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我早就煩透了

周赧然原本計劃把紀斯昱送到住院部的停車場後自己就待在車裏等他出來的,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

她驅車從媒體大軍麵前唰一下飛快掠過,不過幾秒鍾的一晃,坐在副駕駛低著頭努力降低存在感紀斯昱就被人認出來了,於是她有了人生頭一次被記者瘋狂追殺的經曆。

“這些人都長了火眼金睛嗎我的天。”周赧然手忙腳亂地操控著方向盤和油門刹車,好不容易才避開一股腦擁上來的人群。

紀斯昱看著她,有點欲言又止。

周赧然消化了一下紀斯昱的這種表情,很快就尷尬了。

說來好笑,當明天的太陽升起,她會重新回到這個隊伍中,從當事人切換回旁觀者,又是截然不同的立場和心情。

要說火眼金睛,當然也不能落下她自己。

周赧然被逼無奈,拿出當年考駕駛證的戰戰兢兢,把醫院當成賽車場,奧迪Q2開成賽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記者大軍甩開一小段距離。

現在這種情況按照原計劃待在車裏等紀斯昱簡直就是想上體媒頭條的節奏,周赧然把車停好,麻利地解開安全帶,二話沒說摘掉紀斯昱的鴨舌帽戴到自己頭上,下車後跑得比紀斯昱還快。

紀斯昱先是愣了一下才提步追上去,身後很快有雜遝的腳步聲逼近,他沒有回頭,加快腳步跟上周赧然,沉默地抓起她手腕帶她衝進住院部大樓。

在那幫人趕來之前,兩個人成功跑進電梯。看著電梯門緩緩閉合,周赧然用力鬆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地低頭去看紀斯昱仍舊抓住自己手腕不放的那隻手。

察覺到周赧然的視線,紀斯昱觸電似的立馬放開她,表情變得很不自然:“你跑得太慢。”

“哦,”周赧然翻他一眼,“怕我給你拖後腿唄。”

紀斯昱平視前方不看她:“為什麽搶我帽子?”

“已經曝光的人不需要帽子,”周赧然指著自己,“我才是最需要的。”

紀斯昱淡淡地說:“你也快了。”

周赧然瞪著他:“待會兒出電梯了還有我的同行在埋伏嗎?”

紀斯昱想了下,不怎麽確定地說:“早晨我離開的時候還沒有。”

“那……”周赧然的表情變得複雜起來,“咱倆要是被傳緋聞了怎麽辦?”

“隨你。”紀斯昱說完,電梯剛好也到了,這個隱晦的話題於是不得不就此終止。周赧然硬著頭皮走出轎廂,她現在掉頭離開也不是,跟在紀斯昱身後去紀斯湛的病房好像也不是那麽合適,她正糾結自己應該何去何從,紀斯昱沒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停下腳步回身麵向她,整個人像一座料峭的牆一樣把她擋在身前,抬手將她的帽簷又往下壓了壓,低聲說:“抱歉,前麵樓梯口好像有記者。”

周赧然下意識歪過頭往紀斯昱身後看,紀斯昱迅速扶住她的後腦勺把她的腦袋擺正:“你在護士站等我,他們還沒注意到這裏。”

“哦,好的好的。”周赧然眨了眨眼,整張臉瞬間就燒起來了。要怪隻怪兩個人現在的姿勢過分親昵,偏紀斯昱還一副八風不動隻有她一個人想太多的表情。她貓著腰繞開紀斯昱的掌心往後退開半步,“你快去,不用管我,我會隨機應變的。”

——

紀斯昱推開病房門的時候紀柏明正站在窗邊打電話,聞聲扭頭看了他一眼,電話那邊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沉聲說了句“胡鬧”就把通話切斷了。

紀斯湛躺在病**虛弱得幾乎脫了相,看上去比昨天還要蒼白。他勉強地笑了一下:“今天沒安排訓練嗎?你昨晚是不是一直沒睡?”

“明天上午有投籃練習。”紀斯昱故意無視紀柏明的存在,走到床邊坐下來,“哥,江流對你做了什麽,我會原原本本地還給他。”

紀斯湛皺起眉頭,顯然不讚同他這麽做,但紀斯湛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紀柏明就先聽不下去了,粗著聲音吼:“你敢胡來試試!”

“是我胡來嗎?”紀斯昱冷笑了下,起身筆直地對上紀柏明的視線,“因為江流惡意犯規,我哥才會躺在這裏,是我胡來嗎?”

“你自己聽聽,這像一個運動員該說的話嗎?”紀柏明大概是沒想到紀斯昱會用這種語氣反過頭來質問自己,立馬就火了:“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斷章取義,這些比賽幹脆不要打了,你們全都把籃球換成刀子去報仇不是來得更直接!”

“現在躺在這裏的不是別人,是我哥。”紀斯昱困惑地看著他,“你難道都不會替我哥感到不公平嗎?如果我哥因為這次受傷被迫放棄籃球,我一定會讓江流付出相同的代價。”

“那你又憑什麽斷定江流是惡意犯規,你哥的受傷不是一場意外?你的證據呢?在競技體育的賽場上受傷的運動員多了去了,既然當初選擇了體育這條路,就應該隨時做好受傷退出的準備。你們既然享受著掌聲和榮耀,再惡劣的結果你們也得擔著!”紀柏明吼了一半,嗓子突然啞了,像是力氣都被耗光,“你也給我聽好了,他先是我兒子,然後才是你哥。”

“爸,你們別吵了。”紀斯湛打斷他們,“我自己跟小昱講。”

紀斯昱不為所動,眼睛固執地盯著紀柏明:“所以呢,接下來您準備說什麽?您先是北衡市籃協主席,然後才是我們的爸爸嗎?”

他自嘲地搖頭笑笑:“那您可真是太偉大了。作為您的兒子,我永遠是給您丟人的那個,曾經是,現在是,以後也是。所以您應該在很早之前就已經習慣了,何必因為一個上不了台麵的我大動幹戈把自己氣成這樣。”

“你給我滾出去!”紀柏明被氣得肩膀都在發抖,抬手狠狠地一指他,“滾!”

紀斯昱離開病房,看到周赧然就站一旁,表情有些凝重。他下意識扭頭去看樓梯口:“記者都走了嗎?”

周赧然斟酌著措辭:“都撤了。因為……因為剛剛CBA總公司發布了一則公告,他們大概都去俱樂部蹲點厲教練了。”

紀斯昱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皺著眉頭問:“什麽?”

“厲教練提交的關於‘江湖俱樂部賽前私會當值裁判’的舉報被總公司駁回了,”周赧然語速很慢,像是自己也沒能很好地消化這件事情,“因為沒有直接的指向性證據證明他們的確存在違規接觸。”

這則對外公示過的公告無疑成為野火俱樂部與江湖俱樂部攤開在明麵上的導火索,於是自然而然的,兩支球隊第二天的比賽也跟著有了不同尋常的重量和象征。

媒體這邊蓄勢待發,雙方球迷也不甘示弱地在論壇上掀起一輪又一輪的激戰——野火隊球迷有理有據地列舉了這場比賽中出現的所有爭議性吹哨,一口咬定江湖隊暗箱操作,江流球風太髒,應該被從聯盟直接拉進黑名單,為民除害以防後患;江湖隊球迷反過來輕蔑地說野火隊輸不起才會玩小學生告老師的把戲,競技體育的身體衝撞簡直就是家常便飯,野火隊總是小題大做,球員是一群一碰就碎的金貴少爺。

很快,獵豹隊球迷也趕來給野火隊這邊助陣,組成“親兄弟團”同仇敵愾,並約好第二天一起去白楊體育館給野火隊加油助威。幾夥人在論壇上打得水深火熱,時不時還有完全不懂籃球的追星女孩循著風聲跑來湊熱鬧加入混戰:【這波我站野火俱樂部的漂亮弟弟們,果然,長得好看的男孩子說什麽都很有道理】。

周赧然對著總公司掛在官網上的那則公示看了不知道多少遍,已經到了張嘴就能倒背如流的程度,抓狂道:“這下徹底涼了,以後再想拿到證據就更不可能了,他們還不得把手機都裝上防竊聽。我還說周樵會打草驚蛇呢,最後居然被我自己親手搞砸了。”

紀斯昱坐在沙發上,低著頭沒說話。

“我得去找厲教練道個歉,”周赧然越想心裏越過意不去,她站起身說,“我都連累你們俱樂部被掛名批評了,總公司這麽處理也無可厚非,畢竟他們要對整個聯盟負責。就因為我太沉不住氣,我應該拿到更充足的證據再來揭穿這件事。”

“不用,”紀斯昱抬眼看著她,“沒人怪你。其他人也許會覺得這次舉報是野火俱樂部多管閑事,實際上並不是這樣。就算可以重來一次,我相信厲教練還會這麽做,換做俱樂部的任何一位領導也都會毫不猶豫地這麽做。因為他們比任何人都希望看到這個圈子可以一塵不染,競技籃球的規則和意義對於真正熱愛它的人來說是至高無上的,他們不會為了獨善其身而去選擇無視。”

“那我們接下來還有機會嗎?”周赧然並沒有被安慰到,心裏反而更氣憤了,“他們明明就是打點過裁判,比賽的時候裁判的針對性都那麽明顯了。”

“一定有機會。”紀斯昱從語氣到表情都不像是隨口敷衍。

周赧然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遲疑著開口:“你跟你爸……又吵架了嗎?”

“嗯。”紀斯昱沒有閃爍其詞,“隻要跟籃球相關,他永遠都能做到絕對冷靜,冷靜得毫無溫度,我早就煩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