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基地裏忽然來了不速之客。

其實也不能算是不速之客,因為來的人並不是毫無由頭。

那是司念和葉蜚聲正式分手幾天後,大家甚至還沒從之中完全走出來的時候。

那天早上保潔阿姨來上班,煮飯阿姨還沒到,所以有人按門鈴的時候她就以為是煮飯阿姨到了,也沒問就打開了。

司念當時正從樓上下來,洗漱完了打算在樓下等飯吃。

她正瞧見從門外進來的人,是一男一女,看起來三十多歲,打扮得很時髦,尤其是男的,高大挺拔,五官精致,看上去還有點說不出的熟悉。

“你們找誰啊?”保潔阿姨奇怪道。

這裏是新基地,知道地址的沒幾個人,他們搬過來之後就從沒外人來過,所以保潔阿姨奇怪很正常。

男女對視了一下,女人往前走了一步,禮貌得體道:“我們來找人的。”

保潔阿姨看向身後,一樓這會兒隻有司念在,司念算是基地的半個主人,所以保潔阿姨看向了她。

司念遲疑了一下,站起來走到門口,笑著說道:“請問二位找誰?”

她一出現,之前說話的女人反而沉默了,她眯著眼睛打量司念,上上下下的看,好像在看商品一樣,看得司念渾身不舒服。

“抱歉,請問二位找誰?”司念隻得提高音量又問了一次。

女人微微斂眸,這時才再次開口說:“我們找葉蜚聲。”

聽到“外人”口中提到葉蜚聲的名字,司念還楞了一下,過了一會才說:“您們是?”

女人看上去對司念的追問有點不耐煩,似乎覺得司念很失禮,司念尷尬地站在那,還是男人解了圍:“不好意思,我太太她有點個性。我們是來找蜚聲的,我是他的父親,這是他的母親。”男人的手搭在身邊的妻子肩上,兩人看上去那麽般配,而他為什麽看上去很眼熟,也立刻就能解釋出來了。

葉蜚聲長得和他有七分相似。

司念瞬間就愣在了那裏。

該怎麽說呢?從認識葉蜚聲以來,就從來沒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家人,甚至從未想過有要回去看看父母的念頭。

現在葉蜚聲的父母突然出現在她麵前,她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但好在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讓開位置道:“原來是蜚聲的父母,快進來吧,我去幫你們叫他。”

司念想要轉身替他們去找人,葉母直接淡淡道:“不用了。”她微抬下巴高傲地望向她身後,“那不是下來了嗎?”

司念轉頭望向,葉蜚聲站在樓梯上沒什麽表情地看著突然造訪的父母,連樓梯似乎都不想下了。

葉母直接越過司念,保養極好仿佛隻有三十五六歲的美麗容顏上帶著些催促:“愣在那幹什麽?快下來啊,我和你爸千裏迢迢找到這裏來看你,你還傻乎乎站在那幹嘛?”

她一邊說話一邊朝丈夫招手:“葉玄,快去車上把我給兒子帶的東西拿過來。”

確定了孩子真的在這裏,他們才要把東西拿過來,看來一開始他們沒覺得葉蜚聲會在這種偏僻的郊區,即便這裏的居住環境看上去還不錯。

直到此刻,葉蜚聲終於有了點動靜,她還是站在樓梯上不下去,居高臨下道:“你們來幹什麽?”

冷漠疏離的言語,十分讓人下不來台。

葉母稍顯尷尬地瞥了一眼立在一邊的司念,淡淡道:“這位小姐,沒事的話可以請你回避一下嗎?”

司念正要答應,就聽見葉蜚聲直接道:“她不用回避,我的事沒有什麽需要背著她的。”

兩人分手之後,司念還是第一次聽見葉蜚聲說這樣的話,一時有點僵硬。

葉母臉色不太好看,定定地望著司念道:“這就是你跟我說的那個女朋友?”

司念這下更僵硬了。

好在,去拿東西的葉父很快趕了回來,替她解了圍。

“別站在門口說了。”葉父推著葉母往裏走,“那不是有沙發,到那裏去說。”他朝葉蜚聲招招手,“蜚聲,下來,你媽從韓國大包小包給你背過來不容易,別那麽固執。”

對父親,葉蜚聲的態度要好很多,至少不那麽抗拒,也肯聽兩句話。

他一步步從台階上下去,沒有去沙發那邊,而是到了司念那邊,抿唇遲疑了一下才說:“你……”

司念直接打斷他道:“我回避一下,你們聊。”

說完,立刻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還順便在群內發了消息,讓大家暫時不要下樓打攪他們。

微信群裏,謝源有點激動道:聲哥的爸媽來了?他們不是在韓國嗎?哇,真想下去看看是什麽樣的父母培養出聲哥這麽強的人。

陳星航在底下說:消停兒點吧你,老老實實呆著,別下去搗亂。

謝源:我就說說,我哪兒能真下去啊。

易琛:閑的話就琢磨一下新比賽,別在那整沒用的。

易琛的話成功把話題轉移開了,司念看著群裏開始討論司念退役之後誰來打輔助,要不要招一個,她不由想起那天在茶館看見的鄭宇,距離那天也有段時間了,鄭宇一直都沒有什麽消息,難不成是因為她的話而直接放棄了回來?如果真是這樣,那他不回來也罷。

他必須要成長,如果還是老樣子,覺得被為難了才回到這裏,他永遠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過了大約有十幾分鍾,司念的房門被人敲響了,她下床打開門,看到葉蜚聲站在外麵,看了她一會說:“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司念掃了一眼樓下,葉蜚聲直接道:“他們走了。”

司念:“那麽遠過來看你,不聊一會就走了?”

葉蜚聲沒什麽情緒道:“他們去酒店了,晚點我會和他們聯係。現在我想說一下我們的事。”

司念站在門口道:“我記得我們好像已經說完了我們的事,沒什麽要繼續說的了。”

葉蜚聲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道:“那是你單方麵說的話。我從開始到現在,一句都沒說過。”

這樣一說,還真是那樣。

從提分手到現在,葉蜚聲在她麵前還真沒說過什麽。

甚至沒有說過他答應了。

司念緘默不語,葉蜚聲也等得不耐煩,直接拉著她的手腕朝外走,司念無奈道:“你等一下,我還沒穿外套……”

話音未落,葉蜚聲的外套就披在了她身上,帶著些煙草味道,他似乎,這幾天抽煙有點多。

司念皺皺眉,沒言語,跟著他出了基地,兩人在樓下花園繞了一圈,停在一個花亭裏。

這地方還真是熟悉,記得之前她說分手的時候,就是在這裏。

司念有點尷尬地坐到了花亭邊,摩挲了一下手臂道:“有什麽話你就快說吧,出來的時候我看阿姨快做好早飯了,早說完早回去吃。”

看她那副急不可耐要離開的樣子,葉蜚聲一肚子的話噎在口中說不出來,薄唇微啟,半晌沒說出一個字來。

司念坐在那等了一會,不由自主地會避免和他視線對視,這也就導致她坐在那特別不舒服,老得左顧右盼地裝作不是故意忽略他或者回避他,長此以往他還不言語,司念更尷尬了。

“你沒話說我走了。”

她站起來想逃跑,葉蜚聲直接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怕我?”

他側目看過來,目光灼灼,像是可以在她身上燒一個窟窿。

司念失笑道:“怎麽可能,我怕你做什麽,我為什麽要怕你?”

“那你為什麽急著要走。”葉蜚聲麵無表情,步步緊逼。

司念一點點收起臉上的笑意,沉下眸子道:“我以為我們早都說清楚了,所以不想在冬天的早晨在外麵凍著,不行嗎。”

葉蜚聲沉默了一會,道:“可以。”

司念聞言,立刻又要走。

葉蜚聲再次拉住她。

“你!……”司念懊惱回頭。

葉蜚聲直接道:“聽我說完我的話。”

司念不耐煩道:“你一直不說話,我怎麽聽?”

葉蜚聲:“我這次肯定說。”

司念深呼吸了一下:“好,那我聽著。”

她站在那,不再回避他的注視,坦坦****地望回去,好像真的不管他再說什麽,她都不會回心轉意了。

葉蜚聲就這樣注視著她的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了全部的決心,閉了閉眼開口道——

“我錯了。”

什麽?

他說什麽?

司念平靜的眸子裏瞬間充滿驚訝,她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仿佛永遠不會低頭的青年,隻見他一改往日的淡定與運籌帷幄,雙手握住她的手臂,直視她的眸子加重語氣再次道:“我錯了!”

我錯了。

這是在情侶吵架裏最簡單不過的道歉用語。

平常的情侶吵架之後,男方說出這樣的話,女方根本不會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但葉蜚聲不一樣。

司念從沒見過葉蜚聲像他現在這樣,他看上去為難極了,極度地想要說些什麽來挽留眼前的人,可話到了嘴邊隻能說出這三個字,這三個字對於他來說,也是非常非常難得的。

其實葉蜚聲之前說的話一點都沒錯。

他隻是點醒了司念而已,讓司念知道現實會如何發展,也幫她更快做好了決定。

看著眼前為了挽留自己而說自己錯了的葉蜚聲,司念莫名的就紅了眼眶。

她笑了笑,紅著眼睛說:“不,你沒錯。”她反握住葉蜚聲的手,輕柔地說,“蜚聲,你並沒有錯,錯的是我。”她特別認真道,“你那天說的話,的確讓我有點難過,但你說得一點都不錯。你提醒了我,讓我及時刹住了車, 沒有被名譽衝昏頭腦,讓我知道該離開了。”她微笑著,“是你幫了我,你沒有錯。”

葉蜚聲怔了怔,看著她有些不知該怎麽做,半晌才道:“可你要跟我分手。”

司念聞言,點了點頭說:“對,我要和你分手。”

“既然我沒錯,為什麽要和我分手。”他皺著眉,英俊的眸子裏滿是困惑,她以前從未看見過他這個樣子,他總是仿佛對一切了如指掌,不會迷失,不會困惑的,他現在的樣子,讓司念甚至覺得,自己讓他變得脆弱了。

很長一段時間,司念都沒說話,像是在等他平靜下來。

後來的後來,司念才開了口。

她說:“你沒錯,但我還是要和你分手,因為我知道,你需要的不是宣告結束職業生涯的自己。”

葉蜚聲凝視著她,像在無聲地說:我沒有。

司念固執道:“你需要的是過去那個強大的司念,但我不會一直那麽強大,我會努力做到最好,可那夠不上你要的高度了,我已經努力累了,需要停下腳步休息一下,你現在會覺得難過是因為你還不習慣被人分手,等你度過了這段時間,你會和忘記青子一樣,很快忘記我。”

倉促地說完,像是怕他再問出什麽問題她無法回答一下,司念逃似的使勁扯開了他握著自己的手,轉身跑回了樓裏。

葉蜚聲站在花亭裏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回想著她剛才說的話,自嘲地笑了。

半個小時後。

葉蜚聲才回了基地。

他站在門口,抬眼望進去,原以為大家可能都已經快要吃完飯了,但是並沒有。

甚至於,他們還沒吃完飯。

因為再繼他的父母之後,又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來了。

所有人都坐在會客區,沙發上坐滿了,就靠在沙發邊。

大家的視線都匯集在一處,那裏坐著一個人。

是鄭宇。

葉蜚聲微微眯起眼。

鄭宇聽見開門聲望向門口,看見葉蜚聲走進來,本來就緊張的雙拳緊握的他,直接一腿軟,從沙發上滑下去,半跪在了地上。

周圍頓時鴉雀無聲,安靜得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