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一章

曹警官死了,就像是大馬路上被碾碎的西瓜一樣。事情發生的時候,何警官正把雙腳放在派出所的辦公桌,像白癡一樣把花生米拋向空中,用嘴叼住。

當所裏負責接警電話的同事告知他的時候,何警官呆立了許久,手裏的花生米散落了一地。失魂落魄地趕到事發現場,警戒線外麵已經烏泱泱圍了一大群人,旁邊是醫院白色的救護車。撥開嘈雜的人群,剛好看到曹警官的屍體被人用擔架抬了出來。看著上麵的蓋著的白布,何警官有一種不真實的眩暈感。

“老曹!”何警官暴躁地喊道。到現在他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希望這一切都是曹警官的惡作劇,忽然從擔架上坐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哈哈,被我騙到了吧!”

何警官想要衝過去,揭開那層阻隔在他和曹警官之間討厭的白布。一隻手臂拽住了他,負責現場勘察的交通警察攔下他。何警官眼神有些發冷地瞪了對方一眼,掏出自己的證件,寒聲道:“讓開!”

這時候,曹警官的手臂從狹窄的擔架垂落下來。周圍有人開始拿出手機拍照,不時發出一兩聲驚歎。皮肉模糊的手臂,不自然的向後彎曲,像是被折斷的樹枝,斷口處汨汨地流著汁液。

交通警察查看了何警官的證件後,無奈放下阻擋的手臂,板起臉對著人群的興奮湧動喝止。救護車載著曹警官離去之後,圍觀的人們才開始悻悻地離去,沒了看熱鬧的興致,趕著上班的去上班,著急奔赴約會的匆忙奔赴約會,總之,各有前程。

何警官麵無表情地對交警說道,“肇事者呢?”

交警撅了撅嘴,指著一屁股坐在馬路邊上的一個少年,“諾,那就是。”

一身黑色的皮夾克,牛仔褲上開著大大小小的破洞,臉上稚氣未脫,明顯的青春模樣。少年正拿起一瓶礦泉水猛灌,馬路邊上的欄杆處殘留著東一灘西一灘的嘔吐物,在他的旁邊停著一輛灰色的五座越野車。車頭已經嚴重變形,擋風玻璃也如蛛網一般碎裂。

看著車頭前的那些血跡,何警官隻覺得有些暈眩,強自鎮定,深吸一口氣,“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雙眼無神,像是沒有聽見。何警官大步走過去,扯著少年的衣領,喝道:“我說!你叫什麽名字?!聽見了沒有!”

少年渾身一顫,哆哆嗦嗦道:“我......叫......馬一航。”

“年齡!”

“十......四。”

何警官努力克製著將眼前這個少年撕碎的想法,雙眼噴火道:“把剛才的經過完完整整給我講一遍!”

馬一航斷斷續續講完事件經過,委屈地哭了起來,“我按過喇叭了,我遠遠地就按過喇叭了,他為什麽不讓開呢!”

何警官一巴掌狠狠扇在馬一航臉上,“你他麽不會刹車嗎!”

馬一航更委屈了,哭得更大聲,像是被搶走玩具的孩子,“我隻想看看,人被車撞了會怎麽樣,電視裏不是經常會有那種被撞了卻什麽事也沒有的事情嗎?是他運氣不好對不對?”

何警官頓時懵在那裏,老曹,怎麽會死在這種傻缺手裏......

張小滿被毫無節奏的鬧鍾鈴聲叫醒,鬧鍾的揚聲器明顯已經瀕臨毀壞的邊緣。不打緊,隻要能叫醒自己這才是關鍵所在。從硬木板單人**坐了起來,望著已經昏黃的日光,原來已經下午了。

走到外麵的走廊陽台,擰開滿是鐵鏽的水龍頭,胡亂地洗了臉,往嘴裏吞了幾口冷水。旁邊的小木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泡麵,隨便拿起一盒拆開,放在屋裏的寫字桌上,桌下的電水壺嗚嗚作響。張小滿拿起筆在牆上的掛曆上,打上一個叉,又是毫無進展的一天。

張小滿已經在這住了將近一個月了,自從餘兮事件之後,張小滿就從學校以研究課題為由要來了這個單人間。走到寫字桌旁邊牆上的穿衣鏡前,脫下上衣,**著上身轉了一圈。張小滿的嘴角微微上揚,很好,並沒有哪裏受傷。有人曾經說過這麽一句話,你能欺騙的隻能是信任你的人;你能傷害的,隻能是親近你的人。一定要避免後一種悲劇發生,這是張小滿自從那個雷雨夜過後的醒悟。

在自己夢境中偶爾閃現的大麥田畫麵,更是像一個惡毒的詛咒,每每想要回歸正常的生活,就告訴他自己是一顆危險的種子,隻會給妻女平靜的生活帶去驚濤駭浪。

拿起手機,摁亮屏幕,沒有什麽信息,也沒有誰打來電話。屏保畫麵是張允熙和黃曉曉的合照,每一次拿起手機看到這張圖片,心裏都會充滿慰藉。

打開矮桌上的電視機,泡上泡麵,拿起前天從圖書館借的數學雜誌,靠在沙發上隨意翻閱。電視裏正在播報一則快訊,今天下午一點,我市靜平路發生一樁交通事故。肇事者是一名未滿14歲的初中學生,駕駛一輛黑色越野車衝向一名年滿55歲的男子,造成該名男子當場死亡.......

這世上果然平平無奇,就連每天的新聞內容都大同小異。肚子有些咕咕作響,張小滿沒有在意電視上的畫麵,低著頭迫不及待吸溜著泡麵。一不留神,手裏的雜誌滑落到地上。

張小滿彎下腰,伸手去撿,眼睛瞟了一眼電視機,電視機的畫麵正巧定格在何警官冷若冰霜的臉上。抓了抓耳朵,被自己的猜測所震驚。撿起雜誌,拍了拍塵土。不料,有一個黃色信封從裏麵掉落出來。

一種不詳的氤氳在心中不斷擴散,張小滿拿起信封,像是有一種奇異的呼喊聲在召喚他。信封外麵沒有署名,也沒有任何記號。小心地撕開信封的封口,抽出裏麵的黃色信紙,張小滿豁然起身,盯著電視機裏的畫麵,呐呐道:“怎麽可能?”

這本前天借閱的雜誌裏夾著的信件,淡黃的紙上畫著的是一條長長的馬路和一輛飛馳的黑色小車。車頭前的地上躺著一個人,身下是一片血紅。駕駛艙的車窗裏伸出了一隻小手,車裏的小孩露出詭異的微笑。在信紙的下方,有一行小字:

看,少年孵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