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董強在病房感到百無聊賴,徐小萱雖然活潑可愛,可她無法像秦依凝那樣激起董強的興致,董強和她聊了幾句,便拿出他的筆記本電腦,開始寫報告:

“現在我幾乎可以肯定,鏡像人幾乎無法被殺死。我們組的成員在一次抓捕行動中開槍擊中了鏡像人,詭異的是,它竟然毫發無損,就像一台機器,沒有生命力。是手槍的威力太小還是它根本就打不死?我寧可相信前者的說法,因為後者無疑令人悚然。

“再來說說鏡像人與他本體之間的聯係。狄狄巴圖告訴我們案發當晚他看見鏡像人去了電影院,結果我們趕到目的地,發現它真在那裏,於是我們展開了交鋒。對於這一感覺,狄狄巴圖也具體說不清它由何而來,隻是間歇性地看到他的複製品在活動,這也給我們提供了一個鏡像人的線索。電影院的抓捕行動結束後,鏡像人似乎感到尤其憤怒,不知是否是因為我們的做法激怒了它,總之,作為本體,狄狄巴圖也變得怒不可遏,幾乎喪失了理智——不,確切地說是完全喪失了理智,否則也不會有殺妻的慘案發生。當我的組員趕到他的家中時,他的妻子已經被他失手殺死,而對於此事,他卻渾然不覺,直到警方將其逮捕,告明他真相,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過失,但為時已晚,從中可見他的大腦被控製時得有多麽可怕。”

董強正準備換行,這時,台麵的手機響了,徐小萱趕緊把手中的手機放下(她在玩遊戲),把董強的手機遞給他,董強瞅了一眼,電話是情報所打來的,他沒有回避徐小萱,放到耳邊,旁若無人地說道:“李總?”

“聽說沒有抓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

董強心裏一沉,道:“對。又讓它跑——”

“一群廢物!”

徐小萱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仿佛聽到了裏麵的聲音。

“李總,它死不了!我們用槍打中了它,你要知道,那可是伯萊塔啊,威力最大的手槍,可它竟然一點事都沒有!”董強分辯道。

“我不管它能不能死,總之你們想要活命必須得把它解決,不管用什麽辦法。今晚會有人給你們補給彈藥,注意接收。”說完掛了電話。

董強一臉陰沉地放下電話,徐小萱的聲音緊跟著傳進他的耳朵:“怎麽了,博士?”

董強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抬起來,望著她水汪汪的眼眸,搖搖頭,道:“沒事。”

“李總是誰?”

“嗯……一個朋友。”董強的語氣像是大人在哄小孩。

“哪種朋友?他為啥要威脅咱們?”徐小萱緊追不放。

董強眉毛一擰,沒好氣地說:“不關你事!”

徐小萱嘀咕了一句,撇撇嘴,低下頭重新玩自己的遊戲。

董強被電話一攪,已經沒了寫報告的心情,他把手機丟到床尾,可沒想到電話又響了,這下隻能拜托徐小萱去給他拿了,哪知對方卻像是在生他的氣,裝作沒有聽見鈴聲似的,眼睛牢牢地盯著手機屏幕,董強急了,連忙對她說:“取電話!”

徐小萱茫茫然地抬起頭,問:“啥?”

董強指著床尾,不耐煩地說道:“手機——給我!”

徐小萱“噢”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把手機遞給他,董強一把奪過,哪知一用勁,傷口一疼,不禁“嗷”的叫了一聲,徐小萱咯咯直笑,董強咬著牙接上電話,秦依凝婉轉且帶點卷舌的女聲傳進他的耳膜:“博士,有消息。”

“講!”董強惱怒地瞪著徐小萱,說。

“有人報警,說他們在小鬆溝被巨蜥圍困了,情況很危險,倫府長請我和陳威去增援。”

董強一聽猛地直起身,問:“你們現在在哪呢?”

“我們快到酒店了!”

“啥?你倆在一起?”董強醋意大發。

“噢——不是的,我倆隻是在路上偶遇的!”秦依凝輕聲帶笑。

“這樣……那你們馬上過來接我,我也去!”

“您還住院著呢,我和陳威去就——”

“不行,我必須去!我命令你們趕緊過來!”

董強和徐小萱趁護士不注意偷偷溜出了醫院,隻見那輛寶藍色的SUV已經泊在了醫院門口,二人上了車,陳威立即啟動汽車,朝小鬆溝駛去。

很快,SUV呼嘯著抵達目的地,放眼望去,隻見草原中央黑壓壓的一片,七八十條巨蜥張牙舞爪,甩著鎖鏈一樣的長尾巴,裏三層外三層的,把一部白色的轎車圍在其中,巨蜥外圍了一排荷槍實彈的郡警,但他們的數量遠不及這群畜生,隻要一有巨蜥靠近,郡警們便鳴槍示警,畜生隨即卻步,可三番五次下來,它們似乎已對這種威懾司空見慣,好幾隻膽大的蜥蜴咆哮著向郡警發起進攻,郡警立刻開槍射擊,雖說蜥蜴被打退了,可它們也毫發無損,不知是由於子彈的威力有限還是別的原因,總之在蜥群的不斷衝擊下,警力已經顯得捉襟見肘。

陳威把車泊在警車旁,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刻從人群中現了出來,四人下了車,倫巴桑見了董強,難掩詫異,問:“董博士,您怎麽也來了?”

董強瘦削的、纏著繃帶的身影在疾風中顯得有些搖搖欲墜,他挺直胸膛,煞有介事地答道:“我們小組是一個整體,我怎麽能讓組員在前線衝鋒陷陣,自己卻穩坐釣魚台呢?”

倫巴桑堆出一副笑臉,恭維道:“博士真是身先士卒,有你這樣的組長,你們還怕完不成任務嗎?”

董強嘴角微揚,望向黑壓壓的蜥群,問:“現在情況怎樣,府長?”

倫巴桑嘖了一聲,說:“有四個大學生來這兒遊玩,被蜥蜴圍住了,有一個人被蜥蜴咬傷了,目前還困在車裏,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蜥蜴驅散,把人救出來!”

“你打算怎麽把它們驅散?”青草的氣息裹挾著陣陣沙霧灌入董強的鼻腔,他皺著眉頭問。

“隻能用炸藥了!”倫巴桑指向一旁的敞篷卡車。

眾人皆是一驚,順勢望去,隻見一輛軍綠色的卡車滿載著一車白桶,白桶排列得整整齊齊,興許那就是他說的炸藥。

“用槍不行嗎?”董強問。

“沒用。我們試過了。”倫巴桑攤開手。

“誰說沒用?我的手槍就能把它們打爛!”陳威插道。

“太費勁了,而且還浪費彈藥,容易激怒它們,我想用炸藥一次性把它們解決,炸它個片甲不留,下次它們就不會跑出來了!”倫巴桑決絕地說道。

“這些巨蜥以前有嗎?”董強問。

“有,但整片草原最多不到五條,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冒出來這麽多!”

四人麵麵相覷,心中都浮現出一個相同的答案:巨蜥被複製了。

就在這時,從白車內傳來一聲尖叫,隻見一條巨蜥猛地撲向轎車,把車窗撞得粉碎,由於腦袋太大,它沒能擠進去,於是隻好揮著粗壯的胳膊,不停拍打車門,其餘巨蜥見狀,紛紛效仿它的舉動,一時間,白車被鑿得千瘡百孔,車內的人危在旦夕。

千鈞一發之際,一個人影倏地從倫巴桑身邊跑開,利索地竄上了卡車,他奮不顧身地抱起一個白桶,跳下了車,然後向蜥群衝去,對擋在路上的郡警大喊:“閃開!”

兩名郡警慌忙給他讓路,秦依凝和徐小萱嚇得同時發出尖叫,陳威猛地舉起白桶,用力一擲,白桶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幾隻巨蜥以為是食物,紛紛張開大口爭搶過來,隻見白桶剛接觸到一隻巨蜥的喙便爆炸了,霎時,火光衝天,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傳來,群蜥頃刻被炸得四分五裂,腦袋、爪子、尾巴飛向天空,目測這一下炸死的蜥蜴有五條。

“哇喔!”徐小萱不禁拍手稱快,手舞足蹈的樣子十足一個小孩。

陳威轉過身,得意洋洋地走向她,笑著問:“怎麽樣?”

“帥呆了!”徐小萱雙手握拳,滿臉崇拜地說道。

陳威喜不自勝,倫巴桑也送上了褒獎,秦依凝則潑了一盆涼水:“別高興太早,還有好多呢!”說著下巴朝遠處抬了抬。

“沒問題,讓我來吧!”倫巴桑拿起對講機,對著裏頭說了一通藍語,完了對秦依凝說:“我讓郡警們過來了,準備效仿陳先生的做法去炸蜥蜴!”

“那可不行,萬一把人炸傷了怎麽辦?”董強表示反對。

“不會的!蜥蜴見到人就會主動攻擊,它們見了郡警自然會撲過來,我們來個引蛇出洞,這時放炸藥一炸,把它們炸個片甲不留,到時再派人把學生救出來就行了!”倫巴桑自信滿滿地說道。

董強沉下臉,想不出更好的對策,隻好勉為其難地點點頭,“那就試試吧!”

五分鍾後,倫巴桑便召集了二十名身材魁梧的郡警,在部分警力的掩護下,它們扛著炸藥桶朝蜥群邁去,遠看猶如一批行將赴死的壯士。

畜生們見狀,紛紛轉過身,齜牙咧嘴,嚴陣以待。不等郡警靠近,它們便率先發起了進攻,咆哮著撲了過來,陣勢如萬馬奔騰。

“一、二——放!”倫巴桑趕緊下令。

瞬間,二十隻白桶齊刷刷地擲向蜥群,它們剛一落地便炸開了,巨大的球狀火焰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轟隆隆”的響聲響徹草原,群蜥瞬間被炸得粉碎,殘骸滿天飛,場麵甚是慘烈。

“開槍!”倫巴桑趁熱打鐵。

這一舉動是為了將蜥蜴斬盡殺絕,隻見他一聲令下,郡警們紛紛扣動扳機,激烈的槍聲驟然響起,頓時,火星四濺,彈殼洶湧地從槍管冒出,“劈裏啪啦”地落到地上,藍煙縷縷升起,僥幸存活的蜥蜴被打得皮開肉綻,嘶鳴聲也戛然而止。

過了片刻,見畜生們再無嚎叫,倫巴桑便下令停止射擊,很快,眼前出現了一幕瘮人的景象:隻見群蜥橫屍遍野,血流成河,燒焦的鱗片冒著黑煙,有的仰麵朝天,露出被熏得焦黃的腹部;有的隻剩一副軀幹,四肢不知去向;有的隻剩一個頭顱,長長的舌頭露在喙外,麵目猙獰。

倫巴桑立刻遣出救援隊,去營救困在車內的學生,而後問董強:“博士,您看這些屍體如何處置?”

董強注視著堆積如山的屍體,雙眼放光,道:“把它們解剖了,然後把胃全部搜集起來!”

“啥?!”倫巴桑以為自己聽錯了,險些驚掉了下巴。

董強淺淺一笑,若有所思地說道:“真正的玉佩就在蜥蜴的胃裏,把玉佩找到,就大功告成了。倫府長,你知道為什麽會一下子冒出這麽多蜥蜴嗎?我猜啊,狄狄巴圖和阿裏克在這裏打獵時發現了那枚雙魚玉佩,前者不幸遭到複製,之後,一條蜥蜴吞掉了玉佩,結果它也被複製了,不過我很奇怪,為什麽它們會一下子出現這麽多……”

“對啊,按道理來說複製一條才合理,咋可能一下子出現這麽多呢?!”倫巴桑憂心忡忡地望著群蜥的屍體。

秦依凝輕步移至兩人中間,說:“我覺得它可能變異了……”

董強汗毛一豎,問:“啥變異?”

秦依凝麵色凝重地轉向他,“如果把狄狄巴圖的複製假定為初始事件,那輪到蜥蜴被複製的時候玉佩的功能已臻於化境——也可以說是強化了,以前隻能複製一條,現在已經能複製幾十條了!”

眾人聽聞無不默然,嚴峻的形勢猶如一層陰翳籠罩在心頭,讓他們倍感壓抑。

“那萬一給人碰到了不就糟糕了?一下子複製出幾十個一模一樣的人,那我們還怎麽逮他們?”陳威走上前,表達自己的觀點,徐小萱緊緊地跟上去。

“不會,我認為人和動物是有區別的,人隻會被複製一次,動物則會被複製幾十次,因為人的基因序列遠比動物要複雜,玉佩想要在短短一瞬間複製出幾十個人是不太可能的!”董強說。

“那三十萬鏡像人該如何解釋?難道它們是由十五萬人依次複製出來的嗎?”秦依凝立刻反駁董強。

董強從鏡框上方定定地覷著她,說:“我認為三十萬鏡像人充其量隻是一個傳說,目前還沒有得到官方證實,所以可信度不高。你想啊,依凝,那個時候誰會傻到去統計鏡像人的數量呢?人們見到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保命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去數它們有多少人?”

聽董強有些親昵地稱呼秦依凝,陳威感到一陣嫉妒,他問:“如果鏡像人數量不多的話為什麽要用原子彈去消滅它們呢?”

秦依凝揚了揚嘴角。

董強瞟了他一眼,說:“三號,你應該明白一個前提,那就是鏡像人到目前為止仍停留在猜測階段,就連我們執行的電狼行動也隻是與它打了擦邊球,誰也不能保證狄狄巴圖真的被複製了——萬一那是一個戴著人皮麵具的人呢?專門把罪名嫁禍到狄狄巴圖的身上?所以說,一切都別太當真了!”

陳威覺得他簡直是強詞奪理,正欲還擊,倫巴桑插道:“我就奇怪了,雙魚玉佩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羅布離我們有十萬八千裏,是誰把它偷偷運過來的?還是說這個世界上有兩塊雙魚玉佩?”

這個問題把眾人都問住了,一時間沒有人發言。

就在這時,被困的學生在警察的攙扶下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除了一個女孩被蜥蜴咬傷之外,其餘三人都完好無損。

徐小萱趕緊上前檢查女孩的傷情,片刻,她憂心忡忡地回到眾人跟前,說:“沒救了!”

“啥?!”眾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她中毒了……目前毒素已經進入了心髒,處於休克狀態,就算給她供血也無濟於事了,因為這種毒素實在罕見,它能最大程度地消滅紅細胞……”徐小萱用充滿遺憾的語氣說道。

“什麽毒素這麽厲害?!”董強難掩詫異。

徐小萱秀眉緊蹙,緊抿薄唇,沉吟片刻,問他:“博士,草原上有曼陀羅花嗎?”

不等他回答,一名郡警便搶道:“當然有!曼陀羅花是藍郡的郡花,每家每戶都會養,它就是生長在野外的。你別看草原表麵沒有,實際上它們是長在山坳裏的,尤其那些潮濕陰冷的地方!”

“曼陀羅花有劇毒,”董強說,立刻吸引了眾人的目光,“隻消一點點就能置人於死地。我猜是蜥蜴吃了曼陀羅花,使得它牙齒含有毒素,咬了人,毒素便進入人體,因此人便中毒了。不知道你們聽說過羅布中那些附著在植物體內的病毒沒有?”

“我聽過,”秦依凝神色凜然地答道,她環顧眾人,說:“據說人沾染了那些植物病毒,就會瘋瘋癲癲,語無倫次。迷信的人說他們是鬼上身。他們行為詭異,且很興奮,有些人幾乎和狂犬病發作一樣,攻擊看到的人和動物,非常嚇人,到最後他們全都筋疲力盡死。博士,它們會不會就是沙民呢?”

“沒錯,你說的沒錯,它們就是沙民!”董強目光銳利地掃視眾人,答道。

“那曼陀羅花的毒素就是植物病毒嗎?”徐小萱問。

“我覺得很有可能。”

說到這裏,倫巴桑和在場的郡警都捏了一把冷汗,沒想到平時他們擺放在家裏的曼陀羅花含有劇毒,所幸他們沒有食用,否則現在已經變成行屍走肉的沙民了。

就在這時,幾聲尖叫傳來,隻見正在救治女大學生的醫護人員扭頭就跑,眾人順勢望去,女大學生竟然奇跡般地站了起來,隻不過她看上去麵色發紺,眼神空洞,眼白部分有大量破裂的血管,嘴巴一張一合的,她像僵屍一樣伸出雙臂,猛地朝一名臨近的醫護人員撲去。

“是沙人!她變異了!”董強忽然叫道。

醫護人員嚇呆了,怔在原地不知所措,眼看女大學生張嘴正欲咬向他的脖頸,這時,陳威倏地從人群中躥出,以最快的速度衝向她,然後飛起一腳,正中女大學生的麵門,後者被踹得飛出五六米,而後重重地摔在草地上,掀起一抔塵土。

“艾麗!”一個男學生急忙跑向她,把她從地上攙起來,滿臉關切地問道。

“誒,你幹啥?快回來!”董強連忙喝止。

然而,一切為時已晚,未等眾人反應過來,女大學生猛地往男生的脖子上咬了一口,男生慘叫一聲,立刻捂住傷口,隨即像被點了穴一般僵直不動,眾人怔怔地望著他們,突然,男生行動僵硬地站起身,踉踉蹌蹌地朝眾人走來,他伸開雙臂,咧開嘴,露出牙齒,眾人仔細一看,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人色,青中帶紫,印堂發黑,眼神渙散。女大學生緊隨其後。

說時遲,那時快,“砰砰”兩發子彈打出,兩個學生相繼倒地,乍一看,隻見陳威放下手槍,原來那兩發子彈是他打出的。

眾人呆立半晌,倫巴桑首先反應過來,他忙走上前查看兩名學生的傷勢,不一會兒對眾人說:“他們死了……”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惶恐。

“幹得好……他們被曼陀羅病毒感染了,除了殺死他們別無辦法……”董強顫聲說道。

陳威郡定自若地把手槍裝進槍套裏。

一股不安湧上倫巴桑的眉宇,他朝陳威投去略為責備的一瞥,而後歎了口氣,命令收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