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師詔番外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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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詔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一條狐狸尾巴。

他在睡夢中剛剛夢到變回了原形的青央依偎在他的懷中,那個夢境實在是太過真實也太過美好,他幾乎有些不想醒來,也導致了他在睜眼看到那條毛茸茸的尾巴時,意識尚且模糊,身體就不由自主的抱住了對方。

可是,緊接著他就看到了第二條尾巴,第三條,第四條……

都是白色的。

“咣!”白色的毛團在被扔向空中的過程中變幻成了人形,可是還是不可避免的撞上了地上的巨石。扶笙揉著自己的腦袋站起身的時候,不由怒道,“大清早的,找打嗎?”

師詔隻是麵無表情的站起身,依他的性子,他本來已經不想理會這個人了,可是走出幾步之後又覺得剛剛的事情實在是有些不順心。由此,他難得站住了腳步,回身說道,“下次別變成那副樣子出現在我麵前。”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聽了這句話之後,本來打算就這麽算了的扶笙瞬間“惡向膽邊生”,衝到他麵前就想動手不說,還諷刺的笑了笑,“我好心來看看你,誰知道你睡個覺還會做春夢,你剛剛是不是把我當成……”

這句話還沒說完,師詔已經製住了他的動作,鉗著他的胳膊反身一擰便隻聽“喀嚓”一聲。

用扶笙的話來說,他並不屑於與師詔這種人動手。好歹他也是儀姬公主唯一的弟子,這世上唯一的九尾白狐,他修成正道的時候,師詔連妖都算不上一個。即使是在現在這種時候打起來,他若是認真一些,師詔也扛不了多久。

除非,涉及到青央。

甩了甩那條被擰斷的胳膊,扶笙反倒真心實意的笑了起來,“瞧瞧你,這是惱羞成怒了?人家都不要你了,你還做什麽春夢。”

這張嘴裏真是半句好話都說不出來,師詔看向他的眼神都能殺人了,他還不以意的說著,“你瞧我做什麽?難不成是嫉恨我這張臉,我看你啊……”說到這兒,扶笙上下打量了一眼麵前的人,這才繼續說道,“我看你啊,這輩子算是沒什麽希望了,有能耐你下輩子長成我這樣,主上興許會戀著你的臉把你一直留在身邊。”

這話也是越說越沒邊,師詔懶得再聽下去,轉身就走。

part2

中午的時候,豔陽高照,所有人都看得到,師詔仍是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整整一個上午過去了,他就站在那間屋子外麵,也不說話,就是直勾勾的看著屋子裏的一切。而在屋子裏麵,青央還睡得香甜。

對於神鬼妖魔來說,睡覺隻是一個興趣,而不是必須的。青央沒事的時候就喜歡睡上一覺放鬆自己,每當她睡下的時候,師詔總是守在她的附近,既不打擾她又能保護她。

可是今天不一樣,他站在這裏,隻是單純的不敢走進那間屋子也不敢離開。

扶笙有一句話說的沒錯。

青央都已經不要他了,是他還厚著臉皮留在這裏而已。

事情的起因其實再簡單不過。神獸一族曾經統領天地獨掌大權,雖然在內鬥之時打了個你死我活從此衰落,但是地位還是擺在那裏的。當那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麒麟說要幫妖族打這場巫妖大戰的時候,其實就是帶著目的的。

對方要娶青央。

誰也不會比師詔更了解青央。天狐不通人性,不懂人情世故,以他主子那種懵懂無知的性子,就連男女之情是什麽都不知道,又怎麽會明白嫁人是什麽意義。

青央留在妖族隻是為了報答東皇的救命之恩,她什麽都不懂,隻知道有德報德有怨抱怨,一個救命之恩就讓她心甘情願還高高興興的賠上了自己的一輩子。東皇讓她做什麽,她都歡天喜地的去做。嫁給那隻麒麟無疑是一件對妖族很有益的事情,青央一點拒絕的理由也沒有。

隻要妖族好,東皇便會高興,隻有東皇高興,她才高興。

東皇……又是東皇……事事都是東皇為先。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雖然心知東皇並不知道此事,師詔還是先在心裏把東皇念了一遍,才去找青央談這件事。

至於那隻麒麟,他連想都不願意想一想。

可是,那一次交談的結果並不是很好。

“你說什麽?”青央很是詫異的看著他,有些不理解他說的話。因為他沒有開口勸她不要嫁人,而是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能跟著您嗎?即使您嫁人。”

天知道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是怎樣想的。隻有這個時候他才會慶幸青央什麽都不懂,不然尋常的人聽到這句話之後一定會覺得他簡直是瘋了。

他確實是瘋了,如果被拒絕的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正常的活下去。

天狐有通天之術,由天地孕育,生來就是聖潔不可玷汙的存在,所以說,終其一生,天狐也不可失了這份“貞潔”,否則無法與天相通。

人人都知道這一點,包括那隻麒麟,所以這樁婚事與其說是為了繁衍後代才結合的行為,不如說是單純的為了天狐這個“通天之術”。他們即使成婚也不會有夫妻之實,隻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象征。師詔不懂所謂象征祥瑞的麒麟和通天的天狐締結婚約會有什麽好事發生,他也不想知道這一點,他隻覺得自己無法接受這件事。

青央若是嫁了那隻不安好心的麒麟,那他又算什麽?他從不奢望自己能夠成為青央的丈夫,甚至心知自己就算說出埋藏在心底的那一絲情意,對方也根本不懂。所以,他最大的願望就是永生永世陪伴在她身邊,隻因她懵懂無知,他也可以這樣光明正大的貪戀著現在的一切。

就為了那隻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麒麟,現有的美好全要就此失去。他隻是青央撿回來的侍從罷了,他無權幹涉青央決定,他也知道自己不該阻礙她,所以他不知掙紮了多久,最終才下定決心厚著臉皮提出這個要求。他什麽都不要,青央嫁人也可以,他就是想跟在她身邊。

可是,青央卻拒絕了。

“怎麽可以呢?”她麵色凝重的搖搖頭,然後就見麵前的男子那萬年不變的臉色瞬間僵硬,目光也一點點黯淡下去,就連握緊的拳頭都在微微顫著。

“我知道了……”他甚至沒有用什麽謙稱,強忍著心中絕望憋出這四個字之後就匆忙逃開。

人在為情所困的時候,往往會鑽了牛角尖。

那一日,青央看到他陰沉的臉色時以為他是生氣了,可是她現在懂的東西不多,她想不出對方到底是為了什麽生氣,生怕自己要是再湊過去會惹對方不高興,所以並沒有主動去找他。

可是一直躲在外麵的師詔卻不是這樣想的,他本能的以為是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言論終於觸怒了青央,他的主子不要他了……

這種可笑的“誤會”看在外人眼裏簡直是太荒謬了,扶笙就看得清楚明白,可是偏偏他懶得去為這兩人做什麽“和事佬”,他更喜歡做的事情是火上澆油。

一天下來,師詔不知聽那隻死狐狸說了多少遍“主上不要你了不要你了”,可是他卻連半點爭辯的餘地都沒有,而且毫無心思與對方動手。

而在一天過後,都到了第二日正午的時候,青央仍是半點叫他過去的意思都沒有。

烈日高照,師詔站在那間屋子前出神不語,仿佛一棵樹那樣已經在此生根發芽就要茁壯成長了。

part3

也是活該倒黴的事都湊在一天了。

“師師?”閑著無事的東皇踱步走過來的時候,臉上掛著的那抹笑容怎麽看也不像是好意。

“師詔。”眼前這位可是妖族的皇,師詔不得已先向他躬身行禮,然後強調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這才繼續看著那間屋子出神。

“怎麽不進去啊?”東皇也朝著屋子裏看了一眼,問完之後也不理會他,就自顧自的想要朝那房間裏走去。

師詔自然是攔在了對方麵前。

“主上在睡覺,陛下還是別去打擾了。”麵對對方質疑的目光,他理直氣壯的說出了這個理由。

東皇的臉上瞬間寫滿了“你這點心思我還不明白嗎”,但還是給了他一個麵子,轉而問起另一件事,“你們都聽說腓腓的事了?”

聽到這個名字,師詔覺得縱是自己的性子再淡漠也有些繃不住表情。腓腓,正是青央給那隻麒麟取得名字。

其實世上確實有一種名為腓腓的神獸。其狀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腓腓,養之可以已憂。這種名為腓腓的獸類長得很像是狸,討人喜歡,據傳飼養它可以解憂。當初那隻不懷好心的麒麟就是變作腓腓的樣子來接近青央,青央一向喜歡這種毛茸茸的東西,都沒有用眼睛去看看對方的原型就被吸引了,後來即便對方以麒麟真身麵對她,她也仍是習慣叫對方“腓腓”,以至於別的神獸的名字竟然成了堂堂麒麟的“綽號”,實在是好笑。

至於那隻麒麟的真名到底是什麽,誰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真名,大家也不知道。等到很多很多年後,那隻麒麟終於不再與他們妖族之人廝混,常年居於昆侖山上,受著四海八荒諸神的尊崇敬仰頂禮膜拜的時候,他才又有了一個人盡皆知的名字——蘇世。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眼下師詔聽了東皇這麽一問,雖未回答,但卻算是默認了,而且在沉默半天後主動問道,“您不知道此事嗎?”

“難不成你以為這種事是我的主意?”東皇倒也不惱,隻是輕輕哼了一聲,不以為然的笑道,“萬物之中,走獸以麒麟為尊。他若是相助妖族打贏這一戰,我自然不會拒絕,可是還沒到了拿什麽條件去交換的地步。我要的是這天地蒼茫,卻無人敢忤逆我無人不臣服於我。青央於我,不比尋常,若是有什麽事情逆了她的心意,我為她逆了這天地又如何,可笑。”

師詔自然早就知道東皇對此事毫不知情,甚至懶得過問,但是聽了這樣一番話之後,他還是險些被對方平靜語氣中那壓迫式的孤傲與狂妄所壓得喘不過氣來。

更可怕的是,這不是自負,對於東皇而言,這隻是一個事實而已。東皇太一,他不僅是這上古妖族至高無上的帝皇,還是這洪荒大地的王者,他要成為的是這整個天地的主宰者。

“青央和你的事,你們之間解決就好,不過我可以跟你說點別的。”見他沉默不語,東皇笑意越深,看似漫不經心的繼續說道,“誌不同,未必眼前的方向也不同。無心淩駕於天地之上,總要真正站在與那九重天相同的高處才配說出這句話,如果有一日你當真能為她逆了這天地,自然少了許多煩惱。”

直到東皇又去找別的樂子去了,師詔還是站在原地想著這番話。東皇那個人,其實對任何感情糾葛都毫無興趣,對方這番話隻是單純的想點出一件事——“你還太弱了”。

師詔與這妖族的很多人誌向都毫不相同,他們想要淩駕於天地之上,他卻隻想著陪伴於青央身側,可是誌向不同,未必前行的方向也不同。他們都必須要強大起來,強大到可以與天地比肩,才可以真正實現自己心中的願望。等到他真的能為了青央逆了這天地,他又何必時時擔心她會不順心,又何必擔心她會受傷甚至消失不見。就連現在這種事情,如果他真的有那個本事逆了天地的話,他便可以為她排憂解難助妖族贏取勝利,何苦要那個麒麟來幫什麽忙?

其實不過是他太弱了。

從前他總是覺得這天地間隻有一個東皇,旁人永遠無法成為東皇,也不可能有對方的氣勢與誌向。可是當東皇真正把他擺在一個與自己“相提並論”的位置時,他才恍然發覺,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不想去做。

東皇心中無情無愛,永遠不可能對他心中的深情感同身受。可是正因為如此,師詔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無法無視對方所說的事情。

及至多年之後,已是一族君主的師詔,惡名昭著卻又人人畏懼,他是魔族戰無不勝的“暴君”,狂妄無情,單單用自己的名號就能震懾住整個四海八荒,何況逆了這天地。那個時候,他還是改不了對東皇這個人的存在的介懷,可是又不得不承認,在他隻想著為青央付出一切的時候,是誰點醒他,告訴他到底該做些什麽。

夜幕將至,還站在屋外的師詔心中卻是一片清明。

part4

青央醒過來之後,很快就察覺到有人站在外麵。她對師詔的氣息實在是太過熟悉,一見他過來找她,自然高高興興的帶著一臉笑意走出去。

她笑著的時候總會一掃那清冷的感覺,就像是兩人初見時那般如同一縷溫暖的陽光照進了師詔的心裏。若不是扶笙總是叫她安心睡個好覺,她也許早就忍不住出門去找找突然不見的師詔。每日朝夕相伴,身邊突然不見了這個人,她總是有些不知名的心慌。

雖然她不知道那種感覺是什麽。

淵玉似乎說過,師詔對她是喜歡的,那麽喜歡又是什麽?

師詔這幾日表現的這麽奇怪,難不成就是喜歡的意思?

“師詔,淵玉說你喜歡我,可是扶笙說不是,你說我該聽誰的?”她連男女之情都絲毫不懂,就毫無顧忌的直接向他問出了這個問題。

師詔剛剛鼓足勇氣準備狠狠心跟她挑明,讓她不要跟那個麒麟扯上什麽關係,可是還沒開口呢就聽她突然這麽一說,他本來已經想好的說辭全都被噎了回去。

“不是!”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瘋了還是怯了,幾乎想也不想的就否認了這一點,態度堅決。

他說不是,那就一定不是了……反正自己也沒有弄懂什麽叫做喜歡,青央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加計較,反而主動提起了昨天那件事,“你昨天怎麽可以說我要嫁人呢?你不知道嗎?我是天狐,不可以嫁給別人。”

“那隻麒麟……”他微微皺了下眉,欲言又止。

“腓腓?”青央不懂人情世故,但又不傻,稍稍一想就明白對方可能是理解錯了,“我沒答應嫁給他啊,我隻說我不可以嫁人,可不是說你不能跟著我。”

聽了這話,師詔那一向沒什麽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詫異的神色。而在感受了那慢慢湧上心頭蔓延至全身每一處的欣喜之後,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青央如果能理解這是個誤會的話,剛剛的話豈不是在變相答應他一直留在她身邊?她不懂男女之情所以不知道他對她的情意到底算什麽,可是她未必察覺不出他對她的心思。

一時間,師詔竟然不知道自己該期待她是真懂了還是不懂比較好。

最後,他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你知道嗎,從前你在我麵前總是不說話,我還以為你一直很討厭我。”

這一天是以青央突然皺著眉說出的這句話為結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