭看向他:“嫌我吃零食太吵?”

“不是。”紀斯昱口是心非。

周赧然似信非信,為了求證,她抱著薯片也往那邊挪了挪。

紀斯昱:“…………”

近在遲尺的薯片咀嚼音有規律地折磨著他的耳膜,他捏了捏眉心,耐著性子繼續往旁邊移動,遠離周赧然,還要力求不動聲色。

周赧然像是就在等這一刻,很快又扭頭去看他,發現他的確是在躲自己之後突然玩心大起,往嘴裏塞了一疊薯片直接撲到他耳邊,故意“哢嚓哢嚓”嚼個不停。

紀斯昱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忍耐了半分鍾,結果被這種聲音激得渾身血液逆湧,大腦越來越熱,一個翻身把周赧然按倒在沙發背上,想也沒想低頭吻住了她。

咀嚼音如願消失。

陌生而柔軟的唇瓣碰到一起的瞬間,兩個人瞪著眼睛都懵了。

紀斯昱率先反應過來,觸電似的彈開,站在原地完全不知所措,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哪裏,耳根悄悄紅了一片。

周赧然回過神後連拖鞋都沒顧上穿,爬起來就往門口跑,跑到一半又突然停下,貓著腰折回來把茶幾上的筆記本撈進懷裏,以最快的速度從紀斯昱家客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