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張小滿從醫院大門走出來,天上已經飛起了淅淅瀝瀝的毛毛雨。一場秋雨一場涼,氣溫驟降,沁骨的寒意從四麵八方襲來,張小滿將手裏的報告單揣進衣服內袋裏,緊了緊裹在身上略顯單薄的衣衫,正要招手叫停一輛出租車,忽然瞥見一個男人的身影,當即轉身跟了過去。

走到一個巷子口,男人左右打望一眼,發現沒什麽特別的情況,鬆了一口氣,低著頭走進巷子裏。張小滿放下手中橙子,從巷子旁邊的水果店走了出來,瞟了一眼男人走進去那條巷子的路口標識牌,並沒有跟著進去。那是一條死胡同,進去的人很快就會出來。

果然,幾分鍾後,那個男人從巷子裏走了出來,手裏多了一個黑色的手提箱。張小滿照舊不遠不近地跟在男人身後,目光始終聚焦在那個手提箱上,手提箱的大小、款式、品牌等信息立刻浮現在腦海中。

男人走到一家美發店門口停下,從兜裏掏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隨即,一個燙著方便麵發型的女人從美發店走了出來。女人滿麵春風地挽著男人手臂,時不時瞟一眼男人手裏的手提箱。

張小滿看清女人的臉,心頭一震,掏出手機想要按下快門鍵拍下那對男女的照片。不料,迎麵走來一個戴著藍色醫用口罩的女人,正麵撞向張小滿,手機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藍色口罩女人慌忙地從地上撿起張小滿的手機,翻來覆去的檢查了一遍,交還給張小滿,拍了拍胸脯,“還好,手機沒摔壞。真是不好意思,我趕著去醫院看病,一時沒注意....”

張小滿看了一眼手機,揣回兜裏,抬眼一瞧,那對男女早已從原來的位置消失,不知所蹤。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對著藍色口罩女人擺擺手,“沒事,也是我自己沒留神。”

藍色口罩女人點頭再次致歉,然後默默地繼續朝著醫院的方向走去。張小滿讓到一旁,待藍色口罩女人走後,砸吧一下嘴巴,走到路口,坐進一輛出租車,趕回警局。

藍色口罩女人來到醫院門口,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看著張小滿乘車離開,當即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張小滿已經從醫院拿到報告離開了,他還碰見了賈興和李紅,那對狗男女的事情估計瞞不了他多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會在醫院這邊碰見那兩個蠢貨?”

“我又不是神仙,”電話裏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怎麽能未卜先知呢,你想太多了....”

“不是我想的多,怕是你做的多吧。賈興的行蹤是你在跟進,”女人摘下口罩,露出嬌俏的臉蛋,“你會不知道他把手提箱藏在醫院後門巷子?楊青,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再讓我知道你搞這些小動作,還利用我給你擦屁股,我就讓你感受什麽是得罪女人的下場。”

“嗐,別說的這麽瘮人,”楊青幹笑一聲,“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尹歡歡,好歹咱們也認識這麽久了,幫這麽點小忙不至於....”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尹歡歡打斷楊青的話,“別的我什麽都不在乎,可要是讓我知道有人做出背叛黑狼的事情,就算那個人藏到老鼠洞裏,我也要把他挖出來,從他身上狠狠咬下一塊肉,明不明白?”

“別人拿你當根草,你卻把別人看成寶,”楊青譏笑道,“好心提醒你一句,黑狼做的不一定就是對的,這些年他已經變了很多......”

“我管他對錯,”尹歡歡聲音清冷地說道,“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是他把我從地獄裏拉出來的,不管他做什麽,這輩子我都跟定他了。”

說完,尹歡歡憤怒地按下掛機鍵,深吸一口氣,朝著賈興和李紅消失的方向走去。

楊青將手機揣回兜裏,從賈興之前取出手提箱的巷子裏走了出來,看著尹歡歡的背影,搖搖頭,“真是一個傻女人!”長歎一聲,跟在了尹歡歡的身後.....

剛踏進警局的大廳,張小滿就見幾名紅著眼睛的警員從專案組辦公室衝了出來,馬良不快不慢地走在最後,一臉的急切。

張小滿對著馬良招招手,“這麽急匆匆地,是出什麽案子了嗎?”

馬良臉上洋溢著抑製不住的激動,“呸呸呸,好的不靈壞的靈,沒什麽案子,”嘿嘿笑了兩聲,“我找到陳紹蘭那輛車的蹤跡了,現在這就帶人去查探一下。”

“哦?怎麽找到的?”

“笨人自有笨人的辦法,”馬良摸著肚皮說道,“小何查出那輛車的車輛信息後,發現那輛車這麽多年一直都在按時進行年檢。而最近的一次,就是上個月的5號。於是,我讓警局所有人都一起查看D市上個月5號的所有道路監控,終於找到了那輛車。”

“難怪我看那些警員眼睛都紅彤彤的,我還以為是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案子了,合著是被你熬出來的,那輛車現在在哪裏?”

“根據監控來看,現在應該停在D市城郊的一家廢棄工廠裏,”馬良眉毛一挑,一邊拉著張小滿往外走,一邊說道,“更重要的是,我順藤摸瓜,從監控裏還查出點別的東西。”

“什麽東西?”

“陳平當初去金佛山就是駕駛著那輛鈴木,從高速監控來看,副駕駛還有一個人,看模樣打扮是個老人。我猜測那個人應該就是假扮陳紹蘭的王靜,車子是從金佛山的收費站下了高速。幾個小時後,那輛車又再次從金佛山收費站上了高速,然後就一直回到D市城郊的那家廢棄工廠。”

“回來的時候隻有陳平一個人?”

“沒錯,”馬良走到一輛警車旁,回頭對張小滿豎起一個大拇指,“真有你的,這都能猜著。那小子回來後,用他和陳紹蘭的身份證買了兩張去金佛山的火車票,但是隻有他一個人上了火車。”

“這不難猜,”張小滿坐到馬良警車的副駕駛座位上,“當初金佛酒店的入住信息顯示陳平和陳紹蘭是一同入住的,當時我還在奇怪,他們為什麽不訂一間雙人房,而是選擇了兩個單人的房間。現在想來,隻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掩人耳目罷了。”

馬良將駕駛艙座位往後拉到極致,吸著氣努力收起肚子擠進駕駛艙,長出一口氣,“為什麽?”

“兩個人住在一間房,如果始終隻有一個人進出的話,別人就會覺得奇怪,”張小滿看著馬良肚子上顫抖的肥肉,撇撇嘴,“如果是一人一間,注意力就會分散,就像我一個人住在酒店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房間裏待著一樣,不會惹人注目。當陳平再次出現在王靜身邊的時候,人們隻會理所應當地認為他們本來就一直都是一起待在酒店的。”

“那小子居然還懂得玩這麽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馬良嘖嘖歎道,“真是看不出來啊,有這頭腦幹點啥正事不好。”

“就怕這主意不是他自己想的,”張小滿雙手枕在腦後,“我今天從醫院那裏也查出了一點東西,當初你打電話告訴我幹屍是陳紹蘭,而且陳紹蘭還患有食道癌,我就覺得不對勁....”

“什麽不對勁,”馬良一隻眼睛看向張小滿,一隻眼睛盯著擋風玻璃前方,“幹屍是陳紹蘭這點法醫已經證實了啊,這點總不會錯。食道癌?也不會有假啊,我是從陳紹蘭屍體上的衣服裏發現的那張檢查報告,上麵清清楚楚地寫明了她已經罹患食道癌兩年了。”

“等法醫病變組織鑒定報告出來,你就知道了,”張小滿目光幽冷地說道,“擺在明麵上的不一定是真實的東西,多往下翻一翻。”

馬良聽得有些迷糊,搖晃幾下腦袋,“你之前說我的那個猜想是對的,我剛才出來之前讓人去那個麵館看了一眼,那個叫陳有慶的家夥已經不在了,你說我要不要派人去搜尋,隻是這個由頭得找好,否則對上麵交代不過去......”

“看來我還是高估你了,你隻猜對了前一半,”張小滿閉上眼睛,皺了皺鼻子,“陳平或者陳紹蘭確實很可能是當年那樁車禍案的肇事逃逸者。但是.....且不論那個陳有慶是不是當年出車禍的那個孩子,即便是,他也不會是殺害陳紹蘭和陳平的凶手。”

“他的動機很充分啊,如果真是被我們猜著了,陳平或者陳紹蘭當年撞傷了他,他為了複仇就設計殺害了那對母子。”

“你說的這些有幾個前提,”張小滿慢吞吞地說道,“第一,陳有慶必須知道當年肇事者就是陳平或陳紹蘭,可如果他知道的話,為什麽沒有在當年就對你講出來,而是時隔十二年才想要對陳平和陳紹蘭複仇?其二,陳有慶必須有合適的時機條件去設局殺害陳平和陳紹蘭,在警局旁邊的麵館工作有多紮眼,不用我說想必你也應該知道。”

馬良撓撓頭,“這下我是真的搞不懂了,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麽還要我繼續追查當年的車禍案,可惜我還苦哈哈地看了這麽久的監控,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老馬,你沒覺得這些案子千絲萬縷地都和一個人有關嗎?”

“誰?”

“駱慈,”張小滿緩緩睜開眼睛,“不論是酒店死去的孔老五,還是火車上突然出現的楊青,地下室的邱小惠,曾經當過誌願者的陳平......都和他有一定的關聯。”

馬良忽然安靜得如同躲在草叢裏的兔子一般,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避張小滿的話題,眼神有些飄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