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這世上最難滿足的要求就是“隨便”,因為在大多數時候,這兩個字意味著“我不好意思直接提要求,你有眼力見一點,把我想要的直接拿給我”。

但夏懷真是一個另類,因為她沒有耍性子的底氣,她說“隨便”,就是真的讓沈愔按自己喜歡的口味點,不用照顧她。

沈愔近乎森冷地瞪了她一眼,將菜單遞給餐廳服務員:“番茄牛筋,黃豆豬手,炒豆苗,鳳爪花生湯,兩碗米飯——牛筋盡量燉爛些。”

夏懷真摸了摸腳踝上被雨水浸透的紗布,大氣不敢出一口。

沈愔問服務員要了條幹毛巾,裹住夏懷真濕漉漉的頭發,用力擦拭起來。夏懷真被他扯得頭皮發痛,小臉皺巴巴得擰作一團,偏偏一聲不敢吭。

好在菜上得很快,牛筋軟爛可口,豬手肥糯香濃,豆苗則炒得格外清甜,正好解了葷腥的油膩。夏懷真不敢看沈愔的表情,隻顧埋頭扒飯,沒吃兩口,碗裏突然多出一塊牛筋。

夏懷真偷摸抬起頭,隻見沈愔臉色漠然,語氣卻比方才和緩少許:“給你點的,多吃些。”

她心裏越是緊張,手上越是片刻不得閑,攥著熱水杯翻來覆去好一會兒,囁嚅道:“我、我今天接到一個電話……”

沈愔伸出去的筷子一頓,不動聲色地夾起一塊豬手,送進這姑娘碗裏。

“我不知道電話是誰打來的,但是那人告訴我,老師……老師的骨灰被人遷到西山陵園裏,”夏懷真輕聲說,“我……我知道他不懷好意,但那是老師的埋骨之地,我不能不去看看。”

沈愔盛了碗湯,特意挑出一隻又肥又大的鳳爪,連湯帶料地遞給夏懷真。

“我以為大白天,那些人膽子再大也不敢怎麽樣,”小夏姑娘撩起眼皮,偷偷打量沈愔,見他臉色沒有好轉的跡象,於是乖巧的低頭認錯,“對不起我錯了,我應該事先跟你說一聲。”

夏懷真道歉的態度很誠懇,但沈愔知道,這丫頭說“對不起”就跟喝水吃飯一樣,壓根不往心裏去。

他有滿腹的困惑、數不清的疑慮,千鈞重石一般沉甸甸冷冰冰地壓在胸口。他想剖開胸口,將那些無法宣之於口的困惑與疑慮攤平在光天化日之下,可惜時機不對、場合也不對,就算摧心撓肝也隻能自己忍了。

就在這時,沈愔擺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嗡嗡震動,他隨手接起,隻聽丁紹偉的大嗓門張牙舞爪撲來:“老大,哪呢?”

沈愔看了夏懷真一眼,小夏姑娘夾緊腦袋,專心扒飯。沈支隊於是淡淡地說:“在外麵吃飯,待會兒回去,有什麽要緊事嗎?”

丁紹偉扯著嗓子嗷嗷叫喚,字裏行間的八卦意味幾乎順著4G信號線泛濫成災:“吃飯?跟誰?小夏嗎?你倆和好了?我就說嘛,那姑娘軟萌又乖巧,你連她都搞不定,出去別說是咱們刑偵支隊老大,丟不起那人……”

沈愔微一皺眉,幸好手機收音效果不錯,這番話一個字也沒落進夏懷真耳中。他捏了捏鼻梁,打斷丁大少爺的三紙無驢:“找我有事嗎?”

丁紹偉大大咧咧:“沒啥要緊事,就是咱上回掃**花淚酒吧,不是逮到幾個拆家和溜冰的三陪女嗎?上午羅局發了話,讓把人移交給緝毒支隊,咱們先集中精力處理葛長春的案子。”

沈愔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丁紹偉:“還有,葛長春已經認罪,這案子算是告一段落——隊裏這陣子連軸轉,大家夥都累慘了,我想著晚上帶兄弟們去吃頓好的,連犒勞帶放鬆,你也一起來嗎?”

沈愔無聲勾起嘴角:“拉我去給你們付賬吧?”

丁紹偉大剌剌地一擺手:“哪能啊?當然是記在我這個少東家賬上,沈隊隻要賞光露麵就行了——對了,記得把小夏帶上,人姑娘這些天可沒少陪咱們吃苦受累。”

沈愔不置可否。

然而丁紹偉不給他開口回絕的機會,自顧自地敲磚定腳:“就這麽說定了,今晚七點,君悅空中花園,別忘了啊!”

說完,直接收線掛機。

沈愔習慣了丁大少爺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做派,無奈搖了搖頭,結賬時順便打包一份甜品,打算帶回去給隊裏那幫狼崽子當下午茶。這一回,他沒再半路停留,直接將夏懷真送回了家。一開門,小夏姑娘夾著拐杖,單腿蹦躂著進了客廳,沒來得及開口,先被沈愔推進淋浴間。

“衝個熱水澡,別著涼了。”

夏懷真想說“沒關係”,話到嘴邊,就聽沈支隊下一句說道:“等你洗完澡,我有話說。”

夏懷真當即一聲不敢吭,抱起衣服衝進浴室,二十分鍾後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走出來,縮脖端肩,一步一磨蹭地挨到沈愔跟前。

沈愔將燒開的熱水徐徐注入茶壺——茶具和茶葉都是丁凱薇女士友情贈送,今天第一回開封。茶具是上好的紫砂壺,茶葉更是頂級大紅袍,一斤的價格抵得上許舒榮大半個月的實習工資。

很快,茶香泛了出來,清淡悠遠,氤氳一室。沈愔倒出一杯遞給夏懷真,見這姑娘直勾勾地盯著茶杯,半晌不伸手,忍不住問道:“怎麽了?”

夏懷真回過神,趕緊搖搖頭,把“這麽好的茶葉不需要先洗茶聞香嗎”這句話叼在舌尖默默回味一會兒,嘎嘣咽了回去。

沈愔又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杯子喝了兩口,然後將溫熱的茶杯捏在手心裏。

他是個十分俊秀的男人,光看長相很難判斷出職業,垂目不語時甚至帶著幾分文弱儒雅的氣質——如果沈愔手邊有一麵鏡子就會發現,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側臉和照片上的夏楨幾乎如出一轍。

夏懷真忘了喝茶,直勾勾地盯著他瞧,目光分明落在沈愔臉上,卻又像是穿透了他,落在虛空中的某個身影上。

沈愔沒發覺她的異樣,斟酌再三,還是不想把訊問犯人的那一套用在夏懷真身上,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是不是失憶過?”

夏懷真一愣,瞬間回歸現實:“你怎麽知道?”

沈愔用手指抵著杯口,強迫症似的打著轉:“我能問下,你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失憶的,又遺忘了哪些往事?”

失憶這種症狀很微妙,有些人完全忘記自己的生活背景,有些人則會選擇性遺忘特定時期內發生的事。從目前來看,夏懷真的症狀更符合第二種情況,前提是這女孩沒跟他裝傻充愣。

夏懷真猶豫了一會兒:“是三年前……”

沈愔心頭一緊。

隻聽夏懷真緊接著說道:“……三年前,我出了意外,醒來時人在醫院,好多事都不記得了。”

沈愔握住茶杯的手捏出一把冷汗,追問道:“什麽意外?”

夏懷真搖搖頭:“不記得了,不是車禍就是爆炸吧。”

她剛洗完澡,換了一身寬鬆的浴袍,領口略略敞著,露出一截細伶伶的鎖骨……以及肩膀上盤踞的猙獰傷疤。

沈愔視線一凝,突然問道:“你後背上的疤痕就是那場意外中造成的?”

夏懷真先是下意識點頭,點到一半驀地反應過來:“你怎麽知道我背上有疤痕?”

沈愔麵無表情:“無意中看到的。”

夏懷真皺了皺眉,覺得不太對勁——反正換成她自己,是絕不會留意一個剛認識不到兩個月的男人後背長什麽樣。但可能是沈支隊“正人君子”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也可能是小夏姑娘吃慣了軟飯,對包養自己的“金主”有種近乎盲目的信任,總之她並沒揪著不放,很輕易就翻了篇。

“應該是吧,”夏懷真說,“醫生說是受到腦積血和外部刺激的雙重影響,不確定症狀會持續多久,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康複。”

沈愔罕見地露出猶豫:“你都忘了什麽?”

“十歲以後,尤其是十二歲到二十一歲……也就是三年前,”夏懷真輕聲說,沉吟片刻,又糾正道,“確切的說,也不算完全失憶,偶爾會有些零散片段閃現,但是串不起來。”

沈愔垂落眼簾,濃密的睫毛遮掩住眼底一抹深思:“陵園裏夏楨的墓碑……”

夏懷真呼吸停頓了一拍。

“……你的老師原本葬在海坊縣陵園,卻在三年前遷移到西山市,”沈愔不動聲色地端詳著她,“你知道是誰挪走他的骨灰的嗎?”

夏懷真飛快看了他一眼。

這姑娘看上去懵懂不諳世事,其實並不笨,甚至有幾分野獸般的敏銳——她知道沈愔在懷疑她,但她不知怎麽解釋,更不知該如何洗脫自己的嫌疑,遲疑許久,隻憋出一句幹巴巴的:“我不知道……”

話一出口夏懷真就後悔了,因為怎麽聽怎麽像是不高明的推脫。但她沒想到的是,沈愔居然點點頭:“我相信你。”

夏懷真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隻覺得就是天崩地裂,隕石砸腦瓜殼上,也沒沈愔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來得有分量。

沈愔用力捏著手指關節,斟酌再三,終於問出最關鍵的問題:“你還記得……夏楨是怎麽死的嗎?”

這句話仿佛藏著某個極為可怕的魔咒,以至於夏懷真瞳孔急劇收縮,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發顫。

她驚恐地抬起頭,不知是光線的緣故還是出現幻覺,居然看見沈愔流了一頭一臉的血,這一幕和她長久以來刻意回避的記憶重合在一起,霎時間,時空凝固,周遭一切飛快退去,隻有那噩夢般的一幕從深淵深處浮凸而起,露出駭人而猙獰的形跡——

那是一個傍晚,夜幕從地平線盡頭升起,借著最後一道霞光,她看見夏楨倒在地上,沾滿鮮血的側臉對準女孩的藏身所在,用眼神製止了她的自投羅網。

“他、他是……”夏懷真臉色蒼白,每一個字音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帶著鋒利的邊緣,刮出一串裏進外出的血痕,“……被人謀殺的!”

從方才開始就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突然一發不可收拾,腦子裏那根繃緊的弦猝不及防地斷了,夏懷真捂住頭,血色以人眼可見的速度從臉頰上消退——

是誰殺了他?

後來發生了什麽?

凶手有沒有受到製裁?

為什麽她什麽都想不起來?

“懷真———”

夏懷真倉皇起身,不經意間帶翻了茶杯,咣當一聲響,金貴的紫砂茶杯掉在地上,幸好有綿厚的地毯做緩衝,這才沒粉身碎骨,茶水潑了滿地,當即將駝絨地毯染成了大花臉。

而她渾渾噩噩,踉蹌後退了兩步,落腳竟是往茶杯上踩去。

沈愔嚇了一跳,不是怕她踩壞了茶杯,而是怕瓷片紮傷她腳底板,顧不得心疼地毯,趕緊將人拽進懷裏,右手遲疑了下,似乎是猶豫著落在哪裏合適,停了一拍才摁住夏懷真肩頭,像安撫受驚的小貓一樣從上往下順著毛:“沒事了,都過去了……你都想到了什麽?”

夏懷真充耳未聞,如果對著她的眼睛仔細看就會發現,這女孩的瞳孔是完全失焦的,那一刻,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就像一個溺水掙紮的人,冰冷的河水蓋頂而過,她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

潮濕陰冷的浴室,肮髒的浴缸裏浮動著血紅色的水,破舊的水龍頭偶爾嘀嗒一下,水麵上綻開血紅色的漣漪,往不知盡頭的遠處層層**開。

荒僻的福利院,火光衝天而起,被困在倉庫裏的的男人嘶聲哀嚎,從門縫裏探出枯枝似的手臂,拚命拍打門板,用冒煙的手去掰那把紋絲不動的門鎖。

離他不遠處站著一個小小的女孩,火光映照出她稚嫩清秀的臉,不知是不是光線的緣故,本該天真無邪的麵孔上竟然露出猙獰扭曲的笑容,看著那男人的眼神就像嗅到了腐肉氣味的烏鴉。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慌張地回過頭,隻見一個包裹在黑風衣裏的男人扶著手杖,微微低下頭。那人戴著高簷的禮貌,寬大的帽邊這擋住了麵孔,女孩看不清他的長相,卻能感覺到那人看著她的眼神帶著說不出的欣賞與滿意。

“聰明的孩子,”男人低聲說,“雖然還有些疏漏,但是以你的年紀,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簡單了。”

女孩嗅到危險的氣味,驚恐地退了兩步。

“縝密、瘋狂、膽大心細,你天生是行走在黑暗裏的人啊,”男人邁開長腿,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女孩下意識往後蜷縮,卻被攥住胳膊,就像提溜一隻小雞仔那樣拎到跟前,“願意跟我走嗎?如果你發誓,把自己的靈魂交到我手裏,我將帶你領略終其一生也想象不出的風景。”

“你再也不用像那些泥腿子一樣,從垃圾堆裏翻找別人丟棄的殘羹剩飯——至高的地位,無上的權柄,難以想象的財富……這些都將唾手可得。”

“隻有一個條件……”

“——你要交出你的靈魂,絕不能背叛!”

願意跟我走嗎?

如果是十年後的夏懷真,她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來自魔鬼的**,但她當時實在太小了,而那男人描述的景象太誘人,伸過來的手仿佛童話故事中王子的邀請,她不由自主地把手遞出去……

從此身陷泥沼,萬劫不複。

“懷真,夏懷真!”

沈愔用力搖晃著夏懷真,試圖將她從無窮無盡的幻覺中拉回現實,不知過了多久,那女孩猛地顫縮了下,循著他的聲音緩緩轉過頭,目光依然對不準焦距,仿佛三魂七魄已經消散,留下來的隻是一具空殼子。

沈愔屏住呼吸,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輕晃了晃:“你怎麽了?認得出我嗎?”

夏懷真機械轉動眼珠,輕輕眨了下眼。

這姑娘小時候就生得好看,五官長開後更有幾分驚豔的味道,隻是她平時總是一副畏縮怯懦的姿態,佝胸駝背,再高的顏值也難免打了折扣。

但她底子畢竟在那兒,睫毛低低垂落,末端收成一道濃墨重彩的弧線,仿佛蘸了墨汁的刀尖,勾勒出修長入鬢的眼尾。良久,她目光閃爍了下,那一眼自下往上掃來,神魂歸位的瞬間,幾乎有幾分驚心動魄的意味。

沈愔不敢挪眼地注視著她:“怎麽樣,好點沒?認得我嗎?”

夏懷真張了張嘴,發現嗓子啞得厲害,發不出聲音,隻能默默點了點頭。

沈愔重新倒了杯熱茶,緊緊盯住她眼睛:“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夏懷真臉色煞白,眼珠卻極黑,聞言,她瞳孔微乎其微地顫縮了下。

有那麽兩三秒光景,沈愔隻覺得有極濃重的陰影從她眼睛裏閃現,仿佛磨牙吮血的怪物,從深淵中露出張牙舞爪的形跡,隻是倉促一瞥,已經令人觸目驚心。

她就著沈愔的手喝了兩口熱茶,潤了潤幹澀的喉嚨,終於勉強發出聲音:“我……”

沈愔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然而夏懷真在開口的瞬間,腦中不期然地閃現過一個念頭,她想:如果那些都是真的,他會怎麽做?

他會相信我的說辭嗎?

還是不分青紅皂白,讓我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就像他在審訊室裏審問那些嫌犯時一樣?

……我能相信他嗎?

她像一隻剛剛受過驚嚇的流浪貓,在極端的應激狀態下難免草木皆兵,話到嘴邊,不由自主地拐了個彎:“我看到……咳咳,老師、老師他是被人害死的!”

沈愔皺了皺眉。

“我記得,我當時躲在灌木裏,看到幾個人將他圍在中間……老師倒在地上,渾身是血,我想尖叫,想衝出去抱住他,但他看著我,就像知道我躲在那裏一樣。”

沈愔用指尖托起她冰冷的臉,強迫這女孩看著自己的眼睛。

“我想救他……可他阻止了我!”夏懷真瞳孔劇烈凝縮,那一刻爆發出的激烈情緒讓她單薄的身體有些承受不住,肩膀抖成了篩糠,“我本來可以救他的……我應該衝出去救他的!”

沈愔突然打斷她:“沒有那回事!”

夏懷真錯愕地看著他。

沈愔輕輕拍撫著她,語氣舒緩而低柔,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和**,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你那時隻是個小女孩,就算衝出去也做不了什麽,隻會賠上自己——你的老師很疼愛你,一定不希望你白白送命。”

夏懷真安靜地伏在他懷裏,雖然沒說話,呼吸頻率卻明顯緩慢下來。

沈愔是刑偵口正支隊長,無數雙眼睛盯著他,哪怕心裏沒底,也必須撐出一副遊刃有餘的八風不動,久而久之,就給人一種“這人無所不能”的錯覺。

但其實並不是。

再怎麽縝密周全、算無遺策,沈愔畢竟是肉體凡胎,總有力不能及的時候,否則當年臥底毒窩,也不至於暴露身份,險些被毒販活活扒了一身皮。

然而此刻,夏懷真伏在他臂彎裏,微微戰栗的身體讓沈愔不禁想起某種長滿絨毛的小動物,柔軟、孱弱且極易受到傷害,遇到驚嚇會下意識躲進主人懷裏。

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和依賴十分陌生,電光火石間,沈愔突然泛上一種奇異的感覺,仿佛他真的無所不能,隻憑一隻手、一副背脊就能把所有的風雨擋在身後。

他輕輕拍撫夏懷真,貼在她耳邊低聲道:“你還記得殺害你老師的凶徒長什麽樣嗎?”

夏懷真不易察覺地一僵。

她知道自己不能露出異樣——以沈愔的敏銳和洞察力,能輕而易舉地識別出謊話。可她沒法控製自己,沉默半晌,終於艱難地搖了搖頭。

緊接著,她聽到沈愔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對夏懷真來說,這幾乎意味著死刑宣告,心跳直接停了一拍。

沈愔閉上眼,他麵無表情時顯得輪廓剛硬神色冷峻,一看就是意誌強硬不好說服的性格。但當他開口時,語氣竟是極和緩的:“……好。”

夏懷真瞳孔微縮,像是被電打了,心髒狂跳起來。

沈愔低下頭,下巴正好墊住夏懷真肩頭,他略略偏過臉,嘴唇離這女孩耳廓隻差頭發絲粗細的一厘。

“我相信你,”他低聲道,“既然你忘記了……那就等你‘記得’了再告訴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