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他是不是喜歡我

感冒使人萎靡不振,又或者周赧然是喝了一罐假的可樂,紀斯昱幾乎是親眼目睹了她從義憤填膺到聲音越來越弱再到眼皮打架而後沉沉睡過去的全過程。

周赧然是席地而坐枕著自己的胳膊趴在茶幾上睡著的。

紀斯昱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有點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處理了。

保持這種詭異的觀望大概五分鍾後,他終於起身來到周赧然麵前半蹲下來,小心翼翼地將胳膊穿過她的腿彎把她打橫抱起,提步往臥室方向走。

他已經提前打好腹稿,關於周赧然突然驚醒後的應對策略——地上涼,小心你老了之後得風濕病。

或者——你影響掃地機器人的工作軌道了。

事實上周赧然睡得非常安穩,他的兩種策略根本沒有施展機會。

紀斯昱輕手輕腳地把周赧然放到**,看她自己翻了個身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整個人毫無轉醒的跡象,心裏不知怎的突然軟了一下。

周赧然從來沒有對他有過真正的防備,坦率真誠得像個初心未泯的小孩,他卻一直有所保留,到了今天才完整地對她摘下麵具。他承認周赧然說的很多道理都是毋庸置疑的,也認可她關於沒有人能夠做到絕對完美的說法。就像那次的傳球失誤,即便他假裝得再熟練再真實,也還是在麵對內心最深處的不安時,原形畢露。

隻是周赧然有一句話還是說錯了。

他所逃避的,不願直麵的,其實不是媒體,而是十三歲那年敏感自卑、毫不出眾的自己。

他害怕看到那個膽怯的小小少年再次被拖進大眾視野,接受明晃晃的閃光燈和所有人不加閃躲的審視,讓他拚命想要隱藏的缺陷無所遁形,讓他不敢直視任何人的眼睛。

實際上這場噩夢已經融入現實,他的傷疤到底還是被有心人翻出,暴露在青天白日下舊事重提。而周赧然的出現是唯一的意外,他可能這輩子都忘不了,在大家瘋了一樣地撲上來想要挖開那段灰蒙蒙的過往時,周赧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站了出來,把麥克風送到那位也許並無惡意的男記者麵前,替他引開火力。那天的周赧然很陌生,甚至有點咄咄逼人,神色堅定,目光中卻透出一絲嘲諷的冷漠,像個外表柔弱內心卻剛毅的小英雄,是他一個人的小英雄。

紀斯昱坐在床邊看著周赧然清瘦的臉頰,忍不住低聲問:“每天都吃這麽多,你的體重究竟去了哪裏?”

紀斯昱把她從地上抱起來的時候幾乎是毫不費力,她整個人就輕飄飄地落進了他的臂彎。

周赧然不知道是不是做夢了,她翻個身來到紀斯昱這邊,含糊不清地嘟噥了一句什麽,大概是鼻子塞得難受,所以隻能用嘴巴呼吸。紀斯昱看著她均勻地吸氣再吐氣,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金魚吐泡泡的場景。

他抬起手,像是觸摸一件絕世孤品,在她的唇瓣上蜻蜓點水地碰了一下,一觸即離。

——

周赧然睡得渾渾噩噩,身上出了一層熱汗,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天都黑了。她愣愣地坐起來對了牆壁發了會兒呆,有種喝斷片的失憶感襲擊了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她不確定地自言自語了一句:“我怎麽跑臥室來了?紀斯昱把我抱進來的?”

周赧然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摸黑撈過手機給宋清歡打電話,接通後開門見山:“我問你啊,如果你有點喜歡的一個男生把睡著的你抱進房間,這代表什麽?”

宋清歡想也不想:“代表他想趁虛而入把你睡了,渣男,絕對的渣男。”

周赧然下意識否認:“才不是!”

宋清歡哼了聲:“連個戀愛都沒談過的母胎solo懂什麽,聽我的準沒錯。”

周赧然不服氣:“你談過的戀愛兩隻手都數不過來,那也隻是曾經的輝煌,你現在不照樣單身狗一隻!”

宋清歡火了:“周赧然你是不是故意打電話過來吵架的?”

周赧然歎了口氣,心髒像是被小貓爪子在撓,癢還抓不到:“我就是想知道他為什麽抱我,你說他是不是喜歡我啊?”

宋清歡突然反應過來:“合著繞了一圈這個假設裏的主人公是你唄?我可生氣了我跟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我居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周赧然:“…………”完了完了,說漏嘴了。

“你聽我說,我就工作太忙了嘛,”周赧然急忙解釋道,“可能是剛有一點點的那種喜歡,真的就一點點,我自己都沒整明白呢……”

宋清歡冷冰冰地問:“姓名,年齡,職業,身高體重,哪裏人?”

周赧然扶額認命,避重就輕道:“本地人,百度百科顯示身高192,體重……體重我忘了,反正很瘦就是了,年齡22,職業打籃球的。”

宋清歡還沒消氣,大著嗓門問:“姓誰名誰?!”

周赧然不甘示弱,也扯著嗓子一字一頓:“紀、斯、昱!!!”

前後可能連半分鍾都沒有,臥室房門被從外麵叩響兩聲,紀斯昱的聲音隨後出現:“你叫我?”

周赧然被嚇了一跳,手機都差點扔出去:“沒有!我沒叫你!”

她說完又覺得欲蓋彌彰,立馬改口:“不是,是我叫你。我有點口渴,你能幫我倒杯水嗎?”

紀斯昱說了聲好,腳步聲很快消失在臥房門口。

“我靠周赧然你你你你……”宋清歡在那邊震驚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掛了!”周赧然當場被自己氣哭。

三分鍾後,周赧然坐在沙發上一邊喝水一邊悄悄觀察紀斯昱,內心關於“他聽到了,他一定全都聽到了”和“不,他肯定沒有聽到,如果聽到了就不會是現在這樣”的戰役進行了大概八百回合,最終還是難舍難分,不相上下。

“你爸和你哥走了嗎?”她率先出聲打破沉默。

“走了。他最多隻會等我半個小時。”紀斯湛低著頭,認真地在削一個蘋果。不知道是不是手長得好看的男孩子天生會做這件事,周赧然對著紀斯昱手裏削了一半的蘋果自慚形穢。

很快,這個讓她自慚形穢的蘋果被送到她麵前:“感冒了要多吃水果。”

“你自己在客廳待了半天嗎?”周赧然接過蘋果,佯裝隨意地問道,“我是不是說夢話了?”

“我沒聽到。”紀斯昱好奇地看著她,“你夢到我了嗎?”

“對。”周赧然終於放下心來,咬了一口蘋果說,“我夢到你了。”

紀斯昱的眼睛裏帶了探究的意味。

“夢到你……”周赧然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夢到一隻壁虎精把你叼走了,所以我被嚇醒之後還喊了你一聲。”

末了又煞有其事地加上一句:“我真的非常擔心你,你是我特別珍惜的鄰居朋友。”

紀斯昱:“…………”

——

在被宋清歡毫無人性地轟炸了幾十條微信之後,周赧然不得不答應第二天的逛街邀約,接受來自親閨蜜的嚴酷“提審”。

果然,無所事事就是原罪,人一閑下來反而更容易出亂子,周赧然開始懷念忙碌的工作日。

這場感冒來得突然走得也毫不拖泥帶水,周赧然第二天被門鈴聲叫醒的時候感覺整個人像是經曆了一場重生,鼻子不塞了,腦袋不發沉了,世界在她眼裏都跟著煥然一新。

宋清歡踩著精致的恨天高站在樓道裏,抱著胳膊往隔壁2702瞄了好幾眼,一臉諱莫如深。

“嗨,姐妹,早。”周赧然見狀立刻把門拉開,露出一個職業假笑,“我正準備出門找你。”

“我信你個鬼哦。”宋清歡收回視線上下一打量她,“找我開睡衣趴嗎?”

周赧然訕訕地笑了:“感冒,頭疼,剛睡醒。”

“加班,熬夜,趕稿子。”宋清歡學著她的語氣麵無表情地念出她的爽約必殺技,把在來的路上打包的小籠包和老豆腐塞給她,“呐,你最愛的老字號,雙人份,喊你的鄰居小哥哥過來吃個早飯唄。”

“不了不了,姐妹你太客氣了,雙人份算什麽,這種情況下三人份我都能自行解決。”周赧然唯恐宋清歡下一秒就掉頭衝到2702門口拍門喊人,上手連拖帶拽把她拐進客廳。

“我出門的時候臨時改變主意,”宋清歡施施然坐到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挑眉看著周赧然,“決定親自登門拜訪,見識一下讓我們這棵鐵樹開花的小哥哥究竟有什麽過人一等的手段。”

“你滾,你才鐵樹開花。”周赧然翻她一眼,“我就是單純的見色起意。怎麽著,我一個身心健全的妙齡少女還不能喜歡漂亮哥哥了嗎?”

“呦呦呦,”宋清歡嫌棄道,“你見色起意起得還挺理直氣壯。”

“誰說的?”周赧然把兩份早餐都擺在茶幾上,“我這不偷偷摸摸結果不小心被你撞破了嗎?”

宋清歡忍不住笑出聲:“說真的,把人喊過來給我瞅一眼唄?姐妹看人一看一個準,是神是鬼絕對一眼就給你分析得明明白白。網上那些東西我昨晚都翻遍了,今天就想再見見真人。去年在攀岩館那個照麵也太倉促了,我就記得人長得挺帥,腿超長,其他的就沒印象了。”

“我信你個鬼哦,”周赧然一字不差地把這句話還給她,邊吃小籠包邊說,“把人喊過來就不是瞅一眼這麽簡單了。我還不知道你嗎,別說窗戶紙了,就算我們中間隔著一棟大樓你都能當場給炸了。”

“你也太懂我了,”宋清歡敗興地垮了肩膀,“實不相瞞,我今天就是奔著炸樓來的。我自己可做過功課了,你這位鄰居小哥哥妥妥的高嶺之花一朵,典型腹黑禁欲係,你又是個不開竅的,靠你們自己啊?估計媽媽都得急哭了。”

“八字都沒一撇呢,你也扯太遠了。”周赧然歎了口氣,往她嘴裏塞上一個小籠包,“你可放我一條生路吧啊,我真的是太難了,每天的工作都好累的,算我求求你了姐妹,這件事咱們等職業聯賽打完之後再深入探討吧,反正人都在這兒呢,又不會跑了。”

遭到暴擊的宋清歡直挺挺倒進沙發裏,望著天花板有氣無力道:“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磨磨唧唧,百轉千回,不知道的以為你倆備戰高考害怕早戀影響學習呢。”

周赧然兩手一抱,朝她作輯:“多謝姐妹不殺之恩。”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正聊著,周赧然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亮了,屏幕上彈出一條體壇版塊的最新推送:《前男籃名將紀柏明與妻子異國分居,婚姻名存實亡,紀斯昱疑似非紀柏明親生》

這行黑體字變成擦著火星的引信,周赧然腦袋嗡的一下發生轟燃,所有的意識都在瞬間被炸散,點開那條報道時她的指尖都是發抖的。她在心裏不停默念“這不可能”,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把這篇新聞稿過了一遍,視線最後定定地落在文章底部的署名處——深藍體育記者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