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隻要相公高興,她也會是高興的

一)

清明節後,春茶上市,往年與晉中合作的茶商因去年來雲夢的途中糟了山賊,今年死活不願意南下。

眼瞅著新茶已經熬不起了,而紅景天需坐鎮江牧抽不開身,隻好硬著頭皮請風無陰去一趟。

作為上門姑爺,為紅家出力本是分內事,但最近紅扶黏他黏得緊,一會兒看不到就又哭又鬧不得安寧。

最後,紅景天拍板:“不然,你帶著她一同前去。”

風無陰如遭雷劈,英眉深皺,卻忍著沒把不情願的情緒表現得太明顯,婉轉著說:“不妥吧,萬一在途中遇到什麽事,我怕騰不開手照顧她。”

“不礙事的。”紅景天絲毫沒聽出對方話語中的深層意思,“我叫阿蟬和小泉跟著你們,再派十個家丁一同前往。”

風無陰腹誹,十個隻會打雜的家丁搭上兩個端茶倒水的下人,還要帶上個傻子,紅景天這莫不是想讓他們有去無回吧。

但他自覺現在人微言輕,又寄人籬下,還對過往一無所知,不好再推辭。

收拾妥當後,一行人出發,紅景天站在朱紅大門前揮著手。

阿蟬哄紅扶跟她上車,紅扶卻一手拿著甜糕,一手緊緊地抓著風無陰的袖子不放:“不要,紅扶要跟相公坐一個車車。”

當著紅景天的麵,風無陰不好發作,耐著性子說:“你和阿蟬一起,她能照顧你。”

“不要,紅扶要和相公坐一個車車。”

反正來來回回就那麽一句,風無陰無奈了,隻好先帶她上車,準備離開江牧後再把她趕下去。

一上車,紅扶就湊到風無陰身邊抱著他的胳膊不撒手,還把自己吃過的甜糕遞過去,獻殷勤:“相公,吃。”

風無陰嫌棄地推開:“你自己吃。”

紅扶很執著:“相公,吃。”

風無陰算是發現了,紅扶不僅傻還一根筋,自己認定的東西,不達目的不罷休。

紅扶見他不張口,就伸出另一隻空著的手夾住他的下巴,教他張口:“啊!”

白嫩嫩的臉蛋上浮著兩片粉紅,眼睛水靈靈的,要不是嘴唇周圍粘著糖糕屑子,也能是個可心的人了。

風無陰歎了口氣,抬起袖子幫她擦了擦,然後假裝咬了一口就別過頭去不想再有第二次。

而被擦了嘴巴的紅扶卻舉著糖糕,呆呆愣愣地看著風無陰,半天之後才開口,道:“相公,香香。”

“什麽?”風無陰扭頭。

紅扶呆呆地重複:“相公,香香。”

風無陰抬手聞了聞自己的衣袖,帶著清風明月,百花仙露的味道。他苦笑一聲,心裏揣測,要說他的以往,許是過得相當不錯。

不等風無陰開口,她就指著他腰封上掛著的玉佩說:“花花,想要。”

風無陰低頭看了一眼腰間的玉佩,瑩白通透,玉潤天成,正麵雕刻成百花之王牡丹的樣子,花葉相接栩栩如生,反麵刻著他的大名風無陰,筆鋒婉轉,流暢灑逸。

想來,若不是哪個與他心意相通的姑娘送的,那至少也是能代表他身份的物件,而紅扶,不過一個傻子。送?不可能!

於是,他狠著心拒絕了。

紅扶不惱也不急,隻是執著地指著那玉佩,不斷地用軟軟的聲音重複:“花花,想要。”

這一念叨就從江牧念叨到了雲夢城中,風無陰被她給念叨得頭昏眼花,實在受不了了才將玉佩取下塞到她手上。

拿了玉佩的紅扶高高興興地跟著阿蟬去了客棧。

好不容易擺脫了紅扶,風無陰想一個人轉轉,小泉便留下來跟著。

眼瞅著他在雲夢城中已經轉了大半圈也沒有想去的地方,小泉便大著膽子提議道:“無陰公子之前可是去過煙花之地?”

風無陰搖頭:“煙花之地?”

小泉看他有興趣,解釋道:“就是供男人們尋歡作樂的地方,以前我跟老爺一起來的時候,他都要去前麵的翠雲樓住上兩天。不過無陰公子若是想去的話,我們可不能去翠雲樓,那裏的媽媽和老爺都是老相識了,要是讓老爺知道您背著我家小姐去那種地方,隻怕不好。不如您去拐角的青雲樓,雖說那裏的姑娘們比不上翠雲樓的,但……”

“好了,”風無陰打斷他,“你先回客棧吧。”

笑話,去那種地方?還要退而求其次挑別人不去的?把他風無陰當什麽了!

小泉自己也知道可能說錯話了,不敢多留,得了令,轉身就往客棧跑。

這邊剛回到客棧,就聽到自家小姐在那裏鬧。

“我要相公。”

阿蟬急得一腦門汗:“小姐您先吃東西,然後洗個澡,躺**,等您睡著之後,無陰公子就回來了。”

紅扶哭得傷心欲絕:“不要,我要相公。”

阿蟬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誰教她的,說風無陰是她相公,可憐紅扶連相公是什麽意思都不知道,就那麽整天掛在嘴邊喊。來來往往的人都當熱鬧圍在那裏看。

阿蟬哄著也不行,勸著也不聽,正百般無奈時,小泉出現了。

“你可算是回來了,”阿蟬一把拉住他,“姑爺呢?”

小泉衝她眨了眨眼睛:“去男人都會去的地方了唄!”

阿蟬臉一紅,但隨即惱道:“怎麽能這樣呢,就這麽把小姐丟下,他自己一個快活去了?”

“不然呢,無陰公子長得那麽俊朗,自然不可能守著咱們這樣的小姐。”

“咱們小姐哪樣了?”阿蟬氣惱不過,“要我說,咱們小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姐。”然後走過去把紅扶拉起來,“走,我帶你去找你相公。”

二)

紅扶抓著阿蟬的衣袖,抽抽搭搭地問:“相公是不是又被打打了?”

阿蟬歎了口氣,早知道當初看到風無陰被揍就不要去管了,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想來也是不可能對自家小姐好的,招進門來糟心事倒是一件接著一件來。

見阿蟬不回,紅扶自己抬起袖子擦了擦鼻涕:“相公要是被打打的話,會痛痛。”

“痛就痛吧,又不是你痛。”阿蟬咬牙說道。

“不要,”紅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不要相公痛痛。”

“好了好了,”阿蟬簡直怕了她了,“咱們這不是去找他了嘛。”

雲夢本就是水城,又擁有非常繁華的街市,南來北往商客雲集,煙花柳巷自然是不會少,一到晚上接客的姑娘們更是猖獗地跑到街上拉人。

看著街頭上穿著**暴露的拉客姑娘,阿蟬想不通,無陰公子那樣冷清的人怎麽也會來這種地方。自家小姐雖說是傻了點,但相貌可嘉,也不知道他是眼瞎還是心盲。

正百思不解的時候,紅扶突然鬆開了自己。阿蟬回過神來,發現紅扶已經朝不遠處的荷花池跑了過去。

“小姐,你別跑,當心摔倒。”

紅扶聽到阿蟬的聲音便停了下來,指著湖心的亭子,笑嗬嗬地說:“看,相公。”

阿蟬眯了眼睛,果然看到了風無陰,以及跟他麵對麵坐著喝酒調笑的姑娘。一幅良辰美景佳人相伴,逍遙快活的模樣,當真是惱人。

“不管他了,咱們回去。”阿蟬氣不打一處來。

“我不,”紅扶一把推開她,朝湖心跑去,邊跑邊喊,“相公,相公。”

阿蟬無奈,隻好跟過去。

紅扶原本隻是小跑,但就在她即將靠近湖心的時候,突然驚叫了起來:“不要,你要打我相公,相公會痛痛。”

阿蟬抬眼,哪裏有什麽人打他,分明隻是那個女人要往風無陰的懷裏靠而他不打算拒絕罷了。

可是紅扶卻越叫越凶:“你不要,你不要打我相公,會痛痛。”

那邊聽到聲音的兩人猛然回頭,那女人瞬間遠離風無陰,下一秒在阿蟬眼都沒眨一下的情況下扭身跳進湖裏消失了。

而紅扶則“撲通”一聲隨之也跳進了湖裏,她做了一個抓抱的動作,然後又叫又打又咬的,跟瘋了一樣。

風無陰這才看到自己白色外衫胸口處染著一隻黑色的爪印,再看紅扶怪異的動作,驚得定在原地不知道該作何舉止。

“小姐。”阿蟬很快回神,跟著跳進湖裏一把抱住紅扶想把她往岸上拖。

紅扶卻指著一把空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敢打我相公。”

阿蟬回頭求助風無陰:“無陰公子,我家小姐估計犯病了,你……”

風無陰不等阿蟬說完,便也跳進湖裏,哄著:“乖,放手,我們回去。”

紅扶聽到他的聲音,緊握的兩隻拳頭才鬆開。風無陰攔腰將她抱起來,一句話沒說直奔客棧。

等阿蟬伺候紅扶洗了澡,又哄著她上床,從房間出來後,風無陰才問她:“你家小姐,以前有過今天這種情況嗎?”

阿蟬心裏還在怪風無陰背著紅扶拈花惹草,不冷不淡地回了句:“她犯病的話,就會。”

“犯病?”

“是啊,犯病,動不動就對著空氣說話,有時候還會拿東西給空氣吃,說要跟空氣一起玩。”阿蟬說著就心塞起來,指著自己的腦袋,“我家小姐是這兒不好,但她心地可善良了,連隻螞蟻都不舍得傷害。小時候沒人跟她玩,她才跟空氣玩的。現在好不容易有姑爺了,她還是孤孤單單的。無陰公子,你答應過老爺,會對我家小姐好……”

風無陰立在那裏,沒吭聲,聽到房間裏紅扶又在叫他,就隨便把阿蟬給打發走了。

紅扶還腫著一雙眼睛,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明顯的爪痕,和自己換掉的那件外衫上的吻合。他也便對晚上偶遇的那個邀請自己與她小酌一杯,還有點姿色的女人的真實身份有了了然。

他走過去,紅扶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求抱。看她幹幹淨淨的模樣,風無陰這次沒拒絕。

他摟住她後,問:“你剛才看到什麽了,嗯?”

“有隻狗狗要打相公。”

“狗狗嗎?什麽樣的狗狗?”

紅扶便詳細地給他描述一遍,末了還摸著自己的脖子喊痛,要吹吹。

不覺得她是在胡言亂語,可又說不出這其中的怪異。風無陰是從來沒這麽耐心過,還真就俯身對著她脖子上的爪痕吹了吹。

那裏皮膚細細白白的,青青血管隱隱可見,湊近了還能聞到皂角淡淡的香味,於是吹著吹著,風無陰鬼使神差地就低下頭在上麵綿密地親吻起來。

紅扶沒經曆過這種事情,隻覺得渾身一麻,接著軟聲軟語地哼哼著。

隨著紅扶哼唧的聲音越來越撓人,風無陰的親吻變得粗暴起來,這讓紅扶感到了害怕,於是在他雙手滑進她衣衫裏撫摸她脊背的時候,她生生給嚇哭了。

“怎麽了?”風無陰停下動作,抬頭看著她,輕輕地問。

紅扶揉了揉眼睛:“好奇怪。”

風無陰苦笑一聲:“我是你什麽?”

“相公。”

“那相公對你做這種事情,就不奇怪。”

紅扶拚命地搖頭:“隻要吹吹,隻要抱抱。”

眼角還染著煽情灼紅的風無陰就此作罷,所有風雲殘卷般的****然無存,剩下的隻是深不可測的追悔。

他居然被一個傻子撩撥到了控製不住的境地。

三)

第二天一早,從雲夢出發到下一站,莊渡。

這段隻能走水路,要坐船。

車馬都租了大船運載,剩下的小船每個隻能坐六人。阿蟬心裏對風無陰產生了芥蒂,說什麽也不願意讓紅扶跟他同船,甚至恨不得以後離他越遠越好,於是就用甜糕哄著紅扶與自己還有其他四個家丁一起坐了一條船。

風無陰見紅扶沒了自己也乖乖地上船離開,心裏居然產生了細小的失落感,好在很快恢複了。

風無陰和小泉兩個人乘坐一條船,小泉顧忌著昨天晚上的事,沒臉接近他,隻好躲到船艙裏不敢出來。

風無陰一個人站在船頭,江風吹過,把他腰間配飾刮得叮當作響。

不一會兒,船頭一沉,他一個趔趄差點栽進水裏,正欲開口責難,水麵上就冒出了個尖尖的腦袋。

“逐聞神君,是我呀。我聽到您的玉珠響動,便來此問候,神君此番來我這界可有什麽指示?”

風無陰垂目,看到的是一個尖腦長耳青皮膚的東西,心中一震,他叫自己什麽?

逐聞神君?

不等風無陰回神,那東西又開口,自報家門一般:“小神乃這方水域的河神。前陣子聽聞神君下界尋一器物,不料竟來了雲夢,可是找著了?”

神君?器物?

風無陰雙腳微微一顫,背在身後的雙手緊握,一時間竟找不到合適的話來回複。那日在江牧城中東市發生的事再次浮現。

有張牙舞爪的喧囂和遠處天空靜謐的沉默,除了王員外那一棒子砸在腦袋上的悶疼,其他的再無印象。甚至連他必須要娶紅扶的理由他都想不起來,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像是被蠱惑了一般告訴他,這一切合情合理。

那句“逐聞神君”的出現,讓他即便什麽都想不起來,也有了必須要想起來的執著。

這一切並不合情合理。

他故作淡定地開口:“你出來得正好,幫我查查,大概一月前,有什麽東西和我在江牧城中交過手。”

“這個不難,神君還有什麽別的吩咐嗎?”

本來就心虛,他於是揮了揮手道:“就這個了,待我返程路經此地,你把查得的結果告知於我便可。”

河神領命潛走。

小泉吸了吸唇邊口水,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透過竹編的簾子,他看到那船頭挺立而站的風無陰,一襲雪白外衫,金線勾邊,腰封繡著金色的雲。黑發用金色發帶束於腦後,站在風中衣袂翻然,風流俊灑。

他不僅暗自感歎,這麽個人娶了自家小姐,當真是可惜,很可惜。

那邊等紅扶把手中甜糕吃完後發現船中沒有風無陰的影子,馬上就不幹了。

隔著兩條船,她那委屈又不敢放肆的哭聲嚶嚶傳來。立在船頭的風無陰心裏有了估摸,嘴角一勾,沒來由地覺得心情好了大半。

紅扶蹲在船角,鼓著腮幫,眼睛繃得圓圓的,眼淚嘩嘩地流,樣子委屈得阿蟬都不忍心看了,最後隻能妥協,讓小泉跟紅扶換了過來。

無風寧靜的江麵,水光流瀉鋪陳千裏,兩岸高山猿聲啼響不絕於耳。

紅扶抱著風無陰的脖子,還在小幅度抽泣,涼涼的淚水沿著下巴滴進風無陰的脖子,滲進他的衣領。

他歎了口氣,伸手摟住她的腰把她抱在懷裏,道:“你這傻子,怎麽這麽喜歡撒嬌?”

紅扶自然是聽不懂,隻是把他脖子摟得更緊了,好像一撒手他就會消失一樣。

“你這樣,我快呼吸不了了。”風無陰輕輕地拍著她的背。

紅扶這才鬆了手。

風無陰笑:“也不是完全聽不懂嘛!”端詳著她的臉,“你果真,隻是個傻子嗎?”

“我隻喜歡相公。”紅扶眨著眼,臉頰上還濕漉漉的。

好聽的話,像是以前聽得太多似的,所以那癡癡傻傻的表白,在他看來,的確沒有什麽意義。

隻是簾外清風吹進來,拂過他年歲悠長卻英挺俊逸的麵龐時,他隱隱約約地覺得以往歲月是風光無限的。

因為他的夢中都是彩雲繚繞的仙山,就連火楓枝頭上的鳥都是七彩雲雀,那是華麗極奢的地方。所以醒來這單調的青山萬重、碧水千裏,在他眼中自然是毫無波瀾的。

懷裏已經呼呼睡去的人,嘴裏還在念叨著“相公”,他一手攬著那人,一手支著自己的額頭,心裏是不曾有過的平靜。

四)

五天後,酉時抵達莊渡。

作為中原最大的碼頭,莊渡的繁華和雲夢不同。

雲夢是三月的煙花,滿城青柳飛霞。

而莊渡城裏,是銅尊鐵馬應接不暇。

南來北往,形色各異的人匆匆而來,慌忙而去,煙塵都還沒落定,麵孔就換了一副又一副。

一看就是是非之地。

為了少生事端,風無陰本來是想連夜趕路的,但五日連續水上行路,不說人,馬匹早就疲軟不堪,無奈隻好找了客棧住下。

一切安排妥當後,已到戌時,紅扶抱著風無陰的胳膊喊餓。

風無陰還在盤查送往晉中的新茶,隨口說了句:“讓阿蟬帶你去吃東西,回來的時候,別忘了給相公也帶點好吃的,嗯?”

沒承想,這句話卻被她聽進心裏,她扭身就去找阿蟬,拉著阿蟬的手就往集市上跑,邊跑邊說:“要給相公帶好吃的。”

阿蟬一路都在抱怨:“說你是個傻子吧,有時候跟個人精似的。說你精吧,你卻傻得不能再傻了。他都那樣對你了,你還管他吃不吃幹嗎?”

紅扶也不理會她,隻顧自己一個勁地往前走,嘴裏嘟囔著:“要給相公帶好吃的。”

亮起了燈籠的莊渡城裏,沒了白日裏的張牙舞爪,多了幾分柔和,也安靜不少。阿蟬跟在紅扶身後,見她看到什麽都買,不禁有些生氣:“小姐,不用買那麽多,他吃不了的。”

紅扶搖頭:“要給相公帶好吃的。”

阿蟬歎氣:“你呢,你自己要吃什麽?”

紅扶還是那句:“要給相公帶好吃的。”

一邊賣燒雞的老板攤子上還剩最後一個被挑剩的,正愁著賣不出去,沒辦法收攤回家,就碰上了這麽個傻子,眼睛一轉來了主意。

在阿蟬和紅扶經過的時候,老板大聲吆喝:“來哦,好吃的燒雞,外酥裏嫩,香滑可口,錯過等三年。”

紅扶聽到“好吃”二字,立馬就停了下來,但阿蟬又不傻,一看就是賣不出去的,拉著紅扶就準備走。

但紅扶這會兒哪裏會走,指著燒雞就對老板說:“好吃的,給相公。”

阿蟬說:“小姐,這個不好吃。”

老板一瞅紅扶的軸樣,計上心來,大喝一聲:“你個姑娘怎麽說話呢。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這趙二燒雞,外酥裏嫩,遠近聞名。你不買就不買,毀我名聲可就不對了。”

阿蟬這些天本就氣不順,想找人吵架發泄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這老板給她遇上算他倒黴,於是她叉著腰就上前跟他開始理論了。

那邊吵得熱火朝天,紅扶自然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她的眼睛盯著那隻燒雞不放,似乎已經透過那烤焦的荷葉看到了裏麵金黃燦燦的雞肉,不用撕開就知道一定是味美汁多的。

她想著想著,口水就從嘴角溢了出來。

紅扶拿袖子擦了擦,然後趁著老板和阿蟬互相謾罵得不可開交之際將燒雞抱在懷裏就走,邊走邊想象著風無陰吃到燒雞時的樣子。

想到他會高興,她就也很高興。

她那構造簡單的腦袋裏,容納不下太多東西,風無陰好看的臉算一樣,好聽的聲音算一樣,還有抱著她時溫暖的懷抱也算一樣。

所以,回程變得輕快又令人期待。

阿蟬終於泄了氣,往老板攤子上丟了幾枚銅錢,用施舍的口氣說:“來,姑奶奶賞你的,趕緊回去抱著你家娘子的腿交差吧。”

“你……”

“哎,我家小姐呢?”

“哎,我的燒雞呢?”

兩人同發問。

阿蟬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扭頭拔腿就往客棧跑。

風無陰盤點好新茶的數量,正準備跟著小泉去客棧老板推薦的酒樓小酌幾杯,就看到阿蟬風風火火地跑回來,人都沒站穩,就問:“小姐回來了嗎?”

小泉說:“小姐不是跟你一起嗎?”

“我……我中途跟一個不良商販理論來著,他欺人太甚,看咱家小姐人傻非要……”

風無陰眉頭一皺,發問:“所以,你把紅扶弄丟了?”

不等阿蟬回答,風無陰已經拂袖出門,大步跨進黑夜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焦急,隻是一想到紅扶現在可能正在某個角落,因找不到他而委屈哭泣的樣子,他就有點受不了。

更何況,在這南來北往,人雜事多的碼頭城鎮,萬一遇到壞人,紅扶那麽好騙,隨便一下就給騙走了。

無法給紅景天交差是小事,關鍵那是他風無陰明媒正娶的娘子,就算癡傻了點,可要是沒能保護好她,那會顯得他很無能。

他這麽說服著自己,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根本沒有發現,其實內心深處,隻是不想讓她有事而已。

夜已過半,大半個莊渡城也已經叫他給翻了一遍,但紅扶還是連個影子都沒有。最後有個打更人,指著城郊的方向,說在那裏看到有個女子和他形容得很像。

風無陰匆忙往那裏趕,在近城郊的一處荒嶺看到了紅扶。

她頭發散亂,像是走了很長的路,風塵仆仆的模樣,粉色罩衫上沾滿了泥土。

她蹲在地上,手中抱著燒雞,在對空氣說話,邊說邊把懷裏的燒雞小心翼翼地撕下一片遞過去,吸溜著口水說:“這,好吃的,我相公的,給你一點點。”

風無陰站在她身後沒走上前,但懸在空氣裏的燒雞卻突然掉到了地上。

紅扶喊了一聲:“你……你別跑,燒雞,吃。”

風無陰一震,心中有了估摸,定定地站在原地沒動,果然沒多久,紅扶就不再喊了。

他這才走上前去,但還沒等他開口說一句話,紅扶便“撲通”一聲暈倒了,手中撕去近半的燒雞滾到了遠處。

風無陰彎腰將紅扶抱起,約莫走了十步的樣子,再回頭,那燒雞,竟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