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就是那男人來找郭莉的同一天,”KTV老板拍著大腿,斬釘截鐵地說,“那天晚上我還見著小夏來著,誰知第二天開工,她跟郭莉都沒來!”

丁紹偉奇道:“你方才還說不記得,怎麽現在又這麽確定?”

“因為那天晚上,有個男人來找小夏,”KTV老板說,“他說是小夏朋友,見著人就問看見小夏沒,後來我就再沒見著小夏。”

丁紹偉追問道:“那男人長什麽樣?”

KTV老板又是好一陣思索:“不太清楚……那男人不高不矮,穿個黑夾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長什麽樣,聽說話像是三十來歲。”

丁紹偉想了想:“有那天晚上的監控嗎?”

攤上人命官司的KTV老板唉聲歎氣,將監控錄像連著兩位警官先生一並送出門,末了拉著丁紹偉的手,千懇萬求道:“警察同誌,我跟這倆姑娘的事真沒關係,我哪想得到兩個小姑娘能惹出這麽大亂子啊?你說你們天天往這跑,我連生意也沒法做,唉……這事鬧的,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丁紹偉哭笑不得,隻得安撫了老板幾句,載著沈愔回了市局。臨上車前,他突然一拍腦門,閃身跑了出去,不多會兒又折回來,手裏提著兩袋火腿雞蛋煎餅。

“天不亮趕過來,早飯都沒顧上吃,瞧瞧,我前胸都貼上後背了,”他在塑料杯裏插上吸管,遞給沈愔,“人是鐵飯是鋼,你就算要查案找人,總得把肚子填飽吧?”

沈愔接過豆漿,默不作聲地嘬著吸管,密如鴉翅的睫毛低低垂落,細碎的金光從睫毛縫隙中漏下,塗抹在他沒有表情的半邊側臉上。

丁紹偉認識他二十多年,頭一回見沈愔心不在焉,一時手欠,忍不住在他眼前晃了晃爪子:“想什麽呢?魂都沒了!知道的那是案子的重要證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女朋友不見了呢。”

沈愔:“……”

他一把打開丁紹偉亂晃的爪子,從他手裏搶過火腿雞蛋煎餅,遮掩什麽似的咬了一大口:“案子到現在都沒有頭緒,這個夏懷真是唯一的突破口,如果這女孩的失蹤和郭莉的死有關,時間拖得越久,她的處境就越危險。”

丁紹偉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他橫看豎看,總覺得沈愔眼下的狀態不太對勁,不像是擔心關鍵證人的安危,倒有點像是……老婆被人拐了。

這念頭一冒出來,姓丁的賤貨先打了個激靈,被自己的腦補嚇沒了魂。

拉風的GLS450性能絕佳,縱然司機失魂落魄了一路,依然全須全尾的回了市局。丁紹偉前腳把監控錄像送去技偵組,沈愔後腳就被拉去法醫室,主任法醫姓簡,是個三十來歲的女人,一頭大波浪燙成深栗色,妝容豔麗的近乎淩厲,濃墨重彩的眼睫毛根根分明,張牙舞爪的向天咆哮。

“聽丁二說,你們昨天千辛萬苦逮回來的嫌疑人,被趙局一個電話放走了?”簡法醫撥了撥垂落肩頭的大波浪,撅起豐豔的嘴唇,吹了吹剛做的手指甲,“想開點,好歹躺在這兒被看光全身的人不是你,這麽一想是不是覺得心理平衡了?”

沈愔麵無表情,仿佛壓根沒發現自己被調戲了:“你叫我來是有什麽新發現嗎?”

姓簡名容的法醫美女嫌棄地嘖了聲,從麵部表情到肢體語言都在不遺餘力地傳達著“世界上居然有這麽不解風情的木頭真是白瞎了這副天賜的好皮相”的意味。

“死者體內檢測出超出正常劑量1000倍的麻黃堿,這個丁二應該跟你說過了吧?”簡容笑意一斂,揭開罩在死者身上的白布,亮出她左胳膊肘處的淤青,“另外,我們在她身上找到注射用的針孔,已經可以確定她有吸毒的曆史。”

沈愔掃過那女孩臂彎處密密麻麻的針眼,眉頭微微一皺。

“麻黃堿是合成苯丙胺類毒品最主要的原料,”他沉吟著說,“我們在現場並沒發現‘溜冰’的痕跡,這有可能是因為謀害郭莉的凶手清理過現場,不過更大的可能是,郭莉長期吸食冰毒。”

“這就要靠你們去查了,”簡容拋了個媚眼,“不過,我今天叫你來不是為了這個——這案子的受害人不止一個,死者遇害時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沈愔:“……”

他難得露出錯愕:“什、什麽?”

簡容隨手撿起一份屍檢報告,拍在沈愔懷裏。

沈愔一目十行地掃完,眉頭皺出一道深重的溝塹,半晌,他喃喃自語:“讓郭莉懷孕的人,和謀害她的凶手,會是同一個人嗎?”

簡容聳了聳肩,那意思大約是“你問我,我問誰去”?

沈愔沉默片刻,匆匆道了聲謝,掉頭就往外走,簡容卻在這時叫住他:“沈隊。”

沈愔腳步一頓,轉過身來——他雖然性格內斂,不苟言笑,待人接物卻十分講究,和人說話一定要看著人家眼睛:“還有什麽事?”

簡容嘟起玫瑰花瓣似的嘴唇,衝他飛了個吻:“等這個案子告破,你要不要考慮跟我來場美好而浪漫的約會嗎?”

沈支隊在猝不及防間遭遇了一捧奔放而熱烈的告白,整個人登時怔住,幸而他曾在毒販組織中臥底兩年,心理素質極為強大,隻是一瞬已經反應過來,委婉道:“你會遇到更好的人。”

“真是直白啊,”簡容嘖嘖搖頭,卻沒顯得多失落,“沈隊,我有時候懷疑,你這輩子該不會注孤生了吧?”

沈愔不想跟她討論自己的終身大事,隻好假裝沒聽見,短促地點了個頭,轉身走了。

另一邊,視偵組的小哥把拿回來的監控視頻過篩子似的梳理了一遍,從中截取出目標人物,經過銳化處理,放大在屏幕上:“沈隊,兄弟們真的盡力了,隻是這個人有很明顯的反偵察意識,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連根頭發絲都沒露出來。”

沈愔沉吟了一會兒:“這人是什麽時候進去的?”

“三月七日晚上十點四十分。”

“什麽時候出來的?”

兩個視偵麵麵相覷,趕緊把視頻翻了一遍,最後得出結論:這人壓根沒出來。

“沒出來?”丁紹偉先是緊縮眉頭,下意識地看向沈愔,旋即,他從沈愔低垂的眉目間讀懂了他隱而不露的暗示,驀地轉過頭,“那夏懷真呢?那女孩有出來過嗎?”

圖偵一愣,又把監控倒回去,八倍速快進了一遍,別說女孩,連條母狗也沒找見。

“也就是說,在那男人進入KTV後,夏懷真就再沒出來過……或者說,她就算離開,也不是走正門,”丁紹偉摸著下巴,表情異乎尋常的凝重,“為什麽?”

沒人回答,兩個視偵小哥麵麵相覷,還在實習期的許舒榮抱著小本子,睜著一雙茫然的眼。

沈愔閉上眼,試著將自己代入當時的場景:那女孩一定是無意中聽到了陌生男人向KTV老板打聽自己,趁著沒人發現,悄無聲息地混進嗨瘋了的男男女女,然後從後門溜出這個是非之地。

但是,為什麽?

她憑什麽在一個照麵間判斷出對方會對自己不利?

是她以前見過那男人,還是……她做了什麽,所以一早料到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

她身上到底藏了什麽秘密?

郭莉的死跟她有沒有關?

那一瞬,無數念頭從沈愔腦子裏流星般劃過,炸成一簇此起彼伏的煙花。他定一定神,將千百種揣測強壓下去,問道:“後門有監控嗎?”

許舒榮飛快地翻看自己的小本子:“從後門出去是一條小巷,很偏僻,是倉庫進貨的通道,一般沒什麽人從那兒過,也就沒安攝像頭。不過從小巷插過去,幾條岔道最終都通往和平大道,兩旁有監控,也許能拍到她。”

沈愔看了丁紹偉一眼,後者立刻心領神會:“我這就去交警大隊。”

監控很快調了來,技術組加班加點,將幾條岔道口挨個梳理了一遍,終於,三月七號晚上十一點,一個瘦弱的背影匆匆走出巷子。她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一邊小跑一邊回頭張望著什麽,然後拐進監控死角。

“然後呢?”丁紹偉麵露錯愕,“就這麽一個鏡頭,然後就完了?”

眾目睽睽之下,那女孩像是無師自通了隱身術,就此失去了蹤跡。

一幹視偵猶不死心,把那條路上的監控來回倒騰了十來遍,仍舊一無所獲。技術隊主任科員袁崇海一雙眼睛布滿河網似的血絲,一眨不眨地盯著屏幕:“就是這段,再倒一遍,我就不信這個邪了!一個大活人,還能飛天遁地不成?”

沈愔雙手抱臂,一言不發地靠在一旁,視線追尋著那女孩的身影,在漆黑的夜色中一趟趟奔波。突然,他目光一凝:“等一下。”

技偵趕緊摁下“暫停”,就見沈愔伸手點住屏幕右上方:“那是不是公交站牌?”

所有人順著他的指點望過去,隻見夜色勾勒出站牌一角,幾分鍾後,一輛公交車呼嘯著開進站,又從畫麵右側駛出了監控。

沈愔低聲道:“那女孩孤身一人,被不懷好意的男人尾隨著,一定會想方設法地擺脫盯梢者——她有沒有可能選擇交通工具?”

丁紹偉用拳頭砸了下桌角。

這是很有可能的,那女孩被人尾隨又受到驚嚇,會本能地往人流密集的地方紮堆。可當時是晚上十一點,白日裏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已經沒什麽行人,如果這時,旁邊恰好有輛公交車經過,正常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跳上去。

沈愔驀地回頭:“去查那輛116路公交車,我要知道它開往什麽方向!”

許舒榮抱著手機埋頭片刻,很快給出答案:“那輛公交的終點站是植物園,中途經過十幾站,那女孩可能在任何一站下車。”

幸而這段路上的交通監控十分密集,半個小時後,視偵從浩如煙海的鏡頭中找到了女孩的身影,隻見她在富力桃園站下了車,拐進了蘿崗街,在曲曲折折的巷子裏走了一個多小時,然後消失在夜色深處。

短暫的沉默後,沈愔聲音嘶啞:“那條路通往哪裏?”

許舒榮翻了翻手機地圖,戰戰兢兢:“那條路是個死胡同,盡頭是個垃圾中轉站。”

沈愔拍案而起:“通知警犬大隊,讓他們循著夏懷真消失的路段追蹤。外勤組跟我去蘿崗街,現在就出發。”

此時已是傍晚,大片的夜色垂落在城市邊緣。紅藍兩色光芒交替閃爍,尖銳的鳴笛聲撕破晚高峰的車水馬龍,消失在筆直寬闊的大道盡頭。

繁華的都市中漸次亮起燈光,在廣袤的天穹下連成瀚海。燈海遠離的角落裏,突然傳來驚慌失措的腳步聲,女孩瘦弱的身形似一隻受驚的貓,在僻靜的巷子裏不顧一切地奔逃著。這一段沒有路燈,黑暗中她看不清腳下的路,不知被什麽絆倒了,手掌劃過尖利的石子,疼得鑽心。

女孩急促地倒著氣,喘成一口上氣不接下氣的破風箱。她扶著電線杆子,試了好幾次才把自己艱難地撐起來,就聽身後傳來要命的腳步聲,一下一下不緊不慢,卻如影隨形地窮追不舍。

女孩的心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捏緊了,她慌張四顧,沒找到可以藏身的地方,隻能繼續往巷子裏奔逃。中途好幾次被雜物絆倒,她卻不知從哪攢出一股力量,居然踉踉蹌蹌地站穩了——

直到那堵冰冷的牆截斷了她的逃亡之路。

這巷子居然是個死胡同!

女孩猛地轉身,這時退出去顯然來不及了,腳步聲由遠及近,顯露出魔鬼般猙獰的形跡:跟蹤者是個穿著黑色夾克衫的男人,身材高大,戴著鴨舌帽和口罩,一雙細長的眼睛藏在暗影裏,蛇一樣盯住無路可逃的女孩。

“跑啊,”他嗤地笑了聲,“怎麽不跑了?”

女孩聽見詭異的“咯咯”聲,她反應了半秒才意識到,那是上下牙尖碰撞在一起的動靜。

“他是來找我的,”這個驚懼到極致的瞬間,她非但沒嚇得失去神智,頭腦反而異乎尋常的冷靜,“他不會放過我的。”

男人邁著悠哉遊哉的四方步,一邊緩緩走近,一邊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他看那女孩的眼神仿佛看一隻關在籠子裏的小倉鼠,因為一根指頭就能碾死,所以並不如何凶神惡煞,反而帶著些許貓戲老鼠的自得從容。

“我找了你好幾天,你還挺能跑的,”男人陰桀桀地笑道,“其實這又何必呢,最後還不是落到我手裏?”

女孩驚恐地退了兩大步,後背抵上冰冷的磚牆,她聽到自己細細抽了口氣:“你、你要是殺了我,就再也拿不回視頻了!”

男人腳步一頓,似乎沒想到這走投無路的“小獵物”還會反咬一口,饒有興味地歪過頭。

“拿得到如何,拿不到又如何?”他咧開嘴,露出一口黃褐色的牙,“實話告訴你,我其實並不關心視頻的下落,隻要不落到條子手裏就行了,至於你……”

他意味深長地頓住話音,而後從懷裏摸出一副塑膠手套,慢條斯理地戴上。

女孩後背上的寒毛發瘋似地炸了開,一滴冷汗順著鬢角慢慢滑落。

極度的恐懼中,時間仿佛凝固了,周遭的一切——冰冷的牆、濃得化不開的夜色、慘白的星子,還有眼前惡魔般的男人奇詭地扭曲起來,化成光怪陸離的漩渦,朝著她張開血盆大口。

恍惚中,仿佛有人在她耳邊輕聲笑道:“見過蟒蛇捕殺麋鹿嗎?”

“麋鹿是一種十分溫馴的動物,跑得慢,也不愛攻擊人。但當雄鹿被蟒蛇捕食、吞入腹中後,卻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血性,甚至掙紮著用鹿角刺穿蛇腹,與敵人同歸於盡。”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奮力一搏,尚且有翻盤的機會。可若安心當一頭麋鹿,每天隻想啃啃水草,就隻有被虎豹捕食的份。”

“現在有一個機會擺在眼前,你想當麋鹿,還是蟒蛇?”

那聲音十分輕柔,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某些華麗而有質感的東西,比如鋼琴琴鍵發出的渾厚樂音,再比如拂過手背的塔夫綢。女孩卻有種被釘子鑿穿顱骨的錯覺,那冰冷而尖銳的觸感一路往深裏擠壓,簡直要硬生生地撕裂血肉、鑽透靈魂!

她突然大吼一聲,不顧一切地撲上去,將那男人推了個趔趄,然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一口咬住他手腕。

男人猝不及防,從牙縫裏“嘶”了口氣,一記凶狠的肘錘撞上女孩額頭,隻聽“砰”一聲悶響,女孩眼前發黑,隻覺得天靈蓋都要被撞碎了。然而卡住喉嚨的死神之手逼出了骨子裏的血勇,她發狂似的死死咬著殺手,兩排犬齒拚命往下切,很快咬破了皮肉。

一股甜腥的味道湧入口腔,殺手被這腥氣所激,眼睛登時紅了,從褲腰上解下一把折疊匕首,照準女孩後心剁下!

淩厲的勁風呼嘯斬落,電光火石間,幾乎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女孩屈身貓腰,從殺手臂彎下連滾帶爬地鑽過去。那致命的一刀刺了個空,“當”一下剁在矮牆上,濺起一溜火花。

殺手短促地“嘖”了一聲,似乎沒想到這個看似手到擒來的“獵物”居然挺難纏的,甩了甩手腕上的血珠,眼神微冷——被這女孩的反抗激發了凶性。

“麻煩的小婊子!”殺手低咒一聲,那隻完好的右手往前一探,十分輕鬆的掐住女孩細瘦的脖子,像拎雞仔似的將她懸空拎起來。

女孩手腳並用地掙紮著,可惜她的身體素質和眼前男人相差實在太大,男人捏著她的脖子,就像捏著一截枯瘦的樹枝,鮮血拚命往頭頂湧,卻奔逃無路。氧氣飛快地消耗淨,噪音潮水般退去,隻有雷鳴般的心跳聲回**在耳畔,愈演愈烈。

她模模糊糊地想:“我還沒來得及把視頻交給警方,還沒來得及回去再看他一眼,我……”

女孩眼睛裏的光流星似的渙散開,嘴唇無意識地張動著,發出隻有自己能聽見的呼喚:老師——

就在她喉骨發出輕微的爆裂聲,眼看要玩完時,隻聽槍聲驟響,殺手下意識地鬆了勁,那女孩便如一件輕飄飄的枯葉,從他手指間滑落在地上。

救命的空氣湧入氣道,她瘋狂地咳嗽起來,身體觸電似的**著,抽搐成篩糠。

殺手驀地扭過頭,暴怒:“誰?”

大片的夜色當頭蓋落,慘白的星子旋轉著撞入眼中,四下裏靜悄悄的,隻有風聲來去。

方才神兵天降的槍聲,仿佛隻是他的幻覺。

女孩眼角咳出淚花,看什麽都帶著重影。她還沒緩過勁,手腳針紮似的發麻,隻能連滾帶爬地往前蹭,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伸過來,將她穩穩當當地扶起身。

女孩完全使不上力,一灘爛泥似的蜷在那人懷裏,被他輕拿輕放地扶抱到一旁:“你沒事吧?”

女孩捂著差點被掐斷的脖子,拚命倒著氣,好半天才想起來搖搖頭,從牙縫裏艱難地擠出聲音:“沒、沒……”

男人摁了摁她頭頂,掌心帶著異乎尋常的熱度,問道:“你是不是叫夏懷真?”

女孩抬起一張沾滿灰土的臉,隔著滿眼淚花端詳著那素未謀麵的陌生男人,茫然點了點頭。

男人摸出手機,飛快地翻出一張照片,亮給她看:“你認識她嗎?”

微亮的屏幕上,已經死去的女孩捋過鬢發,將一綹發絲輕輕掖在耳後,衝屏幕外的人露出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

女孩怔了怔,重傷的喉嚨用力**,發出兩個單音:“郭、郭莉……”

男人垂下眼簾,在她額頭上摸了把,然後站起身。下一秒,尖銳的勁風擦過臉頰,他不躲不閃,迎著風聲傳來的方向一伸手——幹幹脆脆地夾住刀鋒。

殺手用力下刺,然而那兩根蒼白的手指仿佛鑄鐵一般,將匕首牢牢夾住。如此僵持片刻,男人屈指一彈,殺手隻覺得一股難以形容的力量順著刀鋒傳來,他被撞得一個趔趄,匕首“當”一聲落了地。

殺手捂著酸麻的手腕,驚怒交加:“你、你是什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