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刹那間,陳威的心跳驟然減慢了,穆彪東盯著他,說:“你們既然是來處理那件事情的,那大可以通過他打探情況,合作夥伴嘛。他在位,查起來易如反掌,就比如我跟你們提到的那個鞋店老板娘,警府隻要責令她現身,那她還敢繼續躲貓貓嗎?”
陳威朝秦依凝投去責備的目光,意思是後者當初不應該阻撓他的想法,然而,秦依凝卻不予理會,她反問穆彪東:“我想沒這麽簡單吧,警官?”
穆彪東衝她一皺眉,秦依凝解釋道:“一來凶手是藍人,作為當地警察,倫巴桑肯定有點不願意;二來米婭是藍葵,背景不一般,說句不好聽的,府長或許還有點畏懼呢!”
穆彪東沉吟著點點頭,“嗯——你說的沒錯,這是我們藍郡的傳統,護短現象非常普遍。我以前在位的時候,說實話,一般都不會受理外地人的案子。”
秦依凝朝陳威抬抬下巴,後者的眼神透著失望。
“不過,我建議你們試試,畢竟再也沒有別的方法了——”
“警官,您認識郡主嗎?”秦依凝打斷他。
“郡主?”穆彪東一皺眉,“你們找他幹什麽?”
“嗯……當然是有事兒啦。”秦依凝十指並攏,放在雙腿中間。
穆彪東鷹一般的目光在三人臉上逐一掃過,冷不丁地問道:“你們是來藍郡幹什麽的?”
秦依凝想起董強提到的事項,如果對方猜到了他們的目的,那就不算泄密,於是她一字一句地說道:“配合警方,逮捕鏡像人。”
穆彪東點點頭,“如我所料。現在抓著沒?”
“抱歉,無可奉告。”秦依凝及時止住,沒有往下說。
穆彪東沒有追問,側過頭,若有所思地說道:“郡主……郡主當然認識,我和他父親有交情。我在位的時候,塔呂鬆還沒有執政,那時也看不出來他是這樣的人。”
此話話裏有話,秦依凝微微一笑,問:“他是怎樣的人?”
穆彪東慢慢地吸著煙,“他不會見你們的。”他一句話就把秦依凝的問題擋了回去。
秦依凝一怔,但沒有氣餒,說:“我們必須見他。”
穆彪東撣了撣煙灰,斜著眼瞅她,“什麽事這麽著急?”
“嗯,一來是為了陳先生的案子,二來我們也遇到了一些麻煩……”秦依凝覺得第一個理由有些站不住腳,索性打住。
“什麽麻煩?”
秦依凝抿緊嘴唇,略一思忖,覺得老是賣關子隻會失去對方的信任,幹脆把真相和盤托出:“警方前天逮捕了巴欽克珠,但郡主把他保了出來,我們懷疑巴欽克珠與鏡像人有牽連,所以想晉見郡主,讓他出麵,否則我們的任務永遠不可能完成。”
穆彪東一聽,煙陡然從手裏掉落,煙灰灑得一桌都是,他來不及拍淨煙灰,便把煙拾起來,摁滅在煙灰缸裏,呼吸變得急促,說:“你們還是找別人吧……我辦不到!”
秦依凝臉色一暗,“可是我們不認識別人了呀!”
穆彪東搖搖頭,諱莫如深地說道:“抱歉,我確實幫不了。不是我不幫,而是能力有限。我已經退休了,管不了這麽多了。”
秦依凝察覺到了其中的隱情,穆彪東一聽到巴欽克珠的名字就立時變得不安,想必是攝於後者的惡名。她稍作思索,問:“你怕巴欽克珠?”
穆彪東的臉色由藍變白,布滿青筋的手臂開始發顫。
秦依凝笑了笑,“不用怕,我們解決了鏡像人以後,一並要找他清算——”
“對,我們會親手槍決他!”陳威插道,一臉的義憤填膺。
穆彪東渾身一震,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他顯然不相信這幾個年輕人有如此大的能耐,搖搖頭,說:“連警方都不敢槍決他,你們——你們應該也不行吧?”
秦依凝嫣然一笑,“這你不用管。我們要是連槍決——清算他的權力都沒有,那我們就沒必要千裏迢迢來這兒了。穆警官,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那麽多人對他談之色變呢?”秦依凝委婉地問道。
穆彪東的神情變得凝重,他深吸一口氣,說:“他和塔呂鬆是至交。”
秦依凝並不感到意外,問:“僅此而已?”
穆彪東不置可否,“有了這層關係,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連我們警方都奈他不何。你們知道巴欽克珠曾經殺過人嗎?”
秦依凝臉色一變,臉頰的肌肉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不知道。”她回答。
穆彪東又點上一根煙,把巴欽克珠十四歲時暗殺修士的事告訴三人。
三人聽完不由得陷入了震驚。陳威感到心有餘悸,自己竟然從一個殺人犯的手裏逃脫了,要不是艾德機智相救,他現在指不定就跟槍販一樣成為一具死屍了,想到這裏,他的心髒又狂跳起來。
“他當時未成年,所以逃脫了法律的製裁,沒想到這今後為藍郡埋下了禍患。”穆彪東繼續說道,“巴欽克珠殺人之後進了修道院,接受洗禮,出來以後已經成為了一名神父。他看似改頭換麵了,可本質卻沒有改變,邪惡始終驅使著他,為了擺脫貧窮,他開始不擇手段……”穆彪東講述了巴欽克珠如何利用職權之便發家致富,包括販賣軍火、走私販私、殺人越貨等,個中細節如數家珍,秦依凝暗歎藍葵頭目的背景遠比他們想象得要雄厚。
“你們警察為什麽不管?”徐小萱聽完問。
穆彪東擺擺手,“別提了。賄賂——他用一切手段賄賂潛在的阻撓者,並打點與塔呂鬆的關係,打著宣揚藍教的旗號,大肆牟利,這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你被他賄賂了嗎?”陳威貿然發問。
秦依凝立刻朝他翻了一個白眼,穆彪東則麵露鄙夷,伸長脖子,冷笑一聲:“我不是那種人!但有些人就不一樣了,表麵上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背地裏卻收了不少好處,不然怎麽可能爬得這麽快呢?咯咯咯。”
秦依凝猜到他指的是誰,心裏一驚,索性撥開了話題:“巴欽克珠是怎麽與塔呂鬆攀上關係的?”
穆彪東眨眨眼,說:“美色。塔呂鬆好色,巴欽克珠投其所好,經常給他介紹美女,其中還包括他的姐姐。”
三人麵麵相覷。
“一個人連自己的姐姐都肯犧牲,那他想不成功都很難了。塔呂鬆見他如此慷慨,對他十分感激,兩人的關係也逐漸穩固。巴欽克珠能在藍郡混得風生水起,完全得益於塔呂鬆的庇護,正所謂‘大樹底下好乘涼’,說的正是這個道理。”說完穆彪東擤了口鼻涕,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片刻的沉默,秦依凝問:“警官,那照您這麽說,巴欽克珠是無法無天嘍,藍郡就沒有人治得了他?”
穆彪東合上眼瞼,沉吟道:“你們如果確實要越過他這道坎,那我可以給你們介紹一個人,”他重新睜開眼,發現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著他,“他有紅人的血統,現在是聖萊西修道院的院長,巴欽克珠在修道院的時候就是師從他的。他說一,巴欽克珠都不敢說二。不過,這人跟巴欽克珠一樣,不太檢點,兩人都穿同一條褲子。我的想法是你們可以接近他,利用他的權威給巴欽克珠施壓,至於能不能成,那就要看你們的本事了——大概率是不成的,咯咯咯。這條方法的好處是他不是正統的藍人,排外思想沒有那麽根深蒂固。你們若想試試,那我可以聯係他,前提是你們不能說明目的。藍郡不大,就那麽幾號人,彼此都認識——”
“我在地下室時已經見過他了!”陳威冷不丁地插道,“高高的,皮膚紅紅的,長得像猴,是個老頭,對不對?”
“沒錯。”
“這辦法不成。”
秦依凝急了,“他見過你,可是沒見過我啊!你不見他,我和小萱去見不就得了?”
“謔!你們兩個女娃,他一個老頭,你讓穆警官怎麽介紹你們?讓你們去當修女嗎?想想都搞笑!”陳威攤開手,說。
穆彪東接上他的話:“陳先生說的沒錯,你倆出麵不大合適,得要男——”
“董強?董強可以啊!”徐小萱插道。
穆彪東揚起一道眉毛,“董強是誰?”
“是我們的總指揮。”秦依凝答道。
穆彪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他渾身一震,雙眼放出一道精光,“董強不就是那個三獲斯裏諾夫獎的生化學家嗎?是他嗎?”
秦依凝含笑點點頭。
穆彪東一拍大腿,說:“那麽出名的人來了藍郡都不給我引薦?他現在在哪裏?我去拜訪他!”
穆彪東的反應出乎三人的意料,秦依凝說:“他身體不好,在臥床休息。怎麽,您聽過他的大名?”
穆彪東點點頭,麵露微笑,“當然,就像我聽過你的名字一樣。隻不過他拋頭露麵的機會沒你多,但是每年的各種學術研討會都少不了他的身影。”
秦依凝耳根一熱。
穆彪東的眼神透著對往昔的回憶,說:“我以前也不怎麽關注生化領域,我隻是一個郡警,按時上下班就行了,那些東西跟我八竿子打不著,直到十五年前,一件事改變了我。我記得是秋天吧——不,是夏末,藍郡突然開始流行霍亂,好多人都死了,大西郡也派醫療隊過來支援,可霍亂沒有得到絲毫遏製,他們都說病毒變異了。最後,無奈之下,政府召集全洲最頂尖的醫生、生化學家、藥劑師等相關人士共聚一堂,商討對策。會議結束後,一種新型試劑便研製出來了,接著被投入使用。試劑很管用,一下子治好了我們藍人的霍亂,從此以後霍亂沒再發生過。後來我聽說試劑是一個叫董強的科學家研製出來的,當時他應該還很年輕,我見過他的照片,戴著眼鏡,文質彬彬的,咯咯,就跟陳先生差不多。他研製出試劑後,不久便榮獲了斯裏諾夫獎,從那時起,我便開始關注他,因為他是我們藍人的恩人。普通人病好之後就把他忘了,因為他們那一行實在是太默默無聞了,跟影視明星沒法比,但我不一樣,我覺得這些人是真正值得敬佩的人。”穆彪東說完幾滴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經退休警察這麽一說,董強的形象在三人心目中瞬間變得高大起來,秦依凝抿嘴一笑,道:“饒是如此,他在藍郡還被綁架了呢!”
穆彪東一臉錯愕。
秦依凝把董強被巴欽克珠劫持一事告訴對方。穆彪東聽後義憤填膺,猛一拍桌子,氣鼓鼓地說道:“這幫人渣太不像話了!我要是還在位,絕對會把他們抓起來,不讓槍斃,也要把他打得皮開肉綻!哎,要怪就怪倫巴桑,軟弱無能,任由藍葵為非作歹!”
秦依凝看出他對倫巴桑十分不滿,料想兩人共事時鬧過不和,但這也正常,一個剛正不阿,一個處事圓滑,同為郡警,這是無法共存的。穆彪東看著手下爬到了自己的頭上,心裏不平衡在所難免。秦依凝何嚐不是如此,隻不過她晉升得要比別人快,心裏不平衡的往往是別人。她打了個圓場,便回到了之前的話題:“警官,您確實要見他麽?我準備通知他,讓他下午過來——”
“不不不,”穆彪東連連擺手,“我去,我去看望他。現在幾點了?”說著瞄了一眼頭頂的時鍾,“噢,該吃午飯了,三位吃了沒有呢?”
“沒呢。”秦依凝答道。
“要不,我請你們吃個飯,再去探望董博士?或者,如果他身體允許,把他也約出來?你們住哪?”
“西沙德城堡。”
“噢,哈哈,那我們就直接去那兒吧,那裏有一條美食街,口味多著呢!”
美食街充滿藍郡風情,地板是斑斕多彩的大理石,沿街的商鋪掛著印有藍文的牌匾,門口的藤椅坐滿了就餐的人,從衣著服飾來看,他們都是藍郡的有錢人。
陳威已經把車開回來了,董強由於行動不便,沒有前來就餐,四人草草地吃了一頓幹鍋,而後給董強打包了一些食物,便往城堡趕。進了董強的房間,隻見後者正在**打字,他早已從秦依凝那裏得知穆彪東要來探望他,見眾人出現在門口,他連忙戴上眼鏡,一眼便瞅見了穆彪東那副陌生的麵孔,於是把電腦擱到一邊,說:“穆警官,您好,很抱歉勞煩您親自登門!”說著作勢要從**下來。
穆彪東蹣跚地走向他,笑著說:“哪裏哪裏,十幾年沒見,董博士變化可不小啊!”
董強一怔,秦依凝連忙解釋道:“穆警官可見過你的相片,那是十五年前了,所以說你變化不小。”說完兀自笑了起來。
董強恍然大悟,邀請穆彪東坐下,稱讓他一個老人大老遠地跑過來實在是有失尊敬,穆彪東不以為然,他說自己是專門來道謝的,要不是董強研製出的試劑,他一家人早就命喪黃泉了。
隨後,董強與他聊了聊這幾天在藍郡的見聞,鑒於董強是聞名遐邇的生化學家,穆彪東更加坐實了內心的想法,看來四人確係為鏡像人的事而來的,不過,他沒有在言語上表現出來。
眼見雙方逐漸因話題的減少而陷入沉默,秦依凝及時轉入正題,她對董強說:“博士,穆警官今天特意登門,是想給我們提供一點幫助。”
董強眉毛一挑,“不敢當,不敢當,警官,您有何吩咐,盡管講就是。”他的嘴角噙著笑意。
穆彪東調整了一下坐姿,腰身顯然因勞累而感到不適,秦依凝知道這話由他開口不合適,於是對董強說:“我們剛剛在警官家裏商量了一下,晉見郡主難度有點大。穆警官推薦我們去找倫巴桑,但我又覺得這個方案不妥。眼下倘若要邁過巴欽克珠這道坎,他覺得一個人比較合適。”
“誰?”董強的目光越過白色被單,卻仿佛越過了一大塊平原,聚集在她妝容有點消退的臉上。
“聖萊西修道院院長,”秦依凝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他能為我們提供幫助——應該!”她說著頗不自信地瞅了穆彪東一眼。
穆彪東點點頭,接上她的話茬,把兩人的關係以及他的意見告訴董強,末了補充道:“我的方案是把你介紹給普特,你自己想個由頭,你們之間可以對某個話題進行探討,然後隨著談話的深入向正題靠攏,”說著朝董強聳聳肩,“正題,你懂的。”
董強沉思片刻,搖搖頭,道:“既然他和巴欽克珠是同流合汙的,那我們找他幫忙不大合適吧?”
穆彪東微微一笑,道:“合適。”
董強朝他投去充滿疑惑的目光。
“你們知道普特喜歡什麽嗎?”穆彪東掃視眾人。
秦依凝和徐小萱內心同時一凜:不會是女色吧?
“什麽?”董強迎上他的目光。
穆彪東用指尖敲著桌麵,“錢。這麽簡單的答案,你們想不到?人活著無非是為了三樣東西,錢、權和色,他已經老了,後兩樣的吸引力對他來說已經大不如前,但錢始終是驅使他勤奮工作的動力。他曾為藍葵寫過綁架信,事成之後分攤人質的贖金;他也從事走私,從紅郡偷運瑪瑙、鑽石、香水來這裏賣,為的就是擺脫一個修道院院長拮據的日子。”
“修道院院長很窮嗎?”徐小萱問。
穆彪東露出諱莫如深的笑容,“在藍郡除了塔呂鬆政府,所有部門都窮得叮當響,因為塔呂鬆每年都要從他們身上收大量的稅。塔呂鬆是金字塔尖上的人,享受最榮華富貴的生活,往下的人啥也不是,他們共同撐起了這座金字塔。”穆彪東語露諷刺。
陳威“哼”了一聲,問:“難道要我們賄賂普特?”
穆彪東聳聳肩,“沒辦法。跟一個人套近乎的最好方式是物質交流,其他的都站不住腳。”
“那我們該怎麽……靠近他?”董強在這方麵顯得有些笨拙。
“你先想一個由頭,由我出麵,把你介紹給他。”
“我擔心他會跟巴欽克珠講。”
“不會的,”穆彪東堅信不疑地搖搖頭,“你別說你是大西人就行了。”
“那我說我是哪裏人?北芬人嗎?”在董強的印象中,北芬人與大西人長相相似,平時也操著大西語。
穆彪東點點頭,“近來藍人對大西人可能會比較敏感,因為你們來這裏的消息都傳開了,他很容易把你跟陳威聯係在一起。北芬人——他們皮膚比較白,你隻需化一下妝就行了。”
秦依凝抿嘴一笑,與徐小萱對視一眼,後者聯想到董強臉上的粉底抹得跟麵粉一樣,也不禁莞爾。
董強低下頭,陷入了沉思。秦依凝知道他在想什麽,他在權衡這種方法能否幫助他找到雙魚玉佩。如果說巴欽克珠是解開鏡像人之謎的關鍵,而鏡像人的出現又與雙魚玉佩緊密相關,那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巴欽克珠知道雙魚玉佩的下落,且眼下這玩意就在他手裏?
這麽一想,她連忙規勸董強:“博士,無論我們的想法是否一致,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的,那就是盡快抓住鏡像人,這比什麽都重要。我覺得時間已經刻不容緩了,我們得抓緊行動!”
“沒錯!”陳威附和道。
“是啊,沒什麽比這更重要了!”徐小萱站了起來,盡快她身材嬌小,但此刻卻顯得身形威儀。
見組員們的態度十分堅決,董強沉吟半晌,最後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