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壓哨補籃
十月二十一日下午三點鍾整，季前賽德禮賽區的首戰號角準時吹響。
裁判執行跳球，池漾的彈跳和反應速度名不虛傳，替野火隊拿下第一節和第三節的初始發球權。鹿鳴把球帶過半場，正欲傳球給位於底角的紀斯昱時，跟他對位的晨曦隊三號球衣動作沒收住，粗暴地撞開了他的手。鹿鳴猛地朝後一個趔趄，手裏的球瞬間失控彈飛出去，幸好紀斯昱堪堪擦著邊線把球救回來才沒有造成出界。
如果不救這個球，是鹿鳴吃一個使球出界違例還是對方吃一個防守犯規都是模棱兩可的，沒人能猜到裁判怎麽把握其中的度。
看台上稀稀拉拉響起一片議論聲，在所有人的拭目以待中，裁判給了三號球衣防守犯規。
周赧然的指尖在鍵盤上靈活翻飛，抽空點了布丁一句：“剛剛的衝撞鏡頭和紀斯昱救球的鏡頭抓到了嗎？”
布丁用力點頭：“抓了抓了！”
“OK，保持這種狀態。”周赧然做了一個深呼吸，“照目前情形來看，這場比賽的激烈程度應該不亞於常規賽。”
先不說雙方球員剛開場的節奏和狀態，作為野火隊的職業聯賽首秀，這場比賽理應是針尖對麥芒，隨時隨地燃爆全場的。周赧然甚至已經根據先前對雙方陣容的深入了解提前在腦海構思好一篇火光迸發的初稿，事實上她的推測出現了嚴重失誤——
野火隊的打法相當保守，除了聞野命中率極高的三分雨偶爾讓人眼前一亮之外，其餘球員的發揮稱不上低迷，但也的確沒有打出他們作為本賽季備受矚目的明星新秀該有的實力。上半場野火隊五位首發甚至有一半的時間都陸續被換到替補席休息。周赧然猜測野火隊教練是在利用這場比賽“上陣練兵”，考察七位替補球員究竟處在一個什麽樣的水平線附近，這也無可厚非。
五位首發呢？保留實力嗎？
野火俱樂部自成立初期就是高調張揚的，無論是幾位人氣超高的年輕主力還是強大的幕後團隊，隨便一抓都是值得深挖的新聞點。教練厲岑曾是NBA少有的華裔名將，當之無愧的傳奇球星，在職業生涯巔峰期意外因腰傷退役，一年前被野火俱樂部創始人以天價年薪挖回國擔任野火俱樂部總教練。據傳厲岑是帶著自己獨創的一套訓練體係加盟野火，在保留NBA成熟優越的訓練體係精髓的基礎上，根據國內球員的身體素質重新開發定製，有望打造出一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強隊。
晨曦隊作為加入職業聯賽長達十一年的老牌勁旅，近些年麵對主將的接連退役以及後生力量的迅速崛起，球隊腹背受敵，步入坎坷的曆史低穀期，在新生血液的供應上明顯疲軟，能用的球員質量良莠不齊，一度出現後繼無人的悲涼局麵。
區別於野火隊的穩紮穩打，晨曦隊完全依賴快攻在艱難支撐，重點球員的體能消耗成為下半場不容忽視的問題。
第二節比賽結束的時候，野火隊與晨曦隊的比分暫停在53：57。
周赧然把上半場的報道整理好，眼睛不自覺地又瞄向運動員席位的方向。
紀斯昱手裏拿著一瓶剛打開的礦泉水沒來得及喝，正微側著臉在聽池漾講話。很快，紀斯昱搖了搖頭，不知道否定了什麽，池漾看上去很不甘心的樣子，單手叉腰站了一會兒，忽然單腿跪在席位上，殷勤地給紀斯昱捏肩捶背……
周赧然歎了口氣，覺得紀斯昱這“國寶”級別的待遇真的讓人非常眼紅了，能讓趾高氣揚的池少如此低聲下氣的，估計國內找不出第二人。她正要抄起手機把這一幕拍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就聽身後一個男記者跟同事抱怨：“紀斯昱表現不行啊，防守和進攻都太鬆懈了，我這盯他半場下來完全沒找到爆點，你說今天的稿子怎麽寫？”
“紀柏明小兒子季前賽首秀表現不積極，疑似名高難副。”同事壓低聲音，“你是死腦筋嗎？這個標題放出去本身不就是爆點？”
周赧然聽得心裏有點不舒服，照片也沒心情拍了，轉身朝後看過去。那個男記者已經掀開筆電，正在鍵盤上奮力敲擊，這種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忘我狀態她太熟悉了。
她下意識想說點什麽，話到了嘴邊又覺得未免突兀，她現在的身份終歸還是媒體人，言行必須保持絕對客觀和冷靜，而她的第一反應明顯摻雜了過多個人情感。
想了想，她打開微信找到紀斯昱，鍵入：【請問2702的鄰居大哥，你的手感找到沒？準備什麽時候爆發？你要把自己的首秀打成大冷門嗎？（注意，我現在是以2701你鄰居的身份在問你，與工作無關）】
信息點擊發送後她再次看向運動員席，那邊紀斯昱剛喝完水，領隊就把手機遞給他了。
這種心情有點難以言喻，她看到紀斯昱低著頭擺弄了幾下手機，然後她的手機屏幕就亮起來。
紀斯昱：【教練不許我們在熱身賽上欺負前輩。】
說來奇怪，周赧然心裏的不快瞬間在這句話裏得到最熨帖的安撫，還險些沒忍住笑出聲。紀斯昱明明回複的文字，她卻輕而易舉就想象到那人一臉淡然地站在她麵前把這句非常欠扁的回答當眾講出來的情景。
說保留實力都是誇張了，所以野火隊壓根就是把這三場季前賽當成水友賽在應付，這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少輕狂真是可愛又迷人。
第三節比賽開始後的前幾分鍾，兩隊比分仍舊在五分以內的差距間膠著，野火隊這邊的替補球員表現出乎意料還不錯，節奏把控非常穩定。反觀晨曦隊，在幾位重點球員的坐鎮下，前期雖然占據微弱的比分優勢，但逐漸暴露出體力不支帶來的威脅，防守端一點點出現崩塌，後麵被野火隊接連數次直搗籃下，成功追回比分，第三節結束的時候打出一個79：79的平局。
比賽到這裏已經走完四分之三，場上局勢連布丁這個小白都猜出來野火隊即將在最後一節迎來逆襲。
第四節的開場，野火隊換下所有替補，五位首發球員再次聚齊。第一次球權轉換，鹿鳴就和紀斯昱內外線聯手，輕輕鬆鬆地打出一個極其漂亮的空接，看台上沉寂許久的球迷情緒全部被點燃，再次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歡呼聲。
晨曦隊兩位老牌主力因為體力透支在第四節不得不下場休整，比賽時間還剩七分鍾的時候，眼看雙方比分差距不停擴大，已有無法挽回之勢，晨曦隊士氣被打散，開始出現頻繁犯規，人員輪換也捉襟見肘，兩位老將還是強撐著疲累的身體站出來，重新回到場上主持大局。
這一幕讓周赧然眼眶微微發熱，她的指尖在鍵盤上遲疑著點了點，給這篇報道落下這樣一個標題：《英雄終將老去，江湖永遠年輕》
兩隊在最後的五分鍾毫無鋪墊地進入白熱化階段，晨曦隊在兩位主力的帶領下重燃信念，雖然打得磕磕絆絆，卻能看出所有人都在窮追猛趕，咬牙堅持。野火隊五位新秀雖然麵孔稚氣未消，麵對老將那種日積月累的侵略性完全不怵，聞野的三分依舊神準，紀斯昱和池漾的鋒線照例還是一堵牢不可破的高牆，不僅穩穩保住比分優勢，同時沒有給對手留下再次打開局麵的機會，毫無懸念地鎖定住這場比賽的勝利。
計時器來到最後的四秒鍾，周赧然的稿子基本已經敲定，隻剩最後幾個數據放進去就可以隨時交稿。關於這些現場賽事報道，女魔頭給她的截稿時間萬年不變，永遠都是結束哨聲什麽時候吹響她什麽時候交稿。
周赧然的視線再次來到場上，看到鹿鳴把球傳給了位於弧頂的聞野，聞野屏蔽掉對位球員的幹擾，毫不猶豫地原地跳投出手三分。
周赧然的指尖來到鍵盤上方的數字區隨時準備敲下最後的數據。這場比賽野火隊是以115：107來終結還是以112:107來終結，就看聞野這個壓哨三分是命中還是打鐵了。
碩大的籃球館像是空氣和燈光都在同時凝固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牽緊成一根線，線的一端在自己眸底，另一端跟隨籃球的運動軌跡在空中劃開一道長長的弧線。看台上有野火隊的球迷在整齊劃一地喊口號：“野神！三分王！野神！三分王……”
旁邊的布丁也深受感染，端著相機低吼一聲：“進！”
周赧然的指尖停在數字“5”的鍵盤帽上正欲敲下，卻見那顆籃球砸中籃板又被彈開，沿著籃筐悠悠滾動小半圈，最後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往筐外跌落下來。
周赧然愣了一瞬，迅速收回手要去敲“2”，說時遲那時快，紀斯昱反應堪稱不可思議地晃開防守他的大塊頭衝向籃下，幾乎是踩著最後一秒鍾跳起來，騰空接球補籃命中，球入筐，終結哨聲同時吹響。
周赧然高懸起的一顆心髒重重落回胸腔，誰能料到野火隊的最終得分既不是115也不是112，而是114。紀斯昱總在一次又一次令她出其不意。
工作不允許她和看台上的球迷一起瘋狂歡呼，她得折回去以最快的速度修改稿件裏提前填好的數據，並把最後的精彩補籃簡潔地加進報道。
紀斯昱職業首秀上場時間二十四分鍾，得分從15改成17，籃板從8改成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