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長嵐市的工業園區分布在城外的西郊和南郊,南郊的工業區位於西浦路,為了區別於西郊的工業園區,俗稱為西浦園。馮達年是西浦園一間服裝廠的小老板。這人從賣電機跨行到製衣服,在經營管理上一竅不通,一個中規中矩的小廠兩年就被他做黃了,在掏出身家底子發了工資把工人遣散後,他痛定思痛,接受了自己在賣衣服這件事上沒才能的事實,想轉行回去賣電機。於是他放出了消息,要把廠子轉賣。

鄭澤川就是其中一個買家,鄭澤川通過朋友的朋友得到了消息,實地考察後想把廠子買下來,給了一個公允的價格。

兩人本都商量到了何時簽合同的地步,卻半路闖出一頭攔路虎,一個服裝大廠的老板也看中了馮達年的廠子,這本是很正常的商業競爭,但是大廠的老板並沒有給出超過鄭澤川的價錢,反而使用下三濫的手段騷擾馮達年,不是放水淹倉庫裏的存貨就是舉報廠子汙水處理不合格,總之找盡了麻煩。而且放出話來如果馮達年不將廠子低價賣給他,全長嵐市沒有第二個人敢接手。

馮達年報過警,但是他拿不出大廠老板毀壞倉庫的證據,報警也無濟於事。大廠老板在當地確實有些勢力,民警敷衍了事,沒有深入調查,但是此事在鄭澤川介入後發生了轉變。鄭澤川以前當過特警,在警隊有個把熟人,有幾個念及舊情願意幫忙,這件事上傳後下達到管轄區的派出所,派出所也扭轉了態度,作出了認真調查的樣子。

大廠老板估計被敲打了一通,主動退出了和鄭澤川的競爭。這場小小的風波以鄭澤川的勝利而告終,卻也在自己獲得勝利的第二天死亡,他身中九刀,被扔在公安局門前,最終失血而死。

鄭澤川一向報喜不報憂,這樁紛爭直到他死後才被蘭小青知道,還是通過馮達年之口。馮達年是鄭澤川失蹤之前聯係的最後一個人,在案發被沈冰帶回支隊接受問訊,聽聞鄭澤川死了,他駭得魂不附體,立馬就把鄭澤川和大廠老板之間這件鮮為人知的糾紛告訴了警察。

審問他的人是沈冰和洪途,周行站在一旁,兩雙閃著寒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馮達年。

沈冰問:“那個人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有沒有他的聯係方式?”

馮達年:“他叫郭宇,我不知道他住哪兒,我手機裏有他的手機號。”

沈冰撕下一張紙,把郭宇的名字和手機號抄在紙上交給周行,周行丟下一句“繼續問”,然後快步走出審訊室去警察辦公區把紙條放在師小冉的辦公桌上,道:“找出這個人現在的位置。”

說完,他又離開警察辦公室,小跑上樓,到了會議室。蘭小青還在會議室做筆錄,在場的還有簡月和豐陽陽,以及一名女警。簡月坐在蘭小青旁邊,麵前擺著筆記本電腦,把蘭小青說的話逐一記錄。但是蘭小青狀態實在太差,她問話的速度不得不放慢,這份筆錄做了將近一個小時還沒做完。

蘭小青說不了兩句話就停下來休息,她勉強把紅腫的雙眼睜開,眼睛裏汪著一層虛晃晃的水光:“陽陽,我看不清東西,我是不是瞎了?”

豐陽陽不在會議室裏,因為剛才蘭小青說身上冷,簡月讓他去自己辦公室裏拿她放在辦公室裏的外套。

簡月問不下去了,她把電腦合上,握住蘭小青的手,輕聲道:“陽陽給你拿衣服去了,很快就回來。你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辦公室門被推開,周行走了進來,他進來也無事可幹,隻是擔心蘭小青的狀態,道:“嫂子,回家休息吧,有進展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

蘭小青道:“不不,你快忙你的,我在這兒等著。”

周行不知道該怎麽勸她,於是把目光投向簡月。簡月沒看他,對蘭小青說:“蘭姐,我們要用這間會議室開會。”

蘭小青用手撐住桌子要站起來:“那我去外麵等著。”

簡月扶著她胳膊,道:“您在這裏我們總惦記你,會耽誤我們工作。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回家等消息,算是給我們幫忙了。”

蘭小青猶豫一會兒:“那,那好吧,我回家等。”

周行叫來兩個人送蘭小青回家,人一走,會議室裏隻剩下簡月和周行兩個人。簡月坐下來打開電腦整理剛才做的筆錄,把站在長桌對麵的周行當成了隱形人。剛才她在周行辦公室裏和周行吵完架就摔門而出了,此時和周行碰麵,兩人都不像以前發生衝突之後客客氣氣地緩解關係,紓解矛盾。因為以前他們對彼此的彬彬有禮和寬容大量都是必要的社交手段,此時拋棄了那些不由心的手段之後,他們的關係就變成真實的僵硬和曖昧,這種曖昧一點都不良性,它模糊庸俗又不明朗,隻會讓人遠遠逃離。

周行也沒有和她交流,拿著手機專心看師小冉發來的資料,師小冉查到了郭宇的住址和活動範圍。周行立即撥出洪途的電話,轉身往外走:“讓沈冰繼續審馮達年,你跟我去找郭宇。”

周行走後,簡月敲字的手停了下來,看著電腦屏幕沉思片刻,突然又合上電腦,跟著周行下樓了。周行速度很快,轉眼和洪途在院裏匯合,洪途開過來一輛警用車,兩人上車正要走,簡月從大樓裏走出來:“等一下。”

簡月拉開車門坐在後座,才說:“我和你們一起去。”

周行道:“我們去找郭宇。”

簡月係上安全帶:“我知道,開車。”

她很了解周行,周行雖然不暴力,但是周行即將麵臨的是殺害鄭澤川的嫌疑人,他再怎麽沉著穩重也會在見到嫌疑人後情緒決堤。偏偏洪途也是個爆裂的性子,這兩人誰都不會勸誰,到時萬一出手過重,被嫌疑人拿住把柄反咬一口就麻煩了。為了避免這種事發生,簡月才上了他們的車,和他們一起去找郭宇。

郭宇不僅經營著服裝廠,還在城東開菜市場。師小冉經過一番輾轉確定了郭宇的位置,定位到了城東菜市場。菜市場麵積很大,售賣海鮮冷凍品的棚區外有序建了一排排菜店檔口,還停了一些貨車做批發生意。他們到的時間是正午,已經過了一天中人流量最大的清晨,店鋪的小老板和貨車司機比客人還要多,大都忙著往自己的店裏進貨。

周行把車停在露天停車場上,坐在車裏往腰帶上掛手銬,道:“洪途跟我下去,你留在車裏守著。”

他沒指名道姓,但簡月知道他在跟自己說話,她不和周行爭辯,在洪途下車後也下了車。周行擰著眉看她一眼,也沒說什麽,沿著兩排貨車中間的通道往前搜尋。

他們一路找到冷庫,冷庫前停著一輛裝滿凍肉的卡車,幾個工人正在往下卸冷凍肉,再裝在推車上運到冷庫裏。洪途上前問道:“師傅,郭宇在不在這兒?”

一個打赤膊的黝黑男人反問他:“誰是郭宇?”

洪途指了指他們往裏運貨的冷庫,道:“你們不正在給他幹活嗎?這庫房就是他的。”

洪途身材魁梧,男人打量他兩眼,臉上現出鬼頭鬼腦的神氣:“你找他幹嘛?”

洪途瞥一眼車上的冷凍肉,又看看這男人心虛的模樣,心裏有了判斷,笑道:“我幹嘛的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幹安保的。”

男人被他外形所迷惑,信了他是個打手,就指了指和冷庫比鄰的一間庫房,道:“他們都在那裏邊。”

洪途道了謝,回到周行身邊,低聲道:“車上的肉可能是走私貨,一會兒八成得動手。要不要等支援?”

周行道:“來不及了,咱們已經被他們盯住了,再拖延下去隻能被包圓。”說著,他往前一揮手,率先走向冷庫旁邊的庫房,“待會兒進去先鎖門,不能把裏麵的人放出來也不能讓外麵的人進去。”

冷庫隔壁是個儲藏蔬菜的庫房,門大敞著,飄出蔬菜腐爛的氣味,裏麵有七八個人,兩個人坐在凳子上拿著計算機正在算賬,裏麵擺著一張床,**躺著一個穿紅底花襯衫的男人,其餘人懶散地站在周圍警戒。算賬的兩個男人離門口最近,借著陽光看手裏的賬本兒,正在一筆筆核對賬本兒上的數字,計算機裏的機器女聲喊得很嘹亮。

簡月站在門口,笑問:“郭老板在嗎?”

計算機的聲音停了,七八雙眼睛都看著簡月,拿計算機的男人問:“你誰啊?”

簡月走進去,笑吟吟地走向躺在**穿花襯衫的男人:“你就是郭老板吧?我可找你好久了。”

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的闖入沒有立刻遭到他們的阻攔,門口幾個放風的男人全都不約而同地跟著她往裏走,高聲吆喝著讓她站住。趁著門口沒人防守,周行和洪途哐當一聲拽下卷閘門,隨即用鎖頭鎖住。

庫房裏沒了陽光,空氣頓時昏暗。周行在牆上摸了兩下,很快摸到開關,啪地一聲打開了燈,庫房裏每個人都現了行。

躺在**的郭宇立馬坐起來:“你們他媽的誰啊?”

簡月道:“警察。”說完,她抬腳往床尾狠踹了一下。

郭宇躺的這張床是折疊床,設計很粗糙,床板攔腰處可平行折疊,類似電影院的折疊椅。床尾受力後床板登時往回彈,把躺在上麵的郭宇夾成了三明治。

簡月這邊一動手,幾個打手一擁而上。洪途大喊一聲:“來來來!往這兒來!”

拿計算器的男人舉起計算器就朝周行腦袋上砸,周行右腳往後一撤,側身躲開,立刻捉住他的手腕順時針往裏一擰,抬起一腳踹在這人右肋,一根肋骨轉眼間就碎在他堅硬的軍靴鞋底下。

這人丟掉了計算器,倒地不起麵無人色。緊接著又衝過來兩個舉著鋼棍的男人,兩人左右配合,周行避讓了幾下,彎腰撿起地上一隻小鐵凳,一抬手砸在一人腦門上,瞬間把人拍暈,趁機奪過他手裏的棍子反手又是一棍抽在另一個人的肩膀上。他挑的地方全都是骨節兒,容易脫臼也容易斷裂的地方,這一棍下去相當於卸掉這人半邊肩膀,成了個半身不遂。

他轉眼放倒三個人,全都躺在地上失去了行動能力。他想去幫簡月,但是被洪途揍趴下的一個染著紅發的男人又站起來攔在他麵前,淌著一臉血嘴裏啊呀呀地叫喚,不知道是威嚇敵人還是在給自己壯膽。

周行從腰帶上拽下手銬,大跨步走向紅毛,紅毛也大吼一聲奔向周行,洪途扔過去一個人,像扔過去一件暗器,不偏不倚正中紅毛,紅毛被突然飛來的大漢砸趴下,倆人差點把地麵穿個窟窿。

“你他媽咬我耳朵!”

一個男人趴在洪途背上咬他耳朵,洪途像發了怒的金剛,把這人過肩摔,摔在地上又補了一腳。

簡月那邊清靜得多,打手們都被周行和洪途吸引走,她的對手隻有一個郭宇,郭宇還被床板夾成了三明治,神似背著殼兒的王八。他好不容易從殼兒裏爬出來,簡月就站在他眼前兒候著,趁他還沒站起來,按住他肩膀抬起膝蓋撞擊他的下顎。郭宇仰麵摔在地上,一顆後槽牙從他嘴裏飛了出來。

簡月眼疾手快地取下手銬銬住他的手,另一隻拷在床腿上。周行蹚過一地躺倒的打手走到她麵前時,她已經把人拷好了,正在係鞋帶。

卷閘門外的小弟呼通通的砸門,叫“宇哥”和“老大”的聲音不絕於耳。洪途威風八麵地走到門前,隔著門向外麵的小弟們喊:“你們老大狗帶了!現在地盤兒歸我老大!”

周行把身上的兩幅手銬全取下來,一幅手銬拷倆人,銬住了四個人,道:“廢什麽話,趕緊把人銬起來。”

洪途身上也有兩幅手銬,四副手銬剛好把八個打手全銬住。收拾完這些殘兵敗將,洪途憑兩隻粗壯的膀子生生把折疊起來的床板又掰開,把床搬到周行屁股後頭,道:“頭兒,坐。”

他這副嘴臉活像輔佐土匪頭子占山稱王的佞臣,以至於郭宇對他們的身份認知產生了偏差:“操你們媽的,狗逼崽子到底混哪片兒的!”

周行往後瞅了一眼,真在床邊坐下了,道:“混警隊的。要看證件嗎?”

洪途從兜裏拿出工作證放在他麵前:“看好了,刑偵支隊,這是我們隊長。”

郭宇扭頭吐出來一口混著血的唾沫,姿態狂妄:“老子最不怕的就是警察。”

周行看他一眼,掀起床頭一條枕巾朝他抽過去,枕巾在周行手裏像一條軟鞭子,狠狠抽在他左邊太陽穴和眼睛上,頓時紅了一片。

周行抓住枕巾另一頭纏住手背,像纏住陀螺的軟鞭,似乎隨時會再次把鞭子揮出去:“你他媽算什麽東西,敢在我麵前這麽說話。”

簡月在旁看著,心道果然,周行今天下手比往常狠得多。

郭宇吃了苦頭才收斂囂張的氣焰,把狠話強咽回肚子裏,咬著牙問:“警官找我幹嘛?”

周行眼神狠勁地看著他:“認識鄭澤川嗎?”

郭宇又偏頭吐出一口唾沫,道:“認識。”

周行:“他死了,你知道嗎?”

郭宇粗眉一挑,咧著血糊糊的嘴笑了:“呦,是嗎?”

周行眼角抽了抽,手裏的枕巾差點又甩出去:“是你幹的?”

郭宇張嘴大笑:“哎呀臥槽,他媽的樂死我了,我要是殺了那個殘廢,我他媽躺在這兒等你來抓?哈哈哈哈哈!”

周行站起來,手裏抓住那條枕巾,手背上鼓起兩條青筋。簡月看出了他的下一步行動,連忙走過去擋在周行身前,對郭宇說:“郭老板,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最好端正態度配合我們的調查。你現在是殺害鄭澤川的頭號嫌疑人,外麵還有一車走私牛肉,我就不信你能全部搞清楚。我們都找到你老巢來了,你頭上那把傘還保得住你嗎?”

簡月嗓音一沉,充滿警告:“剛才沒說清楚,我們是刑偵支隊的刑警。剛才向你問話的人是我們支隊長,他叫周行。”

郭宇聽到周行的名字,臉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忌憚周行,倒不是因為周行年紀輕輕就戰功赫赫名滿長嵐市,而是因為像他這種混跡在黑白夾道之間的,必須熟知官道上的大人物。周行隻是個小人物,但是周行背後的根係龐大,身家顯赫。和周行背靠的巨樹比起來,他就像一株野草,輕而易舉就會被連根拔除。

於是乎郭宇很識相地得出一個結論:他招惹不起周行。

簡月說完就走開了,不再幹涉周行的審問。周行退後一步又坐在床邊,看著郭宇問:“能聊了嗎?”

郭宇道:“聊唄,誰讓我落你手裏了。”

周行問:“人是不是你殺的?”

郭宇:“還真不是。”

周行:“十四號晚上,就是昨天,你人在哪兒?見過鄭澤川嗎?”

郭宇笑得痞裏痞氣:“我見他幹嘛呀,不夠我鬧心的。昨天晚上我跟我這幫兄弟在過江龍飯店吃火鍋,我們公司搞團建。”

周行:“吃了一晚上?”

郭宇:“從六點吃十點多,吃完就去找小姐了。噯?嫖娼這事兒你們管嗎?”

洪途喝道:“少在這兒油嘴滑舌,誰能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郭宇:“我這幫小弟,飯店老板,還有那些小姐。你們要是不信就挨個問嘛。”

洪途道:“就算你沒親自動手,也是你找人幹的。”

郭宇笑道:“呦,這話您沒憑沒據可不能亂說。”

洪途往前走了幾步,走出了武將的氣勢:“你們幾個,昨天晚上誰跟著郭宇吃火鍋?”

幾個人稀稀拉拉地說了聲“我”,洪途又問:“嫖娼也有你們?”

這下沒人應聲了,洪途厲聲道:“你們聽好了,昨天晚上死了一個警察,郭宇是嫌疑人。殺警察多大的事兒你們心裏都清楚,誰敢知情不報,等我們查出來,有你們罪受!”

一幫小弟互相看了看,推舉出一個發言人:“警官,這事兒我們確實不知道啊,我們就跟著宇哥吃個頓飯,還還還睡了個覺。”

洪途:“你叫啥?”

發言人:“我叫常偉。我昨天一天都跟著宇哥。”

洪途:“知道鄭澤川嗎?”

常偉:“知道,前些天跟宇哥爭廠子那個人。”

洪途:“昨天你見到他沒有?”

常偉:“沒有啊,真沒有。”

這句話引起其他小弟的應和。簡月見此情況,已經清楚在這間庫房裏得不到線索,她走到周行身邊,低聲對周行說:“把他們帶到單位一個個單獨問話,如果真是郭宇幹的,現在當著郭宇的麵他們也不敢說真話。”

周行同意她的看法,但是不肯就這樣輕易放過郭宇,他強烈的直覺告訴自己郭宇和鄭澤川的死脫不了幹係。他看著郭宇就想起鄭澤川那張被割破五官血肉模糊的臉,他不是沒有手段逼郭宇開口說實話,便道:“你和洪途把其他人帶回單位,把郭宇留給我。”

簡月太知道他想幹什麽,她就是為了阻止周行才執意跟到這裏,道:“我們現在沒有證據,也不能保證以後會找到證據。郭宇隻是嫌疑人,你想背上暴力執法的罪名嗎?”

她按住周行的手臂,愈加壓低了聲音:“周行,我知道你很著急,但是著急沒有用。你越著急就越不能感情用事,如果你現在對郭宇動手,他反咬你一口,你被處分,鄭澤川的案子誰來辦?交給誰辦你能放心?你替蘭小青想想好嗎,她現在隻能指望你。”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動周行,周行聽完她的話無動於衷,臉上凍了一層冰似的沒有一絲表情,隻是用如視死敵的眼神看著郭宇。

庫房卷閘門外響起警笛聲,隨後就是幾個警察高喊“站住”“別動”的聲音,伴隨著跑動追逐。緊接著卷閘門被哐哐捶響,有人在外麵喊:“我們是派出所警察,裏麵的人把門打開!”

郭宇大喊:“快他媽進來啊!警察打死人了!”

周行咬了咬牙,把手裏的枕巾狠狠摔在地上,起身朝他走過去:“那我今天就讓你死在這兒。”

簡月連忙攔住他,道:“洪途,快開門。”

洪途拉起卷閘門,陽光照進來,穿警服的警察們一擁而進。

郭宇等人被控製住,由派出所民警協助送往支隊,洪途留下來負責押送這些人,也被簡月交代了找到郭宇口中的飯店老板和賣**小姐的任務。簡月匆匆囑咐了洪途,就離開庫房往剛才停車的地方走,回到停車場找到他們的車,看到周行站在車頭邊打電話。

電話是從市局打來的,市局指揮中心徹夜排查錄像,於五分鍾前查到了昨夜出現在支隊門口的麵包車行跡。

“把路線圖發給我,好好,辛苦了吳局長。”周行掛斷電話緊接著又撥出沈冰的號碼,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洪途把郭宇和他幾個小弟帶回去了,你把他們分開挨個審,郭宇肯定知道點什麽。”

簡月坐在副駕駛,係上安全帶的功夫,周行又講完了一通電話,扔下手機在車載屏幕裏導航。簡月看看他,道:“我來開吧,你到後麵躺一會兒。”

周行從昨夜到現在的確沒怎麽休息,很清楚自己如果不擠出一點時間休息,到下午肯定體力透支,於是很幹脆地坐上了副駕駛。

簡月把車開出菜市場,按照地圖上的導航在公路上行駛,問道:“我們現在去找那輛麵包車?”

周行換到副駕駛也沒有休息,拿著手機看工作群裏的消息:“監控錄像裏最遲能找到那輛麵包車的地方是情人湖公園。”

簡月:“是誰的車?能查到車牌號嗎?”

周行:“鄭澤川的車。”

既然麵包車是鄭澤川的,而不是凶手的。那從車輛入手這條線路就隻能放棄了。

簡月又問:“能查到這輛車在白天完整的行駛線路嗎?”

周行道:“昨天早上十一點,鄭澤川開著這輛車去西浦園。本來應該走113公路,但是他中途從公路上下來抄了一條小路,那條小路是以前采石場運砂石的貨車輾出來的,一個攝像頭都沒有。”

簡月:“攝像頭隻拍到鄭澤川下公路,沒有拍到鄭澤川上公路?”

周行:“對。”

簡月覺得古怪:“那條小路上一定發生了什麽。”

周行看手機看得雙眼酸疼,他把手機放下,閉眼養神:“技術隊還查了前幾天的監控,鄭澤川每次去西浦園都走那條小路。凶手一定是提前摸準了他的路線,提前埋伏在小路上。”

簡月沉思一會兒,道:“如果凶手是有計劃地蹲守鄭澤川,還把鄭澤川扔到公安局門外,這樣的作案手法很像是複仇加示威。”

周行也想到了這一點:“向鄭澤川複仇,向警方示威。”

簡月:“鄭澤川以前是警察,仇家應該不在少數。一般人如果想找他報仇盡可以早動手,選在昨天動手可能是因為最近才有機會。”

周行立即拿起手機給沈冰發消息:“鄭澤川以前抓過的人當中最近刑滿釋放的。”

他讓沈冰調查鄭澤川從警以來經手抓捕的罪犯中有無近期刑滿釋放的人。鄭澤川做了近十年警察,經他手的犯人不計其數,不少數落網的罪犯還發往外省坐牢,排查起來頗有難度而且很耗費時間。發完消息,他放下手機,思緒立即回到了六年前,六年前鄭澤川還是警察,他和鄭澤川一起執行過多次任務。如果鄭澤川真遭落網罪犯報複,他或許也曾見過這個人。

簡月也若有所思,她和周行各懷心事,車廂裏寂靜的空氣伴隨著他們走了將近一半的路上。簡月在一個路口踩下刹車,才打破一路以來的沉默:“如果殺死鄭澤川的凶手是以前落網的罪犯,那這個人報複的對象會隻有鄭澤川一個人嗎?”

周行發現簡月又一次和他心有靈犀,他這一路以來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你有什麽看法?”

簡月看著紅綠燈裏跳動的紅色數字,數字正在倒計時,她心裏的緊迫感也隨著不停倒數的數字一點點加重:“有沒有可能,凶手報複的對象不僅僅是鄭澤川一個人,而是整個公安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