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幻月池(2)
清池之上,水淩月的睫毛抖動了幾下,睜開眼睛,卻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恍惚間,卻見那透明人影站在對麵,臉上含著清朗的笑容,看著自己。
水淩月感到身子很輕,飄飄欲舞,耳邊仿佛依舊聽到那嬰兒失去父母時無助的哭聲,一道絢爛無匹的劍華,從她的手中飛出,直向那透明人影而去。
然而,那透明人影並不躲避,而是臉上帶著清朗的笑容,坦然以對。
一劍倏然而至,貫體而出,水淩月抬起一雙冷眸,細細一看,頓時花容失色,她想高聲呼喊,卻又無法做聲,在自己劍下的竟是風疏竹,她持劍的手顫抖起來,臉色慘白如紙,漫天的絲雨,都似落在了她的臉上,冰冷刺骨。
而同時,天際的奇幻之月閃爍著幽幽光芒,在風疏竹的身旁,赫然又出現一個透明人影,臉上含著清朗的笑容,看著自己。
水淩月銀牙暗咬,憤然拔劍,毫不猶豫地再次出劍,此時,千言萬語都化作兩個名字:“爹,娘。”
較之前更盛的劍華,霍然刺出,但那透明人影依舊不閃不避,臉上帶著清朗的笑容,依舊坦然麵對。
水淩月額頭微微見汗,片刻的猶豫之後,猛然抬頭,卻見劍下已然還是風疏竹,臉上掛著那熟悉的清朗的笑容。
就在她痛苦地喘息之間,周身又出現無數個透明人影來,她揮舞著水月劍,化出千萬道劍華,分灑擊向四方。然而,刺中的全是那個鏤刻在內心深處,熟悉的身影,那個身穿靛藍色瀾衫,頭戴儒巾,身材挺秀,麵容清俊儒雅,明亮如星辰般的眼眸裏掛著清朗的笑意的書生風疏竹……
她有些筋疲力盡,顫抖的雙手已握不住水月劍,隨即,身子一晃,便連帶著水月劍一同墜了下去。
眼前,白茫茫一片;耳邊,風聲淩厲的呼嘯。
然而,這一墜,真個好似墜落了千年萬年,墜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下一刻,她已置身在那個熟悉的房間,水月宮裏特有的氣息,白玉為材的小石樓,波光粼粼的湖麵,雕刻精美的水月花紋,拱形門洞,白玉石柱,輕白的紗帳,在四周一一出現,是那麽的親切與熟悉。
一隻溫暖的手掌從背後伸出,輕輕拍撫著她的肩膀,那個慈愛的聲音低聲道:“淩兒,你是水月宮的未來,你是未來的宮主,這是天命,切不可因為……”後麵的聲音被風雨聲吞沒,這風雨不是在外麵,而是在她山崩海嘯般的心裏……
她看到了蜂擁而至麵目猙獰的魔道教徒,她看到了水月宮宮牆倒塌,她看到了同門姐妹在烈火中慘呼,她看到了師父希冀的眼神,她也看到了自己流下的那顆晶瑩的淚滴……
不知過了多久,水淩月慢慢醒來,她緩緩睜開眼睛,周圍銀光一片,她動了動身子,意識告訴她,自己仍然在幻月池內,而且身子是躺在那清池之上,水月劍也陪伴著自己,靜靜地躺在懷中。仿佛是一個久病初愈的病人,她周身疼痛,身子虛弱至極,索性就這樣躺著吧,看著上麵晶瑩剔透的石壁,閃爍著淡紫色的光,這是一個水晶的世界。
她就這樣,默默地望著那裏,那洞頂的光,是輕微的淡紫色,然後轉成銀白,接著又慢慢轉成翠綠,這般下來,不停變幻著,閃爍著各色的光彩,甚是好看。
良久,身下淡淡的水霧慢慢聚集起來,仿佛天上的雲朵,將她緩緩托襯起來,遂漸的,她感到體內一股新生的道力,緩緩聚集,順著經絡慢慢遊走,稍後,她恢複了氣力,較之入洞前更為充沛。
她輕輕起身,緊緊握著水月劍,此刻,才仔細地打量起這個洞穴的內部來,這是個不大的穹頂形石洞,上下的石壁全部是晶瑩剔透的水晶,閃著耀眼的色彩,石洞中央是一個床鋪大小的長形清池,裏麵水霧蒸騰,隱約可見水月雕飾,透過如月華的清輝,反射上來,如夢迷離,石洞內水霧氤氳,縈繞著不知何處而來的淡淡清香,恍若人間仙境。
“想要出去了。”水淩月心念一動,邁足懸空踩著那水霧形成的雲朵,緩緩走下,來到進來時的石壁前,她未做任何動作,那石壁似感應一般,緩緩分開來,外界的涼風倏然而至,帶來一股清涼,夾雜著薔薇的花香,隨著身後石壁的輕輕合起,她,又回到了現實世界。
走到洞外,彷如離開了風雨,水淩月頓感輕鬆百倍,身心舒暢起來。
此刻,仰望蒼穹,冷月高懸,寒星漫天,遠望湖邊的宮殿,輕紗舞幔,燈火輝煌,一派祥和寧靜氣息。
“淩兒,你出關了?”正在水淩月出神的時候,身旁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水淩月轉過身去,見是師父水月大師,剛要上前參拜,卻被水月大師抬手示意阻止。
水月大師慈愛的目光端詳著水淩月道:“淩兒,你這閉關七日來,可有精進?”
初聞此言,水淩月如夢方醒,自己感覺入幻月池片刻時光,未想到竟然已過七日。
水淩月輕聲道:“師父,弟子不孝,隻是略感提升而已。”說到後麵聲音壓得很低。
水月大師挽起水淩月的手臂,笑道:“傻孩子,要想成就大能,豈能一朝一夕,你初次入幻月池,怕是先要克製心魔,所謂諸緣放下,始見真如,人生苦短,這修行雖說刻不容緩,但也是急不得的。”
水淩月聽水月大師如此一說,心中不免一寬,道:“弟子受教。”
水月大師點點頭,向前走了幾步,道:“你可去看過師姐?”
水淩月亦跟在後麵,答道:“入幻月池前,弟子去看望過師姐,當時師姐狀況似乎不太好,弟子便未與打擾師姐。”
水月大師心裏知道,水淩月天性清冷,不喜與人交往,何況那水雲湫一直處於昏迷狀態,如若不是自己用真元鎮住她體內的奇毒,此刻怕是早已真元盡毀,可憐了這一世修為。
水月大師在前,水淩月緊隨其後,師徒二人沿著湖邊輕輕漫步。
夜空上的冷月與湖水裏的月影,遙相映襯,月華灑滿整個湖麵,可見水上粼光閃爍,雖說是在夜晚,竟然也有一派水天一色的景象,些許是下過雨,湖麵上漲不少,竟然更為靠近了對麵的宮殿,遠遠望去,水月宮的宮殿竟好似建在水麵上。
水月大師在前頭忽然立定腳步,轉過身來,水淩月也隨著停了下來。
水月大師看著水淩月道:“淩兒,你怕是要再出宮一趟了。”
水淩月原本如霜的臉頰,映襯著冷月的清輝,似乎又白了幾分,她並未開口說話,而是靜靜地等著師父繼續往下說。
水月大師歎息道:“你師姐中的毒,需要盡快救治,否則……”水月大師頓了下,接著道:“否則,怕是性命不保。”
水淩月聞言,眉毛微微一揚,麵露堅毅之色,道:“師父,要派弟子去哪裏?弟子即刻動身。”
水月大師搖搖頭,道:“距離蒼青山西南向,有個蠹窿嶺,那裏有個化煞池,每百年池水充盈一次,但這隻是其一,其實每百年池中還會產出一種化煞草,為師要以此為藥,引出你師姐體內的異毒。”
水淩月略一思索,輕聲道:“化煞池……,”因之前在螺田鎮大戰閻收天時,聽袁悟溪提起過這個名字,水淩月還記得空覺寺的眾僧人也要去蠹窿嶺,尋找化煞池水解毒,因而記憶猶新。
水月大師繼續說道:“不錯,當年聚天下正道之力,大戰魔宗影惑時,其手下的牧神使閻收天,單憑一個七煞天羅鏡,可謂縱橫無敵,滅門無數,如若不是歸雲觀發現了這化煞池,以池水挽救了眾多劍仙,正道怕是損失更為慘烈,聽你說上次空覺寺的空行和尚也被那七煞天羅鏡打傷,估計他們也會去尋找那化煞池,我水月宮雖說宣稱三界禁地,但與空覺寺一向友好,相互應無妨礙。”
水月大師看著水淩月,又叮囑道:“那蠹窿嶺著實不比蒼青山小多少,綿延數百裏之廣,又遠在邊陲,實為人跡罕至,此番怕是要辛苦你了,淩兒。”
水淩月臉上無任何表情道:“弟子一定不會辜負師命。”
水月大師點點頭,又道:“那蠹窿嶺還有一個蠹窿老妖占據把守,雖說道行不如你,但切記不可掉以輕心,另外,此次出宮,你還如上次一樣,不要穿宮服出行,水月宮的標誌太過顯眼,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在外諸事多留心思,切記不可莽撞。”
水淩月一拱手,恭聲道:“弟子謹遵師命。”
“至於閉關修行,暫且隻能放一放了。派他人出宮,為師著實不放心,雲兒的傷,又迫在眉睫,為師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誰叫我們水月宮,在為師這一代,衰落至此呢。”說到後來,水月大師的聲音不免有些自責發澀。
水淩月聞言,輕呼一聲:“師父……”
卻被水月大師製止,道:“水月宮能否渡過大劫,恢複昔日輝煌,就要看你了,淩兒。”說著又用慈愛的眼神看向水淩月。
水淩月如霜的麵孔似乎又白了幾分,她輕輕的咬了咬嘴唇,片刻之後,抬起一雙明亮的冷眸,語氣決絕,毅然道:“弟子水淩月,一定不會辜負師父的厚望。”
水月大師微笑著點了點頭,轉過身去,望著湖中的水月,不免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