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橫四海兮焉窮

這種話若是由凡間的男子說出來,梵音一定會覺得他在用一種拙劣的方式與女子攀談。不過眼前的這個人並非凡塵庸人,他是那九重天上最尊貴無比的二太子,是那出塵避世的社水神君。單單是猜測他有這樣的想法,都是對他的冒犯,又怎麽會有人自我多情的以為他當真是在搭赸?

“除了蒼梧山那一次,我與您確實從未見過。”她隻能頗為遺憾的告訴他這個事實,為防他不信,她還信誓旦旦的承諾道,“小仙這麽想逃命,如果真的與您相識,又怎麽會不告訴您呢?”

她說的話並無虛假,聞言,社水的神色不由黯淡了許多。梵音看得出,對方是真的很在意這種熟悉的感覺。但她卻並不覺得這是什麽稀奇之事,想當初她在第一次見到管梨的時候,也總有一種熟悉之感,不過後來事實告訴她,這隻不過是一種錯覺罷了。

他們在這邊小聲說著話,另一邊的那對男女也終於結束了一切,而且很快注意到了他們的存在。

“誰?”那個男子的身上眨眼間就多出一身衣服,這才好整以暇的走來這邊。

社水也不避開,站起身之後帶著些許歉意說道,“在下隻為參加虎王喜宴而來,無意驚擾兩位,還望見諒。”

天界的二太子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見到的,這個蛇族的男子顯然認不出眼前之人,隻是單憑對方的仙氣已能察覺這並非是好惹的人。不過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他也不想因此得罪了什麽不明來路的大人物,聽對方這樣說完之後便略點了下頭,轉身離開。

“等等。”那個女子拉住了自己的情人,用眼神示意他還有一個人在。

順著她的眼神,那男子也注意到了在場的另一個氣息。他半眯著雙眼朝著這邊看來,隱匿著身形的梵音不由有些緊張。對方惹不起社水才會輕易罷休,可是她這麽弱,很顯然是個開刀滅口的好對象。

果然,在確定這邊有人隱了身形之後,那個男子很快便是一揮手。一道金光伴著厲風打來,梵音剛要結印護住自己,身前的社水已經輕輕抬手一擋,那金光打在絹白的扇麵上,瞬間消失不見。

“仙君這是何意?”對方不由質問道。

“她隻是與我一同前來赴宴的小仙娥而已,生來膽小害怕見人,這才隱匿了身形,還望兩位不要見怪,我們並無驚擾兩位之意。”社水不動聲色的擋在了已經顯露身形的梵音麵前,語氣謙和的解釋著。

剛巧這時虎王的使者已經迎了出來,見到這種對峙的場麵,連忙跑過來對著社水一揖,“二太子,喜宴已經開始了,大王正在等您呢。”

天界之中,配得上“二太子”這個稱呼的人隻有一個。那對蛇族的男女一聽這個稱呼便心知眼前的人到底是誰。雖說仙妖一向互不幹涉,但是像是天界二太子這種身份的神,地位自然不一樣。事情本是小事,對方還能放低姿態向他們致歉,他們已經占了天大的便宜,再咄咄逼人隻能是自找不痛快了。

“原來是二太子,多有得罪。”那對男女對視一眼,很快轉身離開。

虎王的侍從不知發生了什麽,隻當這是二太子的私事,待那兩人離去之後,才又堆著笑請社水和梵音前往宴席。剛剛社水為了給梵音解圍,說她是他帶來的小仙娥,現在的梵音總不能拆他的台解釋這件事,便也隻能硬著頭皮跟著他一起過去。

“別擔心。”快要走到喜宴那邊的時候,社水低聲安慰了她一句,“你留在外麵反倒危險,不如跟我過來,有我在,沒人會為難你。”

梵音忍不住瞪大眼睛看著他。二太子一向平易近人沒錯,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能好心放她一馬,就已是天大的恩賜了,根本不必如此溫柔。這個人當真那麽在意對她的熟悉感嗎?

社水比她想象的更能看穿她的想法,瞥了一眼她的神情後,便知曉了她的困惑,於是適時的解釋了一句,“如果你我真的曾經相識,那你一定曾是我最珍視的那個人。所以你無需在意這些事情,我隻是不想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後悔而已。”

說話間,兩人已經被迎進了喜宴。一見社水竟然真的親自過來了,虎王自是大喜過望,親自攜了新婦走過來迎接,“承蒙二太子賞臉。”

此言一出,席間諸人皆是驚了一驚。人人都知道三太子沉歌喜歡在下界廝混,但二太子社水即使是在天界也喜歡閉門謝客。虎王是哪來的麵子,竟能請動這位神君?

眾人越是驚詫,虎王便越是暗自得意。外人隻道二太子不理世事,卻忘了他也是四海八荒脾氣最好的人。虎王的請帖本是送到沉歌的府上的,無奈沉歌最近一心隻想著夷緒的事情,根本無心來參加別人的喜宴。可這喜宴上若是沒有撐場麵的人也看不過去,無奈之下,送信的侍從便想到了與虎王有過一麵之緣的二太子。其實一開始這隻是不抱希望的突發奇想罷了。但讓這送帖子的侍從都沒有想到的是,帖子剛遞過去,二太子就應承了下來,而且真的親自到來沒有推脫。

怪隻怪社水看起來有些難以接近,以至於眾人都忘記了這位二太子從不會拒絕別人的請求。

驚詫過後,在座諸人見虎王與二太子“交談甚歡”,便也紛紛上前與其攀談。好歹也是天界的二太子,如今祈泱已經是鬼族的人,比起老三沉歌,還是老二繼承天帝之位的可能性大一些,現在攀上關係總不是一件壞事。

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梵音連忙偷偷的往角落處挪動腳步,然後在挪到一半的時候就被抓了個正著。

“這是怎麽回事?”早在見到她出現就耐不住困惑的管梨終於揪住了她,邊提著她往角落處走,邊帶著不悅問道。

梵音連忙乖乖的把事情的緣由解釋了一遍,然後自言自語道,“下一次看天書,我一定要看看我的前世是誰。”

“為什麽?”剛剛走過來的陶陶有些不解。

“因為我懷疑有個人是我前世的戀人。”這句話她是偷偷回答陶陶的,因為生怕管梨聽見之後嘲笑她。雖然以她看來,自己若是真的曾與社水相識,兩個人又都不約而同的忘記了這件事,那就一定是前世的事情了。而如果他們前世不是戀人,社水又怎麽會如此在意這種熟悉感?

“前世的戀人?”可怕的是,管梨還是聽到了她的話,而且毫不留情的發出了一聲嗤笑,“你這麽快就瞧上他了?不過以你的眼光來看,倒也沒什麽可奇怪的。你不就是喜歡這類男人。”

這句話陶陶聽不懂,梵音倒是很快便反應過來了,她知道他在說她曾經迷戀過的雲中君。確實,在旁人看來,雲中君和社水同樣的清冷出塵,沒什麽不同。但這兩人在梵音眼中卻是不一樣的。雲中君隻是天生的淡漠寡言,社水則是親近中帶著疏離,即使待人溫柔,也終究很難與其相交。

不過說到底,關於前世的猜測也隻是她自己的臆想罷了,這兩個人她都高攀不起,不如老老實實的思考現在的事情才是真。

在她來之前,陶陶已經與虎王交談過,很好的把自己與管梨的事情宣揚了出去。不過關於蘇世神君的去處,即使是虎王也不得而知。但凡認識蘇世神君的人都知道,蘇世神君近些年來已經很少在昆侖山居住,他會以各種各樣的身份和相貌混跡在六界各處。至於他現在在哪裏,無人知曉。而同樣遺憾的是,狼王竟然並沒有出席這次的宴席,管梨也白白跑了這麽一趟。

“那我們走吧。”要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陶陶也體貼他們二人還在逃命之中,主動提出離開。

難得她懂事一次,梵音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然後望向真正做決定的管梨,等他說出“走”這個字。

今日宴席上賓客眾多,虎王請來了二太子更是意外之喜,一時氣氛熱烈,倒是沒有人注意他們三個人。如今事情都已經辦完了,管梨掃了一眼在場諸人,確認沒有需要在意的人之後才點頭道,“走吧。”

不過就在他們準備悄悄離去的時候,無意間抬起頭的梵音卻看到了正在望向這邊的社水。接觸到他的目光,她不由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眼神,無聲的對著他說了一句“謝謝。”。知恩圖報乃是人之常情,他放了她一馬還庇護了她一次,她總要心懷感激的。

“走了。”管梨沒看到她的動作,見她停在原地便來拉她。

隻是他的話音還未落下,門口卻突然傳來了虎族侍從的通報之聲,“大王,蘇……蘇世神君來了。”

這句話一說完,在場諸人的神情皆是一變。虎王和大部分人是詫異,陶陶是驚喜,而梵音還未及去看管梨的臉色,便隻覺身子一晃,眨眼間就被管梨從喜宴上帶離。

“蘇世叔叔!”心心念念的人竟然突然出現了,陶陶自是興奮的撲了過去,“我找您好久了,您都不知道……咦……”話說到一半,她就覺得一陣輕風拂過,自己的身邊則少了兩個人。

她看了看周圍,確認那兩人真的不見了之後,才咂舌道,“他們怎麽逃得這麽快?”

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兩人消失的地方,蘇世神情未變,淡淡道,“逃便讓他逃吧,才不過七萬年過去,竟是越活越沒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