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7一年四季都可以給你擁有

周赧然捏著棉簽浸上藥水,手法生疏地往紀斯昱額頭的傷口上輕蘸:“真的不用去醫院包紮一下啊?我可是個業餘選手。”

“不用。”紀斯昱啞著嗓子說。

“打完架心裏痛快沒?”周赧然“嘖”了聲,“好家夥,你爹可真是太狠了,上來就是一張五萬塊的罰單,都快頂我一年的工資了,真是拿兒子的錢不當錢啊。”

紀斯昱神色淡淡,抿著嘴沒說話。

周赧然不知道哪裏來的邪火,手裏的棉簽稍微下了點力度往他傷口上壓了一下:“跟你說話呢。”

紀斯昱立馬疼得“嘶”了聲,還在嘴硬:“我有錢。”

“……”周赧然翻他一眼,涼颼颼地說,“那你有錢你就接著打,季後賽碰上他一次就打一次,打到他跪著給你喊爸爸為止。”

紀斯昱低下頭,又不說話了,像個犯錯挨了訓後溫溫順順的小學生。

周赧然歎了口氣,把手裏棉簽丟掉抽出來一根新的重新浸上藥水,左手食指勾起他下巴往上輕輕一抬,壓低身體彎腰湊近他:“嘴角還有傷,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

紀斯昱真就聽話得一動不動,眼睛安靜地看著她,開始在心裏一根一根默數她近在咫尺的睫毛。

“紀斯昱,”周赧然專注地給他傷口上藥,隨口說,“聽說薄唇的男孩子都薄情,你這個……我覺得沒救了。”

“假的。”紀斯昱被她一打斷,突然忘了自己數到哪裏,於是隻好重新開始。

但周赧然這邊卻潦草地結束了手上的動作,起身把棉簽丟進垃圾桶,拂拂手說:“搞定。”

“好像還不行,”紀斯昱莫名其妙地冒出這麽一句,“我記得這個藥水是要擦兩遍才管用。”

周赧然將信將疑:“是嗎?你別欺負我沒給人療過傷啊。”

紀斯昱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真的,我經常受傷。”

周赧然於是抄起棉簽又耐心地把他臉上的幾處傷口仔仔細細擦了一遍,處理完這一切,見紀斯昱仍舊盯著自己一動不動,她直起身,拇指捏住中指送到他麵前脆生生一打:“嘿,朋友你手機響了。”

“哦。”紀斯昱耳根微熱,從口袋裏拿出手機,看一眼屏幕後想也沒想就掛掉了。

“你爸?”周赧然一邊收拾藥箱一邊佯裝不經意地問。

“嗯。”紀斯昱看上去沒有深入聊下去的興致,周赧然也就適可而止沒再繼續追問。

這通電話被掛斷沒兩分鍾,紀斯昱的手機又亮了,這次屏幕上隻跳動著一個字——哥。

看到紀斯昱神色有些猶豫不定,周赧然抄起藥箱起身往儲物間方向走:“你接你接,我不偷聽。”

事實上周赧然想偷聽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在儲物間磨蹭了幾分鍾再回到客廳,紀斯昱這通電話還在繼續,但是他本人除了“嗯”、“沒事”之外,嘴裏好像就沒有其它新鮮字眼冒出來了。

周赧然坐到紀斯昱旁邊,無所事事地抄起一個蘋果開始削,一邊削一邊時不時偷瞥他一眼。紀斯昱一到紀斯湛麵前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溫馴安靜,這種安靜又不同於他以往的沉默寡言,是一種很乖的安靜,雖然“乖”這種形容放到紀斯昱這一米九的大個子上非常違和,但周赧然此刻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這樣。

這通電話大概又持續了兩分鍾才被切斷,周赧然手裏的蘋果被削得四舍五入成了多邊形,她認真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傑作,然後施施然往紀斯昱那邊一遞:“呐,給你吃個藝術品。”

紀斯昱:“…………”

“誒對了,我那會兒一直好奇來著,”周赧然看著紀斯昱試毒一樣很謹慎地咬下一小塊蘋果,“你跟厲教練是不是提前商量好了啊?你保證不會影響比賽的整體進度,所以容忍江流到了最後一分鍾才揍他。”

紀斯昱有點意外:“你怎麽知道?”

“我發現你們厲教練真的是一個特別好的教練。”周赧然自顧自感慨道,“他雖然長得很刻薄古板,乍一看跟高中教導主任似的,但他其實特別開明,對吧?”

紀斯昱“嗯”了聲,又非常小口地咬下一塊蘋果。

“你什麽情況?”周赧然這下想忽略這個細節都忽略不了了,她不解地看著紀斯昱,“蘋果削得太有藝術感了所以舍不得下嘴嗎?”

“不是,”紀斯昱如實說,“你好像沒洗手。”

周赧然:“???”

周赧然氣衝衝地翻身過去,二話沒說把蘋果搶回來,憤憤地咬下一大口:“我給你擦藥的時候特意用洗手液仔仔細細地洗了三遍手,擦完藥你就立馬變臉嫌我手髒?紀斯昱你這招卸磨殺驢玩得也太沒人性了,我可算是理解池少大過年開車十幾個小時辛辛苦苦載著你去東北看雪然後被你無情拋棄的心情了!”

紀斯昱:“…………”無情拋棄池漾還不是因為你的一句話……

他沒有來得及開口挽回局麵,周赧然又堵著氣說:“這個蘋果我就是喂狗我也不給你吃!”

然後紀斯昱眼睜睜看著周赧然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蘋果毫不客氣地都送到了自己胃裏……

他遲疑著開口:“馬上十二點了……”

周赧然把蘋果核扔進垃圾桶,聞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所以你現在是在含蓄地趕我走嗎?嫌我髒之後又要趕我走?”

“不是,”紀斯昱無奈地歎了口氣,“明天沒有比賽,要不然一起看個電影?”

“好啊,電影院走起?”周赧然立馬表示讚同,其實她前麵是故意在跟紀斯昱生氣,她最不擅長的就是安慰人,這簡直比讓她做飯還要難為她。她隻能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試著給紀斯昱轉換心情,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

“可以用投影儀在家看。”紀斯昱說,“你想看什麽?”

“嗯……我想想啊。”周赧然在腦袋裏飛快地把電影的幾種類型籠統過了一遍——國產恐怖片一驚一乍最後連個鬼都沒有,會很尷尬;深更半夜倆人一起看愛情片又不合適,萬一中途男女主卿卿我我,她是要遮自己眼睛還是遮紀斯昱的眼睛……喜劇?她怕自己笑得太大聲,而紀斯昱坐在一旁不明所以,氛圍可能很詭異。推理懸疑?紀斯昱萬一突然讓她分析劇情那不就暴露智商了。

周赧然糾結了差不多兩分鍾,試探道:“有沒有好看的文藝片推薦?”

“《小森林》行嗎?”紀斯昱幾乎是立刻接話。

“好,聽起來夠文藝。”周赧然心想文藝片一定是最穩妥的,她隻需要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裏欣賞電影就不會出錯。

於是,接下來的分工就變得非常明確了。紀斯昱找出擱置了許久的投影儀認真研究使用教程,周赧然輕車熟路溜去廚房洗了一盤水果,從茶幾抽屜裏翻出兩人上次從超市搬回來還沒吃完的零食鋪滿桌麵,最後繞著茶幾檢查了一圈,又跑去拿了兩罐冰可樂回來。看電影的儀式感還是要有的,可樂是標配。

紀斯昱調試好投影儀,關掉客廳吸頂燈回來跟她並肩坐到地毯上:“你想看夏秋篇還是冬春篇?”

隨著燈光的消失,整個客廳都沉寂下來,連空氣也變得稀薄。紀斯昱的臉被對麵冷白牆壁上昏暗的光映照著,半明半昧,輪廓說不出的好看。周赧然再次色令智昏:“當然要把一年四季都看完。”

紀斯昱聞聲側頭看向她,眼底仿佛蘊著光,在這一室清幽中顯得格外的亮:“好。”

兩個人從夏秋篇開始看,周赧然前幾分鍾看得全神貫注,聽班主任的考前押題一樣,唯恐漏掉什麽重要細節,連零食都沒顧上拆。

綠得紮眼的原野,樸素偏遠的小鎮,騎著自行車在路上輕盈穿行的女孩子,大篇幅的獨白,撲麵而來的一股子慢生活節奏。

十分鍾過去了,周赧然看著女主鋤完草,生完爐子,然後開始做麵包。別說男主角了,從電影開場到現在,除了一個隻有三兩句台詞的奶奶,根本沒有看到其他人的影子。

周赧然有點猜不透接下來的劇情走向了,她忍不住瞄向旁邊的紀斯昱,拿胳膊肘輕輕撞了他一下,小聲問:“這部電影是講什麽的?”

紀斯昱想了一下:“生活。”

周赧然眨了眨眼。

“還有如何與自己獨處。”頓了下,紀斯昱又補充,“每個人看完之後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也許你會有其他收獲,跟我截然不同。”

周赧然慢半拍地反應過來:“你已經看過了嗎?”

“這部電影我每年至少會重溫一遍。”紀斯昱說,“這是我今年第一次看。”

“好說。”周赧然撈過可樂,啟開一罐遞給他,“獨處什麽的從現在開始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戒掉了,以後想看電影隨時喊我,反正我的行程安排跟你基本是一樣的。”

紀斯昱暫時把自己不喝可樂的習慣拋去腦後,跟周赧然送過來的易拉罐碰了一下:“好。”

周赧然對著這部電影看了半個小時之後很快就深度認同了紀斯昱的說法——每個人看完之後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也許你會有其他收獲,跟我截然不同。

周赧然看完女主從摘果子到熬成果醬的過程,滿腦子都是被烘烤過後脆脆的吐司塗上厚厚一層果醬的畫麵。所以她拿手指點點紀斯昱的胳膊:“咱們明天早晨吃西式早餐行嗎?你懂我的意思吧?”

紀斯昱有點想笑,嘴角彎了好幾下:“懂。”

周赧然滿意地點點頭:“覺悟很高喔。”

這部電影與其說是文藝片,倒不如說是紀錄片更貼合主題,沒有跌宕起伏的劇情,複雜的人物關係,因為真實的平淡反倒更加深入人心,勾起觀眾對逃離城市回歸自然的無限向往。

看著女主在炎炎夏日裏從水桶中撈起一顆紅彤彤的西紅柿吃得一臉滿足,周赧然突然想起什麽:“紀斯昱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愛吃西紅柿了!”

“不是,”紀斯昱看著她,欲言又止,“不是因為她。”

“哦,好吧。”周赧然悻悻地轉回身,“跟我一起看電影是不是特別吵啊?”

“也許這就是兩個人看電影和一個人看電影最大的不同。”紀斯昱沉默了一下,“你喜歡這部電影裏描繪的生活方式麽?”

“自給自足的田園生活,簡單的關係網,或者幹脆說是沒有社交,不需要取悅任何人,每天的主角都隻有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周赧然憑自己的理解對這部電影做了一個淺顯的總結,而後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可能有十五天是想過這種生活的,但其餘的三百五十天我不想,因為我需要家人,需要同事和朋友,需要及時了解社會上的最新動態,我想見的人我要隨時能見到。”

頓了下,她又抱著膝蓋朝紀斯昱笑笑:“還需要一個非常會做飯的鄰居朋友,因為我就算自己會下地種糧食種蔬菜,最後我也不會做啊。”

“我在鄉下買了一套小房子。”紀斯昱透過昏昧光線看著她,“打完比賽帶你過去度假。”

周赧然眼前一亮:“好啊,可以給我擁有十五天是嗎?”

紀斯昱點點頭:“鄰居的特權,一年四季都可以給你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