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往昔榮光
白奉甲俯瞰著樓下的風物。
雖然近些年縣尹府幾次對醉香樓下手,命令封堵了朝向縣尹府的全部窗體,但隻要想看,還是有辦法的,隻不過就是一個正大光明的看還是偷窺監視的區別了。
曾經縣尹府也曾想讓醉香樓搬走,但奈何醉香樓早在白家稱霸白城時就已經存在,加之在白城錯綜複雜的關係,一時之間,縣尹府居然沒能動得了醉香樓,到了後麵,幾任縣尹見醉香樓一直以來還算守規矩,也很懂規矩,也就罷了這個心思。
白奉甲從來沒有去過縣尹府,更沒進過縣尹府後方的吳家大宅,那裏幾乎就可以稱得上是白城的內城,但他清楚的知道縣尹府的曆史,這是所有諜子在風雨間內必須學習的內容。
那裏曾經是白家的祖宅,從當初白家老祖宗白啟建造白城開始,這裏就是曆代白家人的居所,隨著白城的擴大,眼下的宅子也在不斷擴大。
那是曾經一姓即一城的巔峰。
在最輝煌的時候,白城所有的產業十之八九都與白家有關,剩下的十之一二還是白家人故意漏出去的,隻要白城人想,或多或少都可以與白家攀上一些親戚關係。
當年隨同白啟一起來到白城的那些親隨,之後都被放出去自立門戶,慢慢演變成了白城遠近聞名的白下十六姓,這些姓氏不願遠離曾經的家主,便在縣尹府東側集中建府,也成了烏衣巷最早的起源。
白奉甲閉上眼睛,似乎眼前看到了當年白家的列祖列宗坐在這座宅子裏,對著整座白城發號施令的場景,想當年,白家有著自己的軍隊,雖然名義上是白家的親衛隊,但任何一個家族的親衛隊都無法達到上萬的地步,而白家達到了,而且遠遠超過了這個數量限製,這也是白家能夠震懾各方力量,統領白城的根本。
曾經的白家,還是周邊遠近二十餘城的聯盟之主,共同形成了一個國中之國。
但現在一切都已經消失在曆史的煙雲之中,除了眼前的縣尹府及後方的祖地,甚至根本沒有在白城留下痕跡。
當年稱霸一時的白家軍,麵對內部的背叛,在氣吞萬裏如虎的蒙古鐵騎麵前不堪一擊,這就是承平已久與金戈鐵馬的顯著區別。
白家人麵對突如其來的災難,逃的逃、降的降、殺的殺,除了叛逃的族人,一時之間白城居然找不出幾個姓白的,曾經愛好與白家攀親戚的那些人,也早已不知躲在什麽地方。
而以往忠心耿耿的白下十六姓,也是降多戰少。
風雨凋零,就是如此的淒涼不堪。
是該算總賬的時候了。
這些年,風雨間裏的每一個諜子都沒有忘記的一句話,除了光複祖地外,還有懲處奸賊。
至於奸賊是誰,風雨間自然有一本賬記得清清楚楚。
白奉甲雖然並不認同風雨間的這種安排,在他認為,光複祖地,絕不是依靠當前風雨間的勢力就能實現的,雖然他也不知道風雨間的勢力到底有多麽龐大,但光複之後呢?
難道要把所有曾經背叛白家的人都殺掉麽?
之後還有誰來支持白家,供養白家。
但服從,也是風雨間的規矩。
白奉甲舒緩了手指關節,回過頭來,雪影已經站在門口等候。
此時的白奉甲,身著一身華服,著實是翩翩濁世佳公子,但雪影此刻無心欣賞白奉甲的氣度,眼神之中滿是擔憂。
“白大哥,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間裏的指令,你也知道,我們都沒有辦法抗拒。”白奉甲心中也充滿著無奈。
雪影搖搖頭,帶著白奉甲朝著樓下走去。
三樓一個大包間內,曾經白下十六姓中四姓的家主正觥籌交錯,坦然飲酒作樂,一旁的舞姬跳著妖豔的舞蹈,不斷將場中的氣氛推向更**。
“雪影姑娘呢?怎麽還不來?”一個滿臉大胡子的高個男子推開懷中的女子,猛然站起來大聲喝道。
“誒,雲大哥不要著急,雪影姑娘盛邀我等前來飲宴,自己自然要梳妝打扮一番,還要多多體諒佳人嘛。”身旁的一個中年男子拉住雲姓男子,大聲勸解道。
“哼,也不知道擺的什麽譜,其他人吃她雪影這一套,老子可不吃。”雲姓男子猛地抓住身旁的女子,大手伸進女子的懷裏,大力揉捏起來,讓懷中女子吃痛不已,隻能扭捏躲閃,但卻不敢公然反抗,她可知道,眼前這位雲家主,在白城也是不好惹的人。
啪啪啪,一陣鼓掌聲在門外響起。
“誰?”雲姓男子推開懷中女子,拔出了一旁的彎刀。
“沒想到,曾經赫赫有名的雲中劍,也改用彎刀了。”來人正是白奉甲。
“你是誰?”雲姓男子一驚,沒想到被來人道破了家傳絕學。
白奉甲緩緩走到主座上坐下,見其他四人都還站著,抬手示意幾人坐下。
“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今天請客的人。”
“雪影呢?”雲姓男子刀指白奉甲。
“雪影姑娘今日身體不適,不便待客,再說,這座酒席,本就是我請求雪影姑娘幫我置備的。”白奉甲淡然道。
“看來公子今日是有備而來。”剛才勸解雲姓男子的中年人眯了眯眼,眼中寒光直刺白奉甲,似乎想要探知白奉甲的來路。
白奉甲揮手讓場內舞姬和陪侍全部出去,自己倒了杯酒自斟自飲起來。
“你到底想幹什麽,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雲姓男子大聲喝道。
“雲家主不必著急,何不坐下來,大家慢慢聊。”白奉甲並沒有在意雲姓男子的喝問。
“你!”雲姓男子還有再說,卻被一旁的中年男子用眼神阻止,拉著一起坐了下來。
“乾定二年,孛魯統帥大軍攻陷銀州,大軍過境白城,時白家之大總管白珢勾結蒙古大將,出賣白城軍機情報,陷白城於水火之中,白下十六姓投降者半,戰死者半。”白奉甲邊喝酒邊淡淡的說道。
“白家軍統帥雲啟明之弟,雲啟山率部反叛,刺殺親兄,最先殺入白府,斬殺白族人丁一千六百七十二人。”白奉甲沒有看雲姓男子,但聽到這句話,雲姓男子臉上瞬間麵如死灰。
“白家軍副將王賀林率部臨陣脫逃,打開白城西門,放蒙古大軍**,屠戮人丁不可勝數。”席間剛才勸解雲姓男子的中年人麵色赤紅。
“白家家主最信賴的智囊文辛竺關鍵時刻變節,將白家所有產業向蒙古大軍和盤托出,讓白家根基就此損失殆盡。”席中一個容貌儒雅的中年男人飲了一杯酒,麵色微微露出一絲潮紅,又飛快退去。
“白家家主第一親隨方福在隨白家家主逃亡時,趁家主不備,斬下家主頭顱獻與蒙古大軍。”席間最後一個男人長歎一口氣,並無其他言語。
白奉甲掃視一眼場中眾人的反應,輕笑一聲,“剛才我說的幾位,想必各位家主都十分熟悉吧。”
雲姓男子哐當拍碎身前的小幾,猛喝道,“小子,你到底是誰,又怎麽會知道這些?”
“牧兄,不必動怒。”容貌儒雅的中年男子站起身來拉住雲牧,轉身朝白奉甲行了一禮,“想來閣下是白家人當麵吧?”
“文家主不必多禮,區區在下,確是白家中人。”白奉甲淡淡回應道。
聽聞此語,席間另外兩名男子也霍然站起身來,雲牧抬到遙遙指著白奉甲,凝神戒備著。
文家主示意眾人坐下,接著說道,“陳年往事,不提也罷,不知小兄弟今日苦心積慮,召集我等前來,所為何事?”
白奉甲依然不慌不忙喝著白水燒,“自然是還債。”
“哦,不知我等應該還什麽債?”文家主奇道。
“自然還的是人情債,仁義債,人命債。”
“煙雲往事,俱已往矣,今日方才提起,卻是不知從何還起。”
白奉甲環視周圍一幹人等,“想當年,幾位的先祖隨同我白家先祖諱啟一同創立白城,先祖恩重,讓各家先人自立門戶,還一直庇護各族,此乃人情債。”
“白城末代城主,我白家第十五代家主諱呈奉待當時的文、雲、王、方幾位家主如生身兄弟,幾家之間相互聯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約定永不相負,此乃情義債。”
“白城城破,我白家本族、分族及各路親朋殞命者不下四萬人,此乃人命債。”
白奉甲頓了頓,“不知這三筆債,四位家主可還認?”
場中一時無人說話。
“欠債還債,天經地義,此乃古訓。”白奉甲一言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文家主燦然一笑,“好一個天經地義,不知小兄弟準備讓我等怎麽還?”
“哼,還屁還,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現在拿出來說,憑什麽讓我們還!”一直沒有說話的王姓家主吼道。
“哦,看來王家主是不準備認賬了?”白奉甲似乎並不覺得奇怪。
“哼。”王姓家主也不接話,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小兄弟,我等奉勸你一句,現在的白城,可不是當年的白城,你白家當年在白城說一不二,現在你敢走到大街上試試?”方姓家主緩緩站起身來,話音不高,卻帶著幾分陰冷的味道。
“哎,看來沒有商量的餘地了。”文姓家主離開席間輕歎一聲。
剩下三人跟著文姓家主齊齊向前一步,顯然是準備動武了。
“哼,一群狗日的,今天你們想還得還,不還也得還。”屋外突然傳出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