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算萬算，小心小心再小心，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ZEC到底是ZEC，能夠拿到全球三連冠的隊伍怎麽可能在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第二場比賽，從BP階段到比賽開始，以及比賽中期，ZEC都把CW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葉蜚聲的中路倒還好，他一直很努力地牽製著LEO，避免LEO脫身之後到別的路去GANK，讓局勢雪上加霜。可說到底，英雄聯盟不是一個人的遊戲，你個人能力再優秀，架不住其他路崩盤太厲害，尤其是下路。
看得出來，中場休息的五分鍾時間，ZEC進行了策略大更改，他們將注意力從葉蜚聲身上轉到了CW的下路組合，也就是司念和鄭宇身上。
他們倆，一個是女性，一個甚至可以說還是個孩子，一旦抓住他們的弱點，很容易打得他們心態爆炸，慌不擇路。
事實上，的確如此。
ZEC的黑白雙煞並非浪得虛名，失敗一次之後，這第二次，他們使用探險家·伊澤瑞爾和魂鎖典獄長·錘石把司念跟鄭宇使用的寒冰射手·艾西以及璐璐打得落花流水，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丟掉了下路一塔。
“別慌。”
語音裏，葉蜚聲鎮定道：“好好打，盡全力就好，別關心輸贏，就算輸了也還有機會。”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真的可以做到不心慌嗎？想想現在彈幕和看比賽的觀眾在心裏得怎麽罵他們垃圾，司念和鄭宇倆人就有點扛不住。
司念倒還好一些，比較嚴重的鄭宇，他幾乎已經開始夢遊了，該給大的時候顧不上給大，該給盾的時候忘記給盾，別說是力挽狂瀾了，他連自保都困難。
“鄭宇你幹嘛呢！這高地還沒破呢，你怎麽就慌成這樣了！”謝源著急地在語音裏喊道，“好好打好好打，可以打的，你看中路一塔都還沒掉呢不是？”
謝源的安撫起到了一點作用，鄭宇深呼吸了一下，跟著司念換線到上路，守在上路二塔發育。
“沒關係的。”司念穩住心神對鄭宇說，“還可以打，人頭差距和經濟差距不是太大，速度偷發育，看好大龍，我們還有機會。”
的確，他們是還有機會，馬上就要刷新大龍了，隻要保住這個大龍，甚至拿下這個大龍，他們就有機會翻盤。
然而，天不遂人願，盡管葉蜚聲極盡所能地秒掉了ZEC的中單LEO，甚至把對方ADC鯊魚打下半血，爆發了高額傷害，燃燒了所有現場觀眾，可他畢竟是個中單，玩的還是暗黑元首·辛德拉這種比較脆皮的AP法師，交出全部技能打出全部傷害之後，還是被敵方打野收掉了人頭。
作為己方靈魂，葉蜚聲一死，CW這邊頓時慌了陣腳，鄭宇的璐璐裝備極差，剛剛才做出香爐，團戰過半就完全沒有了殺傷力，隻能乖乖交出性命，而司念使用的艾西發育也很差，R技能大招禁錮使用完了之後，也沒有太大的殺傷力，在隊友死了兩個，一個殘血的情況下，她和謝源也沒堅持住，跟著掛掉了。
唯一逃過死亡命運的，隻有紀野操作的上單機械公敵·蘭博，就這還是絲血逃亡，要不是他反應夠快，估計也徹底交代在河道裏了。
“不應該在野區打架的，我們完全沒有視野！”謝源靠在椅背上麵無表情道。
葉蜚聲這個時候也快複活了，他將遊戲畫麵切到大龍附近，盡管這邊沒有視野，也能知道ZEC正在打大龍，不多時，在他還有一秒鍾複活的時候，對方成功秒掉了大龍，獲得大龍BUFF和滿場喝彩。
要不說LPL賽區的觀眾有素質呢，雖然是和本土戰隊打，但ZEC作為世界最強戰隊也是有不少粉絲的，人家有了精彩的操作，雖然不太高興，但咱們也不能吝嗇讚賞。
比較沒素質的，是網上看比賽直播的觀眾，裏麵混雜著一群水軍和噴子，抓住一切機會黑人噴人，哪怕司念和鄭宇上一局表現很好，但這一局一失誤馬上就六親不認開始狂噴，要說還得慶幸選手比賽看不見這些彈幕，要不然鄭宇的心情估計更得爆炸。
毫無疑問，這場比賽最終的結果，隻能以CW失敗告終。
司念自責極了，覺得這場輸了全都是她的責任，基地水晶被摧毀的時候，她抬手捂住了眼睛，內疚得不行。
大屏幕切到她的位置，當觀眾和解說們看見這一幕的時候，雖然不甘，卻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解說歎息道：“其實剛才真的是被ZEC把雪球滾起來了，CW這邊可能還是有一點溝通上的失誤，也不全怪下路這邊。”
另一個解說附和道：“是的，我覺得其實沒關係的，勝不驕敗不餒嘛，現在的戰績是1：1，CW還是有很大機會的，吸取教訓，下一局拿出更出色的表現就好！”
解說的話很對，司念這會兒已經摘了耳機，她聽得到觀眾的歡呼和解說的言論，她告訴自己不能軟弱太久的時間，必須重新振作起來，還有比賽等著她打，如果連她心態也崩潰了，那CW的下路不就完了嗎？她絕對不允許在自己上場打比賽之後，還會讓大家有一種——要是陳星航上場就完全不一樣了，亦或是，為什麽讓一個女人上場打比賽的想法。
抹了抹眼睛，司念站起來披上外套準備和隊友一起離開，一抬眼就看見了葉蜚聲正望著她，她有些遲疑地露出一個微笑，葉蜚聲似乎是歎了口氣，又似乎沒有，然後他就當著全球觀眾的麵，做了一個令大家驚訝的動作。
他沒有跟著紀野和謝源往台下走，而是往司念的方向靠了一下，然後抱住了她，安撫般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背。
這個行為讓觀眾們瞬間激動起來，八卦之火熊熊燃燒，鄭宇眼紅紅地在後麵看著被葉蜚聲抱著的司念，葉蜚聲抬眼望向他，嘴角抽了一下，似是無奈地朝他招了招手，鄭宇立刻好像受傷的小羊羔一樣衝了過去，伸出雙臂抱住了司念和葉蜚聲。
這一幕溫馨極了，連女解說都被感染了，偷偷抹了抹眼淚，後台裏，易琛單手托腮看著直播實況上的一切，麵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一行五人很快回到了後台。
走進房間的時候，易琛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推了推眼鏡，也不看他們，也不說話，和上一局打贏的時候表現相差極大。
明明應該輸了比賽的時候抓緊時間討論戰術的，可易琛坐在那，等所有人都在他麵前站定，他依然保持著開始的動作抽煙，絲毫要開口的意思都沒有。
鄭宇先堅持不住了，紅著眼前走上前道：“琛哥，對不起，是我的鍋，我後麵完全就是在夢遊，一點用都沒有！都怪我！全都是因為我！”
他不斷自責，惹得謝源也受不了，衝上去道：“也怪我，怪我沒有GANK好，野區都被ZEC給清了，拿了豬妹發育也發育不好，對大家一點幫助都沒有。”
司念看看他們倆，跟著上前說：“是我的原因，我自己慌了，被鯊魚找到機會給秒了，不是我的話鯊魚也不會發育起來，都是我的責任。”
所有人似乎都在急著想要承擔責任，沒有一個打算獨善其身，紀野雖然沒說什麽，但也跟大家站在了一起，似乎在等著易琛的訓話。
易琛抬眼掃過他們一個個，彈了彈煙灰，勾著嘴角，明明是在笑的，卻讓大家覺得他還不如不笑。
“沒有必要這樣。”他淡淡地開口，望向葉蜚聲，“失敗不是偶然，都坐下吧，蜚聲這一局的表現無可挑剔，希望你下一局還能保持這樣的狀態。”
葉蜚聲沒說話，隻是微微皺了皺眉，他也察覺到易琛很不對勁，但又說不出是哪裏不對勁。
夏冰淇坐在易琛旁邊，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想說什麽，但被易琛搶了先。
“我沒有怪罪你們任何人，沒有人有資格怪罪你們，誰麵對ZEC這樣的攻勢都會慌，現在你們需要平靜下來，把下一局比賽打好，做得到嗎？”
易琛溫和地詢問著，他態度越好，大家越內疚，聽到他這麽問，全都低下頭保持沉默。
易琛瞧著這一幕，閉眼歎息。
五分鍾的時間很快就過了，他們隻來得及討論一些簡單的戰術改變，就得繼續上場比賽。
賽場上，易琛拿著筆記本，戴著耳機在五個隊員身後來回踱步，分析並且進行著BP階段。他在盡自己的全力，他知道大家都是如此，沒有人想輸掉比賽，大家都不想失敗的。
然而，有一種東西叫做心理陰影，上一局的比賽讓鄭宇整個狀態都變差了，他們又沒有替補輔助，如今這樣硬上場，就算司念再次拿到了拿手的小炮，也有點吃不消ZEC的攻勢。
節節敗退。
這個詞用來形容CW的現狀，再合適不過。
他們再次失敗了。
基地水晶爆炸，司念呆呆地看著屏幕，這一局倒說不出具體是誰的錯誤，人頭差距也不大，隻能說是ZEC打得實在太好了，對方上單拿到了傑斯，一手單人帶線把CW的防禦塔推掉了好幾座，他們整個都處於懵逼狀態的時候，比賽已經結束。
坐在椅子上，葉蜚聲靠著椅背盯著電腦屏幕，手裏還握著鼠標，似乎也是一切發生得太快，連他都有些沒反應過來。
再看看對麵，ZEC的選手們有說有笑輕輕鬆鬆地離開了座位，臨走之前還不望朝他們這邊看一眼，諷刺之味，溢於言表。
要說第一局比賽結束，他們有多驕傲，現在連敗兩場，他們就有多落寞。
“不能再輸了！”
後台，夏冰淇有些著急地看著垂頭喪氣的五個人道：“你們到底在幹嘛啊，怎麽狀態這麽差？不就是剛才輸了一局嗎？！人家ZEC被打敗之後可沒像你們這樣一蹶不振，直接又輸一場！”
她每一句都直戳人心窩子，可盡管如此，大家還是保持沉默，消沉無比，一言不發。
易琛坐在沙發上不斷抽著煙，不一會兒的功夫，桌子上的煙灰缸裏已經滿是煙蒂。
夏冰淇實在看不下去他這樣，忍無可忍道：“我憋不住了，我必須說出去了。”
易琛抬眼，開口想要阻止她，可她鐵了心要將自己剛打聽到的秘密說出去，根本就不給易琛阻止的機會。
“你們知不知道，這是琛哥最後一次給你們當教練，陪你們上賽場了？！”
夏冰淇的話讓所有人瞬間回了神，全都震驚地看著她。
夏冰淇很滿意這個效果，她吸了吸鼻子，哽咽說道：“現在知道聽我說話了？剛才不是各個都很消沉，好像你們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嗎？！”她指著坐在沙發上的易琛，紅著眼睛道，“琛哥被徐總辭退了，你們還不知道吧？這次是他最後一次帶你們參加比賽了，你們就準備拿這樣的表現回報他這麽多年的教導嗎？！”
雖然說幾年前戰隊裏的隊員自司念離隊的時候開始，大多換過，可就算換過，也過了不短時間了，尤其是紀野，他在CW打上單，已經快三年了，聽到夏冰淇這麽說，他難得激動地站了起來：“徐總憑什麽辭退教練？”
夏冰淇垂下眼眸，帶著哭腔道：“還能是憑什麽？憑陳星航摔傷的事，還有近些日子來隊伍裏出的各種各樣的其他事，感情方麵的，戰隊方麵的，你們問我，倒不如問她！”她伸手指向方青子，作為戰隊老板直接委派來的“眼睛”，方青子的確知道一些事。
但是她什麽都不打算說。
“你們現在就算知道，又如何？”她麵無表情道，“你們有什麽籌碼去和徐總談條件？易教練已經交了辭呈，徐總已經批準了，如果你們輸掉今天的比賽，他明天就直接可以卷鋪蓋卷回家了，我說得沒錯吧，易教練。”
她說完話就看向易琛，這樣直接難聽的話語讓人有些接受不了，鄭宇比較脆弱，直接哭了起來，易琛皺眉坐在那裏，一字不發，似乎無話可說。
司念一直都在一邊安靜看著一切，到了此刻，她沒有繼續沉默。
在鄭宇的抽泣聲中，司念慢慢站起來走到了他麵前。
鄭宇懵懂地抬眼望向她，司念直接抬手打了一下他的腦袋。
鄭宇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其他人的態度也差不多。
司念抬眼，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易琛。
在於易琛對視的時候，本來就察覺到了一些的她，心裏不是不難過，可難過不是能解決問題。
“哭沒有任何用處。”司念極其冷靜道，“是沒機會了嗎？不是才輸了兩局嗎？”她指著倒計時鍾，“這不是馬上還要去比賽嗎？一個個這麽消沉的幹什麽？現在該做的是什麽，你們自己不清楚嗎？”她深吸一口氣，瞪著所有人道，“我們不會輸的。”
“對。”
始終保持沉默的葉蜚聲也站了起來，附和著司念的話。
“我們不會輸。”
他望向易琛，“教練也相信我們可以贏的，對吧。”
易琛怔了怔，抬眼回望葉蜚聲。
幾秒鍾後，他慎重地點了點頭。
“你們打敗過ZEC，這是有目共睹的。”
易琛掐了煙，也慢慢站了起來。
葉蜚聲微微一笑，似乎非常輕鬆：“戰績打成目前這個樣子，不過是讓二追二，不想讓ZEC輸得太難看罷了，下麵這兩場比賽，我們一定會贏。”
語畢，他朝所有人伸出手，目光劃過眾人，司念第一個放了上來。
隨後是紀野，紀野毫不猶豫地把手搭了上去，謝源見此，也把手放了上去。
“說得沒錯，讓二追二而已！我們不會輸掉比賽的！”謝源冷哼一聲道，“不就是ZEC嗎？贏了兩局又怎麽樣，第一把贏得可是我們，我們有能力打敗他們！”
謝源的話刺激了鄭宇，鄭宇深吸一口氣，也把手和其他隊友放在了一起，他一字一頓道：“對！我們不會輸！我們要贏！贏了之後我們一起去找徐總，讓他收回琛哥的辭呈！”
五個人的手放在一起，代表著一種集結。
五個人，五雙眼睛互相注視著，他們的手慢慢抬起來，再一起壓下去，口號就在這個時候響起——
“CW必勝！！！”
CW必勝。
他們必須取得勝利。
他們沒有退路。
不管是為了榮譽，還是為了易琛，他們都要打贏今天的比賽。
隻有這樣，他們作為隊員，才有真正的話語權。
易琛站在一邊，看著隊員們燃起鬥誌的模樣，耳邊還回**著鄭宇的話。
此時此刻，他很清楚，這場比賽對他們來說，不再僅僅是為榮譽而戰。
他們也同樣為了他而戰。
隻可惜，他們都還太年輕。
他們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決定，很難再改變。
資本家的心目中，英雄也隻是獲取利益的工具而已。
他們不能威脅到權力中心，否則，也隻是被棄用的下場。
易琛閉了閉眼，長歎一口氣。
比賽仍然要繼續。
目送選手離開，跟在最後上台，易琛望著台下萬千觀眾，望著大屏幕上英雄聯盟四個大字，臉上的神色變得肅穆而神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