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抓周之後，葉道玄請出了家法按章治理了葉清影和廚子王煥，葉清歌雖年幼但也難逃製裁，被掛在院內曬衣繩上足足兩個時辰，他也不哭也不鬧，隻是望著那一縷縷炊煙出神。
葉道玄是鐵了心要將葉清歌培養成絕代高手，重振招隱堂，又恐葉清歌和那菜刀餘情未了，生出禍亂，便將莊子內的庖屋挪到了後山，來回三裏有餘，導致全莊難得吃上一口熱飯。
打葉清歌四歲起，葉道玄便天天逼其練武，八門步法那不必說，講究的是腳下踏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方位，招隱堂上下哪個不會，這也是昔年招隱堂稱霸江湖的招牌之一。
老堂主此時已逝世，臨終前又留下意味深長的“嘿嘿”兩聲，斷魂刀法配套的心法和招式的拿捏變換終究是失傳了。
葉道玄自己尚且未開竅，又如何教得了兒子？
好在葉清歌極其聰慧，葉道玄倒也安心不少。
葉清歌七歲時，霸刀門門主李萬堂登門來訪，霸刀門原是居於招隱堂之下，如今招隱堂沒落，又聽說葉道玄將希望寄予小兒子身上，李門主便來探聽虛實。
李萬堂見了葉清歌笑道：“世侄模樣倒也俊俏，隻是這眼睛狹長而小，隻怕日後見識不大。”
葉道玄暗罵道：“若在招隱堂鼎盛時，這狗東西安敢在我麵前放肆？”又見李萬堂不懷好意，生怕兒子應付不來。
哪知葉清歌應聲道：“一尺長的繩尺也能丈量萬畝土地，見識長短與眼睛大小又有什麽關係？可見世叔眼睛雖大，見識卻差了些。”
葉道玄心裏叫好，表麵卻不動聲色。
李萬堂怔了怔，不料葉清歌聰明敏達如此，收了輕視之心，笑道：“世侄將成大器，隻是不知世侄心中所願？”
葉清歌說道：“我想當廚子。”
李萬堂大笑，揚長而去，從此不以招隱堂為心腹之患。
葉道玄自是氣得請出家法，隻是葉清歌年紀長了些，在曬衣繩上掛不住，隻好將他綁在角樓上。
又一次，葉清歌在練刀時不慎將刀砍出缺口，葉道玄大怒，拿起手指粗細的藤條就要抽打葉清歌。
葉清歌卻跪拜說道：“刀是死物，僅是損了刃父親便心疼如此，倘若因為死物將兒子打壞，父親豈非要更加心疼？”
葉道玄聞言果然消了怒氣，隨手換過碗口粗細的藤條便來攆打葉清歌。
鹹陽名流張士釗曾來招隱堂做客，張士釗聽說葉清歌有靈氣便想為難他，說道：“對子往往是文人雅士所好，所描繪的也多為精致清雅的事物，在下想出一汙穢的題，不知有後可願意出對麽？”
葉清歌說道：“請先生出題。”
張士釗說道：“便以雪隱為題擬一對。”
葉家上下聞言均麵露不滿之色。
葉清舞悄悄問葉清影道：“什麽是雪隱？”
葉清影嘴裏正嚼著蜜餞，含糊不清地說道：“雪隱就是茅房。”然後又捏起一顆蜜餞放進嘴裏津津有味地嚼著。
眼見張士釗一臉嘲弄，葉道玄正想岔開話題說習武之人不弄文墨，卻聽葉清歌接口道：“美人進來寬衣解帶，英雄到此俯首稱臣。”
葉家人大聲叫好，張士釗羞愧而走。
葉清歌聰敏大抵如此。
待到葉清歌十六時，輕功步法已被葉道玄逼練得純熟——多半是做菜時被老爹發現，拔腿便跑，久而久之，熟能生巧。
隻是這刀法卻沒什麽長進，但是切肉卻是很在行，什麽橫切牛羊豎切雞，但凡有什麽鐵骨錚錚的生物擺將上來，幾刀就能切出一盤。
這一日，葉道玄來葉清歌房中喚他練刀，卻見牆上掛著一名老者的畫像，像前還擺著一個香爐。
葉道玄不悅道：“你不拜天不拜地，不拜君不拜親，卻拜這老兒做什麽！這老兒是誰？”
葉清歌答道：“伊尹。”
葉道玄又道：“伊尹又是誰？”
葉清歌道：“伊尹輔商湯，滅暴桀，平定天下，成商霸業，乃一代聖臣。”
葉道玄麵色稍緩，雖不滿兒子沒拜武林前輩，但終究是有大誌在胸，便囑咐他快些收拾準備練刀，轉身出了門，剛進了院子就見老八葉清影在院中倚著一株榕樹啃著雞腿。
葉清影此時已二十有餘，隻因太過肥胖，至今未能嫁出去，直接導致老九葉清舞也滯銷在家。
葉道玄看得心下忐忑，生怕葉清影將那株榕樹倚倒。
葉清影憨著大臉說道：“爹，你可知十弟拜的是誰？”
這要是一炷香之前問的，葉道玄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現在葉道玄也是有學問的人，隻聽他得意洋洋道：“當然知道，那是伊尹，喝的什麽湯，爆的什麽菊，是一代剩臣。”
葉清影差點被噎死，咳嗽幾聲說道：“伊尹，那是廚子的祖、師、爺，酒樓的庖屋裏都供著他的畫像。”葉清影把“祖師爺”三個字咬得很重，又怕父親不能領會，又晃了晃手中的雞腿，笑嘻嘻地走了。
葉道玄的臉色由紫轉青，再由青轉黑，一時間五光十色，煞是好看。
“葉老十你給老子滾出來！”
...
夜已深，深到星光都無法穿透進來。
於幼薇已睡得熟了，葉道玄慢慢起身，披上衣裳，怕吵醒了於幼薇，輕步踱到內堂。
內堂燭火通明，壁上懸著一柄刀，斷魂刀。
一刀斷魂，斷魂一刀。
葉道玄將刀摘下，反複摩挲著那黑漆漆的刀鞘，歎息了一聲。
“嗆”的一聲，刀已出，光芒乍出，燭火搖曳。
葉道玄持刀站在院中，單手握刀，一刀一刀地劈了出去。
天地相合，以降一刀。
一刀斷魂，鬼泣神號。
殺而不嗜，光而不耀。
無為無形，斷魂一刀！
葉道玄一氣將十五路刀法使完，這樣的刀法當然敵不了高手，它缺少最關鍵的心法，但是葉道玄仍然很認真地在一刀一刀地練，即便這路刀法已經練了幾萬遍，因為他知道，如果他要放下了這柄刀，招隱堂就要倒下去。
離愁穀、雲霄宮、山海宗...
怎麽辦？
刀光斂了，風聲停了。
葉道玄麵上已現出了汗，亮晶晶的，閃得鬢跡發白，也許本身已經白了。
老了。
我真的老了麽？葉道玄摸著冰涼的刀身，望著天上不忍探頭的群星，歎息一聲，真的老了。
“好刀法哦！”一個清脆的聲音從頭上傳來，還伴著歡快地鼓掌聲。
葉道玄吃了一驚，有人已到了自己左近，自己沒有絲毫察覺，待他抬頭看去，更是吃驚，隻見牆頭上竟坐著一名年紀不大的紫衣貌美少女，大大的眼睛，紮著兩條辮子，雙腿還在**啊**的。
葉道玄後退兩步，橫刀道：“你是誰？”
紫衣少女從身後緩緩抽出一柄長劍，嘻嘻笑道：“雲霄宮，洛千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