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望京路的明珠大廈寫字樓是長嵐市標誌性的建築,巍峨的大樓在陽光下淌著一層古樸的蒼青色的光,像是一把巨大的插在地殼裏的青銅古劍。

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從車裏下來一個女白領。她抱著一疊文件急匆匆地走向寫字樓入口的旋轉大門,前前後後人來人往,沒注意一個穿黑色工裝帶著鴨舌帽的男人在大門前站了許久,剛避開一個迎麵走來的男人,就一頭撞在那男人背上,手中的文件撒了一地。

“你怎麽擋著路啊你,真是的!”

女人蹲下來揀文件,見那男人也彎下腰,以為他要幫自己揀文件,卻見男人提起腳邊的一隻乳膠漆桶,毫不遲疑地走了。

展羽穿著工裝,提著桶,背著工具包,儼然一副裝修工人打扮。他走進寫字樓一樓大堂,捏著帽簷往下壓了壓帽子,朝周圍環視一圈,然後走到休息區在一張沙發上坐下。他藏在帽簷下的一雙幽藍的眼睛看著大堂裏來來去去的男人和女人,他們或匆忙或悠閑,或獨自一人或三兩結伴,或焦急或喜悅。他們都是一個個不同的個體,但他們有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行走在陽光下的人。

他也曾想象過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做一個忙碌又積極的普通人。這份渴望在他遇見簡騁後更加強烈,幾乎就要實現,但是最終還是破滅了。他的渴望隻能跟著他的人一起蜷縮在不見光的角落裏,絕望地窺視別人的人生。

如果他有得選,給他一個機會從頭再來,他此時會是什麽樣子?會是這些人當中的誰呢?

他美好的幻想還沒來得及展望,就被衣兜裏震動的手機打斷了。他從口袋裏拿出一部老式諾基亞,機殼掉了幾塊漆,按鍵上的字符也被磨掉了幾個。這不是他的手機,是他從死人身上扒出來的手機。

幾天前,他被一個男人帶到郊外,男人想殺了他埋到林子裏,但被他用手銬反殺,將其活活勒死。處理好男人的屍體後,他從男人身上找出這部手機,一直帶在身邊。他拿到手機不久,手機就斷電關機了,找老式充電器花了點時間,今天早上出門前才把手機充滿電。手機開機不到十分鍾就打進來一通電話,當時他忙著找服裝和道具把自己偽裝成裝修工,便沒有接通。此時這通電話又一次打來,他才想起兜裏還有一部諾基亞。

還是那個號碼打來的,沒有備注,隻有一串數字。展羽掛斷了電話,找到通訊錄點進去,裏麵隻有兩個號碼,一個是剛才打進來的號碼,另一個備注是“老婆”。

手機又開始震動,這次是“老婆”打來的電話,展羽接通了,把手機放在耳邊,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人焦急的聲音:“老康?你怎麽才接電話!你在哪兒啊?”

展羽沒聽完就掛了電話,又點進短信裏,收件箱和發件箱都是空的,或許被機主手動清理過。此時那串號碼又打了進來,這次展羽稍作猶豫就接通了。

他聽著手機沒說話,電話那頭的人也沒說話,兩人在沉默中忽然試探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對麵的人先開了口:“你是誰?”

這是個男人,而且上了年紀,聲音粗啞低沉。

展羽在短短幾秒鍾內想了許多,慢悠悠道:“北郊公路,第一片樹林。”說完,他掛斷電話,把手機關機。

他說的地方他藏屍的地點,樹林裏某棵樹下埋著被他用手銬勒死的男人。這串沒有備注的號碼或許是那人的同伴,他把藏屍地點告訴對方,對方一定會找過去,下一步行動就是徹底銷毀屍體。倘若屍體繼續埋在樹林裏,遲早會被警方發現。一旦警方介入調查,他不敢確定自己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而且他肯定對方也不敢讓警察發現那具屍體。所以他想利用對方把那人的屍體處理掉,或許會被其家人帶回,隨便尋一個意外葬入塵土——像他這樣在刀尖利刃上行走的亡命之徒,死也不敢死的正大光明。

展羽提起工具包和漆料桶,混在一群白領中去乘坐電梯,按下19樓按鍵。他早已探聽清楚了,簡騁的心理谘詢中心就在這棟寫字樓的19樓。他今天來是為了簡騁。

到了十九樓,電梯門一開就是心理谘詢中心的迎賓台,迎賓台後站著兩名前台工作人員。展羽壓低帽子走過去,被一個前台叫住:“噯噯,你,你是綠野裝修公司的嗎?”

展羽戴著防塵口罩,點點頭,沒說話。

前台讓他等一等,然後拿起座機話筒撥了個內線:“蘇姐,裝修公司的師傅來了。嗯嗯,好,我現在帶他過去。”

前台掛了電話,找出一把鑰匙,對展羽說:“你跟我過來吧。”

展羽跟在她身後,繞過迎賓台,到了一間掛著“辦公室”牌子的門口。前台用鑰匙打開房門,裏麵空****的,桌椅已經被搬出去了,地板上鋪了一層塑料布。

前台說:“設計圖你已經有了吧?今天就先把牆刷了,明天我們休息不上班,你們再過來換地板。”

展羽點點頭,前台走了,但沒關門。他站在門口往外看,門外是整潔明亮的等待區,擺著幾張沙發。此時三張長沙發幾乎坐滿了,有病人,也有陪同的人。剛才離開的前台女孩兒蹲在一個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兒麵前,拿著一顆糖塊兒哄他。

展羽探出頭往左右樓道看了看,隻看到幾個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不見簡騁,此時簡騁或許正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會見病人。他想尋個理由離開這裏,去找簡騁的辦公室。他還沒想到合適的理由,就見正在逗孩子的前台工作人員站了起來,朝自己的方向稍微側過身,笑道:“老板。”

隨後,西裝革履的簡騁走進他的視線,他的角度能看到簡騁的側影和小半張側臉。簡騁彎下腰看著沉默內向的小男孩兒,笑道:“童童來了,還記得叔叔嗎?”

童童的媽媽輕搖自己的肩膀:“童童叫人呀,說簡醫生好。”

童童不說話,往媽媽懷裏躲。

童童媽媽歉意笑道:“不好意思啊簡醫生,童童還是這麽膽小。”

簡騁直起腰,摘掉臉上的眼鏡,手指輕輕捏了兩下眼鏡腿,道:“沒關係。他受了驚嚇,需要慢慢疏導。”

他向童童媽媽詢問童童近來在家裏的表現,說話時餘光捎帶著斜後方的會議室。那間會議室早就騰空了要重新裝修,平常都鎖著,今天門卻開著。和童童媽媽說完話,他把眼鏡戴好,轉頭朝會議室門口看過去,看到門裏露出一隻鞋。鞋子的主人仿佛立刻察覺到自己正被他看著,遂把腳往裏收回。

簡騁問:“門怎麽開著?”

前台女孩兒道:“裝修公司的師傅來了,正在裏麵刷牆呢。”

簡騁沒有多想,收回了目光,道:“我辦公室裏的櫃子還沒修好,待會兒叫木工來一趟。”

前台女孩兒道:“好的。”

簡騁的手機響了,他先對童童媽媽微笑示意,然後拿出手機走到安靜的樓道邊,就站在辦公室門外,側倚著牆壁接通了電話:“喂?”

和他一牆之隔的會議室裏,展羽背靠著牆蹲在地上,像是有所畏懼似的,低著頭把臉埋在臂彎裏,隻露出一雙耳朵聽牆外的簡騁講話。

電話是沈冰打來的,沈冰又一次失了信,沒有在周一這天去送沈露露上學,沈露露又發作了驕縱脾氣,在家裏哭鬧摔打。所以他又一次央求簡騁幫忙。

簡騁懶懶地倚著牆壁,笑道:“放心吧,我把露露送到學校了。我勸過她了,她的情緒還可以,至少不哭不喊。我?我剛到公司,還沒來得及喝口水,你的電話就到了。”

沈冰向他道謝,簡騁道:“你以為說句謝謝就完事兒了?你欠我的人情我可都記著,今年我過生日你如果不送我一份大禮,可就太吝嗇了沈警官。”

後麵簡騁說什麽,展羽沒聽清楚,隻聽到簡騁在笑,偶爾說句話也是很小聲。沒一會兒,門外響起簡騁的皮鞋踏在地磚上的聲音,腳步聲迅速遠逝。

前台女孩兒端著水杯進來了,道:“師傅,喝口水吧。”

展羽蹲在地上,拉開工具包裝作正在找工具,低聲道:“謝謝。”

女孩兒放下水杯就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展羽突然叫住了她:“美女,等一下。”

他的聲音太嘶啞,女孩兒沒聽清楚,回頭問:“你在跟我說話嗎?”

展羽道:“對。我剛才聽到你們說有櫃子壞了需要修是嗎?”

女孩兒道:“是我們老板辦公室裏的文件櫃,一扇門掉了,壞了兩三天了。”

展羽把遮住臉的口罩往下拽,拉到下巴,笑道:“我幫你們修吧,我也會做木工。”

女孩兒爽快地答應了:“好呀,那你試試吧,你要是修好了我還省得找人了呢。”

於是展羽背上工具包,跟著女孩兒離開了會議室,穿過一條樓道,到了一間辦公室門外。女孩兒敲門時,他又默默把口罩拉到眼睛下麵。

很快,簡騁的聲音飄出來:“進來。”

女孩兒推開門,站在門口道:“老板,刷牆的小師傅會做木工。您方便讓他現在進去修櫃子嗎?”

簡騁應允了,女孩兒領著展羽走進去。簡騁的辦公室很大,辦公區和會客區相隔了好幾米。簡騁貌似正在接待客人,和身穿職業正裝的一男一女坐在會客區沙發上,三個人有說有笑。展羽進來後,簡騁隻是很粗略地掃量他一眼,依舊沒有注意這個年輕的工人。

壞掉的文件櫃豎在辦公桌後的書架旁,底部一扇櫃門的鉸鏈斷了,櫃門和櫃體即將分離。展羽想支走一旁監工的女孩兒,就說:“鉸鏈斷了,得換鉸鏈,你們這兒有十字螺絲刀嗎?”

女孩兒道:“你稍等一下,我去找找。”

女孩兒走了,展羽拿出螺絲刀慢悠悠地起螺絲,稍稍向後回頭就能看到簡騁。簡騁接待的兩個人貌似是某雜誌記者,正在采訪簡騁。女人拿著本子把和簡騁的對話記錄下來,男人拿著相機不時拍張照片。展羽聽他們說話,內容聽不大懂,隻知道他們談得都心理學相關的話題。他默默地聽著,其實隻是在聽簡騁說話。

此行,他計劃了很久。他回到長嵐的第一天就想見簡騁,但一直沒有機會,直到今天才假扮裝修工人到了簡騁的公司。他以為自己見到簡騁一定會對簡騁做些什麽,至少攤明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沒有,當簡騁真的站在他麵前,他隻想躲避,因為那個人像顆明珠般光芒四射,而他就是襯托明珠的黑夜。

他一直找不到自己的目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見簡騁。現在見到簡騁,他才知道自己的目的很簡單,隻是在闊別六年之久後,見簡騁一麵。此時他出現在簡騁麵前,簡騁沒有認出他,這在他的預料之中。但是他心有不甘,他希望被認出又不敢被認出。他極其矛盾,自己同自己辯駁、爭執、撕扯。這一切都在他心裏悄然上演,簡騁毫不知情,甚至沒有半點察覺,正以著名心理醫生的身份接受記者的采訪。

簡騁突然離開了會客區,侃侃而談著走向辦公桌。桌角放著一罐熟普茶葉,他走到辦公桌前,拿起茶葉盒,看了看蹲在地上背對著自己正在修櫃門的工人,然後拿著茶葉盒往會客區折返:“當然了,這隻是我的一己之見。比我優秀的同行和前輩還有很多,他們應該比我有更深刻的見解。”

展羽聽著他說話,忍不住偷偷彎起唇角。他最知道簡騁有多心高氣傲,簡騁向來不把任何學者專家放在眼裏,也從未覺得有誰比他更優秀。闊別六年,簡騁也變得世故圓滑。但這份世故圓滑藏在他的瀟灑風流之下,反倒招人喜歡。

剛才出去找螺絲刀的女孩兒回來了,不僅帶回了展羽要的工具,還帶回一個不算好的消息,她匆匆走到簡騁身邊,低聲道:“老板,班巧巧來了。”

簡騁維持著從容的微笑:“讓徐醫生接待她。”

女孩兒更加小聲:“她吵著要見你。”

簡騁:“她自己來的?”

女孩兒:“是。我已經給她家長打電話了。”

簡騁:“把保安叫來,讓他們在外麵等著。”

女孩兒點點頭,又匆匆出去了,順手把螺絲刀放在辦公桌上。

簡騁思慮片刻,對兩名記者歉然一笑:“抱歉,我有位病人需要接待。今天的采訪就到這裏吧,辛苦你們了。”

記者很通情達理,說過沒關係,又和他握手。簡騁把他們送到辦公室門口,拉開房門正要向他們道別,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子突然闖了進來,對著簡騁大嚷:“簡醫生,你給我吃的是什麽藥?為什麽我晚上睡不著覺?我以前從來不會睡不著!”

簡騁道:“巧巧,給你開藥的人是你的主治醫生徐醫生。我這就把她叫來問一問,你別激動。”

班巧巧神色癲狂,指著簡騁的鼻子:“你們都是黑心醫生!你想害我!是不是你讓我媽把我送到精神病院?是不是你說我有狂躁症和暴力傾向?你懂個屁啊!你他媽才有暴力傾向!”

瘋狂的少女嚇住了兩名記者,簡騁揮揮手示意記者趕快出去,鎮定自若溫聲細語道:“你想向我證明你沒有暴力傾向對嗎?那你就應該坐下來,安安靜靜地和我對話。”

班巧巧:“哼,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你們隻會逼我吃藥,吃藥吃藥吃藥還是他媽的吃藥!”

她掂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到地上,又把桌上的茶杯摔碎,打砸辦公室裏所有可以打破的東西,甚至撕碎了兩隻沙發上的抱枕。幾個女員工過去拉她,遭到她尖叫反抗,一個女醫生臉上被她用指甲抓出幾道血痕。

簡騁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鬧劇,側過頭對身邊的秘書說:“叫保安進來。”

幾名保安按住了班巧巧,剛把她帶離簡騁的辦公室,就被班巧巧掙脫,班巧巧打砸的區域由簡騁的辦公室轉移到外麵的辦公區。還摔破一隻花瓶,撿起碎片抵著自己的手腕,朝圍觀的人群大喊:“你們敢過來我就割腕!我拉你們一起死!”

簡騁等人也隨著班巧巧轉移到辦公區,簡騁偷偷讓人報警,然後和眾人一起勸說班巧巧。所有人都在辦公區,沒有一個人注意到簡騁的辦公室裏還有一個裝修工。

隔著玻璃門,展羽看到了外麵正在上演的鬧劇。他對作勢要自殺的少女沒有興趣,隻在乎眼前這扇需要修理的櫃門。他拿著螺絲刀專心釘新的鉸鏈,外麵如何吵鬧都和他無關。

他換好新鉸鏈,推拉了兩下,確認櫃門已經修好。然後背著工具包站起來,回身看著外麵,簡騁還是背對著他,正在勸說女孩兒放下手裏的玻璃碎片。

褲兜裏的手機響了,是冷微瀾打來的電話,他接起來,有意壓低了聲音:“喂?”

冷微瀾知道了他的行動,緊張地問:“你在哪兒?”

展羽盯著簡騁的背影,道:“簡騁的公司。”

冷微瀾努力保持冷靜的語氣:“展羽,你聽我說,現在立刻從簡騁的公司出來。別讓他發現你,聽到了嗎?”

展羽不語,隻是看著簡騁。

展羽的沉默讓冷微瀾焦急:“我知道你恨簡騁,你想親手殺了他,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如果你現在殺了簡騁,一定會暴露你自己,簡月也不會放過你。所以你不要衝動好嗎?我們從長計議。”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冷微瀾等不到他說話,更急:“如果你暴露自己,那我們之前做的事還有什麽意義?我的命和你綁在一起,你如果被警察抓到,我也活不成!”

聽了這句話,展羽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些牽絆,雖然這一牽絆很脆弱,隨時會被斬斷,但至少此時此刻是存在的。而他願意為了這虛無縹緲的牽絆付出自己僅有的所有。

冷微瀾又說:“算我求求你,就當是為了我好嗎?現在隻有你能幫我,我也隻有你了。你不是答應過要保護我嗎?”

展羽道:“你放心,我不殺簡騁。”

他掛斷冷微瀾的電話,拉開外套拉鏈從衣服裏拿出一支藍色桔梗,幽藍的花瓣就像他的眼睛。他把桔梗插在桌上的花瓶裏,最後朝簡騁的背影看了一眼,然後無聲無息地走出辦公室,沿著樓道另一邊的樓梯下樓了。

班巧巧的父母終於趕到,帶回了女兒。一場鬧劇落下了帷幕。簡騁安撫眾人一番,然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回避眾人後才露出煩躁冷酷的神情。他用力扯了兩下領帶,粗魯地把領帶摔到桌子上,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桌上的花瓶,然後略有疑慮地把目光移到花瓶上。他往前走了兩步,看著花瓶裏的花。這束花是昨天秘書換的,幾支白色和粉色的繡球花和滿天星擁簇著嫩黃的太陽花。那麽這支藍色的桔梗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看著這支藍色的桔梗,他突然想起六年前自己也養過桔梗花。其實那是學校草坪裏的幾支野生桔梗,他找了一個臉盆,裝了半盆土,把桔梗移植到花盆裏,抱回宿舍養了起來。但是第二天就死了。

第三天,他把展羽帶到自己的宿舍,充滿惋惜地給他看枯萎的桔梗花,懊悔地說:“這朵花特別像你的眼睛,我想留給你看,沒想到被我養死了。早知道不養起來就好了。”

展羽說了什麽,他不記得了,他隻記得展羽一直在笑,那雙藍色的眼睛像沸騰的海水,在陽光下粼粼閃著光,翻湧著浪花,即將從他的眼睛裏潑出來。

秘書進來了,對他說班巧巧的父母承諾會賠償被班巧巧毀壞的物品。

簡騁拿起那支桔梗花,捏著脆弱的花莖,問:“這花是哪來的?”

秘書道:“這是我昨天在花店買的花。”

簡騁:“……昨天就在花瓶裏嗎?”

秘書記不太清楚,但很肯定地說:“是啊。老板,花怎麽了?”

簡騁把花插進花瓶裏,又看向文件櫃,那扇櫃門已經修好了:“剛才修櫃子的人呢?”

秘書道:“您是說那個裝修工人嗎?他可能已經回到會議室幹活兒了,要我把他叫過來嗎?”

簡騁剛要點頭,但是卻遲疑了,遲疑片刻後果決地說:“不用了。”

他解開襯衫領口往裏走,走到落地窗前往下看,看到人來人往和車水馬龍。這花不可能是展羽,倘若展羽真的回來了,還來過他的辦公室。展羽絕不是來送花,而是來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