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顧琢幾乎是拿出當年考英語六級的專注力,把這句話放腦子裏咂摸了好幾遍,才大約弄明白對方說了什麽:“你在哪見過她?”

片刻後,隻聽手機震了下,顧琢定睛一看,見對方發來一個地圖定位。

“我有個兄弟住在呢度附近,據佢講,呢個女仔曾經同佢藍盆友一起來過,我問佢點解記得艮麽清楚,佢同我講,呢種女仔一看就知係讀書仔,不常見啲,肯定係被人騙咗。”

顧琢沉默片刻,有那麽一瞬間,很想問問顧蘭因有沒有粵語六級考試,如果有……他大約可以考慮報名進修一下。

他禮貌地道了謝,掛斷電話,就見夏懷真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杏核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年輕女孩的眼神總是清澈的,夏懷真則格外帶了些柔軟,讓人不忍心對她說謊。顧琢猶豫了下,還是實話實說:“是我一個朋友打來的,可能有了郭莉遇害的線索,我現在必須馬上趕過去,你是回家,還是……”

夏懷真想都不想:“我跟您一起去。”

顧琢看了她一眼,眉心不易察覺地皺了皺——可能是麵相嫩的緣故,這女孩乍一瞧根本看不出已經二十四了,換身校服,再背個書包,就能混跡校園冒充中學生。偏偏飽受生計折磨,就算在氣候濕潤的西山市,手指皮膚依然幹燥,指尖生著稀稀拉拉的倒刺,臉上更是沒什麽血色,單薄的皮肉緊繃在顴骨上,白中泛著營養不良的枯黃。

顧琢突然有點明白沈愔為什麽總像護著自家小妹一樣護著她,這女孩就像牆角偷開的小花,柔弱又嬌嫩,雖然紮根在陰影裏,卻執拗的向往陽光。

正常人都不會想把這樣一個女孩置於危險中,顧教授雖然頗有來曆,卻顯然沒超脫“正常人”的範疇,聞言,他遲疑道:“可能有危險,不如我先送你回去,然後再……”

“郭莉是我的室友,”夏懷真十分堅持,“她出事前已經表現出不對勁,如果我當時再細心些、多問一句,她也許就不會遭遇不測。”

這世上最令人絕望的就是“如果”二字,因為知道不能倒帶重來,那些美好的假設性可能才更讓人心有戚戚。

顧琢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從項維民居住的小區到孝安浸信會堂,正常車程需要二十多分鍾,但是由於途中一段高速正在修路,沈愔和丁紹偉被迫繞道山路,一路坑坑窪窪上躥下跳,好幾次差點歇火。

丁紹偉一隻手摁住胸口,臉色慘白神情委頓,還沒來得及請沈支隊高抬貴手饒他一命,遠在市局的簡容打來電話:“喂,在哪呢?”

沈愔正在開車,不方便接電話,直接把手機丟給丁紹偉。丁姓富二代好懸被裏出外進的山路顛成一團人肉元宵,靠著後座嬌柔又孱弱地說:“在前往鬼門關投胎的路上……你趕緊的,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簡容:“……”

不要以為你家太後是西山市首富,你就能人五人六的裝大爺了。

“我在盧洋的指甲裏發現了一點好東西,”簡容沒好氣地說,“把手機給沈隊,我要跟他匯報。”

丁紹偉:“……”

他默默把手機遞還給沈愔,賭氣別過頭。沈愔拉下手閘,隨手別上耳麥:“你發現什麽了?凶手的DNA嗎?”

簡大法醫十分擅長“翻臉如翻書”的技能,一聽手機那頭換了人,她緊跟著換過語氣,儀態萬千笑容可掬地說:“賓果!盧洋的指甲縫裏殘留著少量的血跡和皮屑,很可能是生前和凶手糾纏時留下的,整個法醫室正在通宵加班,爭取在二十四小時內將報告交上來。”

簡法醫語氣熱情中帶著一點不太明顯的挑逗意味,蛇一樣扭著勁,恨不能順著通話線路膩膩歪歪地爬過來。然而沈愔就跟大腦杏仁體短路似的,一點不為所動:“那就辛苦你們了,有什麽發現隨時聯係。”

他正要掛斷電話,副駕位上的丁紹偉再也忍不住,一推車門便撕心裂肺地幹嘔起來。聽筒那頭的簡容聽到動靜,狐疑問道:“你們這是在哪?姓丁的怎麽了?”

沈愔瞥了飛流直下的丁少爺一眼,簡單明了:“孕吐。”

丁紹偉:“……”

簡容:“……”

“我聽技偵的小王說,你們有了郭莉案的新線索?”簡容說,“小心些,別陰溝裏翻了船,有什麽不對趕緊叫外援,真要有不測,丟下刑偵隊那幫孤兒寡母的,我可不幫你照看。”

沈愔:“……”

他不知該對簡容的“好意”作何回應,隻能閉嘴收線。

二十分鍾後,他們好不容易摸到孝安堂附近,此時天色已經徹底黑了。這一帶確如丁紹偉所說,十分荒僻,放眼望去一片曠野,遠處圍著犬牙交錯的城中村,豁牙似的燈光沒精打采地亮著,狗皮膏藥一般貼在都市繁華的陰暗麵。

丁紹偉正想調出GPS導航,卻發現信號差得要命。他在原地跳腳蹦高,沈愔則四下張望一圈,徑直走向路邊:“請問……”

路邊的黑影抬起頭,居然是一個賣芒果的小攤,攤主大叔操著蹩腳的普通話,熱情推銷道:“嚐嚐?不甜不要錢!”

沈愔剛想婉拒,丁紹偉已經湊上來,拍了拍他肩膀,又衝攤主露出一個見牙不見眼的笑容:“行,我全要了。”

沈愔:“……”

雖然他和丁紹偉是一起長大的發小,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依然有三百六十天想猛抽丁土豪的小人。

攤主沒想到在路邊歇腳還能碰上一個人傻錢多的主顧,嘴巴咧得比丁紹偉還大,一擼衣袖,連框一起搬起:“沒問題,我給您裝車裏?”

丁紹偉趕緊攔住他:“不著急,大叔,我跟您打聽個事,您知道孝安堂怎麽走嗎?”

“孝安堂”三個字像是藏著某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密碼,攤主一愣,上下打量他幾眼,突然正色道:“當其難易,而後為之謀。”

丁紹偉:“……”

啥意思?打聽路還要對暗號?

他正一臉懵逼滿頭霧水,就聽沈愔不慌不忙地接道:“因自然之道以為實。”

攤主審視的目光在他倆之間來回逡巡,沈愔鎮定自若的任他打量。片刻後,攤主搓了搓蒲扇大的手掌,將方才畏縮又諂媚的笑容一收,竟然收斂出幾分淵停嶽峙般的凝重感:“是找孝安堂吧?請跟我來。”

丁紹偉就是再回不過神,也該反應過來這位攤主大叔是認錯了人。一時間,無數個念頭你追我趕地泛上心頭——

還有別人在打聽孝安堂?

是為了追查郭莉的案子嗎?

連警方都是剛剛得到線索,誰這麽神通廣大,居然跟他們前後腳摸了過來?

他驚疑不定地看了沈愔一眼,發現頂頭上司一點沒有遲疑的意思,抬腿跟了上去,儼然是打算將錯就錯,承認自己就是攤主大叔等候的“正主”:“您住這附近嗎?這麽晚回去,會不會耽誤您時間?”

這條路偏僻得很,兩邊沒什麽路燈,全靠攤主拿著手電照明。煞白的燈光打在他半邊麵孔上,風霜磋磨的痕跡清晰可見,隻聽他笑了笑:“不耽誤,要不是跑這趟腿,咱也見不到東海來的大教授不是?”

沈愔下意思看向丁紹偉,恰好對方也正看過來,兩人在眼神交匯間傳達出如下意味——

“東海來的大教授?該不會是那個姓顧的吧?”

“八九不離十。”

“他到底什麽來頭?消息又是從哪來的,怎麽每次都和咱們前後腳?”

“不清楚,但至少應該沒惡意。”

攤主恍然未覺,兀自絮叨不休:“唉,我家小孩今年讀高二,她打小喜歡寫作,一直吵吵著要報考東海大學文學係。我這個當爹的沒文化,說不出好歹,您是大學教授,您給參謀參謀,就她這爛泥糊不上牆的成績,有戲嗎?”

沈愔是刑偵支隊隊長,不是招生辦主任,聞言,他不敢隨意打包票,隻得順著敷衍。就聽攤主感慨道:“現在的小孩可不容易了,不比我們那會兒,有把子力氣,幹什麽都能混口飯吃。就我家那個,每天讀書到一兩點鍾,有時我一覺睡醒,她屋裏燈還亮著——就這,在他們班裏也隻能算中不溜。”

“都說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每年考上的隻有那麽幾個,可不是得削尖了腦袋往裏鑽?”

沈愔和丁紹偉被迫灌了一耳朵“高考”和“懸梁刺股”,又不好打斷,隻得交換了一個略帶無奈的眼神。

西山市瀕臨南海,三月底的天氣,入了夜也並不寒冷,隻是風聲呼嘯往來,刮得人頭疼欲裂。沈愔摁了摁眉心,正想強行打斷,就見攤主神色倏變,拖著他倆往矮牆後一藏,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丁紹偉不明所以,就見沈愔伸手一指——夜色深處,一個模糊的黑影敏捷閃過,快到幾乎看不清,稍不留神就會錯過。

丁紹偉猛地轉向沈愔:什麽人?會是項維民嗎?

沈愔還沒發話,前頭引路的攤主飛快地打著手勢:跟上去看看?

沈愔和丁紹偉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

他倆雖然冒了顧教授的名,卻沒忘記自己“刑警”的身份,讓一個普通老百姓衝在前頭算怎麽回事?

這要傳出去,就算趙局不把他倆砌進水泥牆裏,刑偵支隊那幫龜孫子也得嘲笑個一年半載。

沈愔不會打手語,隻能在手機裏飛快地輸入一句話,往攤主麵前一亮:我們倆進去,你在這裏等後援。

攤主:“……”

後援是怎麽回事?劇本上沒這出啊!

攤主這一趟原本是受人所托,交代他的原話是“顧盟主的朋友要來孝安堂探探底,你幫忙把人帶進去,再原模原樣的帶出來,別讓人在咱兄弟地界上出岔子,真要有個什麽,顧盟主那邊不好交代”。

誰知來的這兩位太有個性,壓根不用他引路,自己就進去了。

攤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目送那兩位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怎麽想怎麽不放心,終於從衣兜裏摸出手機,摁下一個號碼:“喂,朱老哥,你說的‘朋友’已經到了,不過……我怎麽覺得不太對勁?”

聽筒裏沉默片刻,傳出一個破鑼似的嗓門:“什麽,到了?不對啊,頭先呢個人還同我講,佢總有一陣先至能到,點解艮麽快?”

隔著一條通話線路,攤主和破落嗓門麵麵相覷,如出一轍的滿頭霧水。

“壞了,”攤主一拍大腿,喃喃道,“那倆人……到底什麽來頭?”

說話間,沈愔和丁紹偉仿佛兩道神出鬼沒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掠過崎嶇小路,轉眼摸到後門——這孝安堂是上世紀初建造的,整整一個世紀的風霜磋磨,當然不可能太光鮮亮麗。不過眼下夜色深沉,旁的看不出,隻見兩道哥特尖頂高聳入天,乍一看居然稱得上“氣宇恢弘”。

沈愔下意識摸向腰後,又衝丁紹偉使了個眼色:這地方不對勁,小心些。

丁紹偉比了個OK的手勢。

孝安堂看著唬人,其實地方不大,穹頂下懸著簡陋的十字架,幾排缺胳膊少腿的長凳依次擺開。丁紹偉圍著偷工減料的禮拜堂轉了兩圈,又在長凳上摸了一把——不出所料,沾了一手灰。

他不怎麽講究的在衣服上擦了把,狐疑問道:“這地方有多久沒進過活物了?沈隊,咱們沒走錯嗎?”

沈愔沒答話,抬頭看著穹頂下的十字架,半晌喃喃自語:“有點奇怪。”

丁紹偉奇道:“什麽?”

“我們在郭莉和孫芸身上看到的十字架紋身很特別,上麵盤了一條咬著自己尾巴的蛇,”沈愔說,“但是這裏的十字架並沒有咬尾蛇的圖騰,這意味著什麽?”

丁紹偉摸了摸胳膊,荒郊野嶺的小夜風沒把他怎樣,沈愔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卻讓他掉落一身雞皮疙。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他嘶了一聲,“我隻是覺得有點冷。”

沈愔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光,先在十字架上盤旋一圈,又從十字架轉移到兩邊的裝飾欄杆上。鎦金藤條盤旋而上,末端雕了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擱在一個世紀前,大約也頗為唬人,可惜如今年老色衰,浮雕表麵的金粉脫落得差不多,露出底下寒酸的真容。

唬人是唬不住了,也就能唬弄唬弄窮鄉僻壤的山精野魅。

這麽看來,“物是人非”這個說法並不大準確,因為不論活人死物,都逃不過“代謝”這一遭。

沈愔忽然道:“你看這裏。”

丁紹偉被他突然出聲嚇了一跳,好半天緩過神,定睛一看,就見那賣相不佳的欄杆上積了厚厚一層灰塵,唯獨最右側的一個鶴立雞群——亮的能照出人影。

丁紹偉看向沈愔,驚疑不定:是我想的那樣嗎?

沈愔聳聳肩:試試不就知道了?

沒等丁紹偉搞明白“怎麽試”,沈愔已經閃電般探出手,摁住欄杆頂端的玫瑰用力一摁,又試著往左右擰動了下——

隻聽“卡拉”“卡拉”的聲音接連響起,就像是生鏽的齒輪一節節咬合,短暫的死寂後,地板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人眼可見的往兩邊分開。

丁紹偉:“……”

原來武俠小說中關於“機關暗道”的描寫是真的!

可供一人進出的密道口深不見底,經年日久的灰垢被不知從哪吹來的風帶起,一股腦灌入鼻中。丁紹偉鼻子**了下,一個撕心裂肺的噴嚏到了嘴邊,被早有準備的沈愔伸手摁回去。

沈愔用懷疑的目光盯住丁紹偉,那意思大約是:你行不行,不行留在上麵?

丁紹偉趕緊拍拍胸口,用實際行動做出表率:不用,我搞得定。

沈愔搖搖頭,用手電往密道裏照了照,順著手腳架當先爬下去。出乎意料的,這密道居然比想象的深,往下總有六七米。底下鋪著劣質的大理石板,粗製濫造的豆腐渣工程禁不住踩,發出細微的“咯吱”聲,蛛網似的裂痕順著腳跟方向悄無聲息地蔓延開。

如果說,發現禮拜堂藏有機關時,丁紹偉隻是驚愕,那麽現在,他就是實打實地嚇了一跳。

他忽然想到什麽,低聲問:“這是那段視頻裏的……走廊?”

密道裏接了電線,可能是電壓的問題,照明用的白熾燈不是很穩定,一會兒明一會兒暗。那曾在視頻中露出冰山一角的走廊就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猶抱琵琶半遮麵。甬道往前延伸,筆直沒入黑暗,兩邊隔出無數獨立房間,房門隱藏在暗影中,不留心甚至發現不了。

沈愔戴上膠皮手套,試探著推開右手邊的門,霎時間,一股摻雜了血腥和鐵鏽的粗糲氣味迎麵撲出,狠狠搡了他一把。

他捂住口鼻,臉色還算平靜,瞳孔卻難以置信地微微顫縮:“這是……”

昏暗的房間裏,天花板上垂落粗糙的繩結,大片血跡早已幹結。牆角的儲物櫃裏藏著各種刑具,有些大概能猜出用途,有些連沈愔和丁紹偉都不知做什麽用。

更讓人發毛的是,房間一角擺了把扶手椅,椅背上搭著撕破的碎花裙。沈愔拿手電一照,發現衣料上還留著泛黃的血跡……

沈愔和丁紹偉對視一眼,沉聲道,“這就是郭莉被侵害的現場。”

丁紹偉隻覺得渾身汗毛瘋狂炸開,赤手空拳去追捕被通緝的殺人犯時也沒這麽毛骨悚然過:“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話音未落,他倆不約而同變了臉色,隻聽走廊上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沈愔掏出配槍,眼看一個人影從走廊盡頭飛快閃過,他隻來得及甩給丁紹偉一句“出去等支援”,就拔腿追了上去。

丁紹偉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個聽話的下屬,然而“把兄弟丟在案發現場,自己一個人逃之夭夭”,這種事他實在幹不出,隻得給於和輝發個短信,讓他盡快趕來支援,自己緊跟著追過去。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這麽一會兒功夫,沈愔居然沒影了!

什麽情況?

丁紹偉茫然張望,就在這時,腳步聲再次響起,仿佛刻意替他引路似的,在拐角處打了個轉,然後消失不見。

那一刻其實十分短暫,統共不過幾秒鍾時間,人的大腦根本反應不過來,隻能跟隨潛意識的指引,而丁紹偉的“下意識”就是追著腳步聲……直到被一扇門攔住去路。電光火石間,他腦子裏轉過無數念頭,忍不住想——

為什麽這個看似破舊的教堂下會有這麽複雜的密道?

方才的腳步聲難道是刻意引他們過來?

他們為什麽這麽做?

沈愔現在在哪,會不會有危險?

這些念頭快到甚至抓不住形跡,卻足以讓丁紹偉警鈴大作。就在他打算折返時,門後傳來模模糊糊的尖叫聲。

是個女人。

丁紹偉聯想起在那房間裏看到的刑具和碎花裙,登時急了,不及細想,抬腿猛地踹出。

砰!

兩根軸承當即崩裂,看似破舊的門板搖搖欲墜,卻是紋絲不動。

丁紹偉咬緊後槽牙,運足力道,又是一腳猛踹。這一回,門板終於無以為繼,“咣當”一下分崩離析,塵埃四起中,隻聽丁紹偉大吼一聲“警察,不許動,舉起手來”,拔槍衝了進去。

然而裏頭空無一人,隻有一把陳舊的方凳,凳子上擺了個錄音機,裏頭傳出女人的尖叫聲。

丁紹偉:“……”

他腦子裏的警鈴快要震斷弦,當即往外退,可惜已經晚了——那門後牽了細繩,末端連著打火裝置,推門的瞬間,火星瓢潑四濺,和早就備下的汽油狹路相逢,烈火吐出險惡的長舌,將地下室一口吞沒。

丁紹偉拔腿就跑,誰知剛一轉身,一記手刀猝不及防地砸下,正正切中脖頸。他連悶哼都來不及發出,軟塌塌的倒在地上。

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個意識,他看到一雙長靴停在眼前,有人連譏帶諷地冷笑一聲。

“——條子?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