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華采衣兮若英

洪荒之時有一隻妖獸名為青謐,凶殘暴虐喜好食人,但又極擅於化作美貌女子,會模仿凡人行事。它最喜歡學著狐妖的做派和模樣,連名字也是仿著天狐青央之名而取。而這鏡子本是青央的寶物,後來送了師詔,師詔又將其帶到魔族,直到五千年前妖獸青謐再次現世時被封在這個鏡子中,魔族才給這個鏡子取名為青謐鏡。

梵音還記得,當年將妖獸青謐封在這個鏡子中的人正是崇則,那一戰驚天動地傾倒無數少女,至今為人津津樂道。所以說,如果魔君迦瑟真的想把這東西送人,也該送給崇則才對。

不過如果這東西本該是青央的,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

誰也別想從管梨手裏搶走屬於青央的東西。

正戰在一處的那三個人裏麵有兩個認不出管梨,眼見著突然來了第四個人,不由愣了愣神。但是比起他們找借口打架的行為,管梨卻是真真正正想奪取青謐鏡的人。他根本無心與他們相鬥,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之後便抬手去解那青謐鏡的封印。

“你是什麽人?”沉歌的劍第一個攔了過去,而且不待地方回答便又低聲說道,“這東西要拿也是我大哥拿,關你什麽事?”

若是讓梵音聽了這句話,一定會感歎一下三太子這自我矛盾的態度,一麵氣急敗壞的跟自己“哥哥”打得你死我活,一麵卻處處維護著自己“哥哥”,不容許外人搶“哥哥”想要的東西。虧得他還能將兩種態度同時表現出來。

管梨懶得理他這種莫名其妙的行為,一抬手便格開了對方的兵刃,另一隻手仍在解著那封印。而跟他同樣急切的則是另一邊的祈泱,眼看著“弟弟”不再纏著自己了,他也收了手中兵刃,一手按在那封印之上。兩個道行同樣高深的人一同解這封印,青謐鏡的上方很快綻出淡淡光芒,然後在光芒消失之際便從半空往地上墜去。

管梨、祈泱、沉歌三人幾乎同時伸手去接那鏡子,隻是他們的手都還沒有碰到鏡子半分的時候,青謐鏡就已經被另一個人拿在了手中。

看著拿到鏡子的那個人,管梨心下一沉,“崇則,給我。”

不少人都知道,崇則上神平日裏其實是有些呆的,所以他在一開始的時候並沒有聽到迦瑟說這是“青謐鏡”。直到剛剛他在他們解封印時看到了那麵鏡子的樣子,這才恍然意識到這個鏡子曾是自己使用過的那一麵。

“不行。”這一次,崇則的態度難得的堅定,“我要它。”

他本是為了阻止天君一家內鬥才過來的,直到發現了這個鏡子到底是什麽,便也不肯將它讓給別人了。

坐在宴席上觀戰的眾多仙君們眼見著那四個人都住了手,本想聽聽他們在爭論什麽,卻在下一刻就看到了更為激烈的戰況。

他們竟然開始以命相搏了。

不過是一件上古神器罷了,天底下又不是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寶,怎麽就值得如此拚命?眾人麵麵相覷,天君更是險些被喝下去的酒嗆到。今天讓這麽多人看了熱鬧,又被曾經的“兒子”那般冷漠的對待,他本是想裝作淡然的模樣讓人以為他不在意,隻是眼看著本該最讓自己放心的神將都跟著他們胡鬧了起來,他又怎麽能夠繼續坦然自若的看下去。

“咳。”借著咳酒的動作,老天君頻頻朝著自己身邊的二兒子使眼色。

天界二太子社水本是這四海八荒脾氣最好的人,幾萬年來還沒有人見過他動怒的樣子,也沒有人見他關心過天界政事。天君本也不想依仗著這二兒子做些什麽,隻是眼下實在是不放心其他人插手此事,唯有示意自己的親兒子去擺平。

了解到自己父親的用意之後,社水順從的站起身,手中也憑空多了一把折扇。

這是在場諸人第一次見到天界二太子出手,而且一見就覺得大開了眼界。社水平日裏都是一副斯文爾雅的模樣,從不與人為惡也從不發脾氣,可這動起手來便是陰絕狠辣讓人心中一驚。

五個人彼此為敵,誰也不讓誰,這種形勢下又是誰也壓不過誰。觀戰的人看得過癮,卻也有些擔心他們是不是真的想以命相搏。

除了看不出身份的管梨之外,其餘四個人皆是這四海八荒鼎鼎有名的人物,而且都與天界有幾分關係,若是真的因為這場爭鬥丟了性命,這就絕對稱不上一場好戲了,說不定還會挑起第二次神魔之戰。

梵音跟著眾人緊張的看了半天,也越來越覺得情勢不對。如果說這幾人一開始是為了爭奪那麵青謐鏡而拚盡全力,那麽實力相當的幾人打了這麽久之後,現在就完全是收不住自己攻勢的狀態了。

一時間,整個蒼梧山昏天暗地狂風四起,祁凡越看越覺得有趣,抹了抹嘴,興致盎然的說道,“我也去跟他們玩玩。”

他這邊剛站起身,另一邊的扶笙也跟著站了起來,神色間頗有愁色,“小梨子身上還有傷呢。”

“什麽傷?”梵音連忙問了一句。從塗山到這裏的一路上,她也沒發現管梨身上有什麽異常之處,更是不知這傷從何來。

“三日前他為十殿閻君收服了逃往蓬萊的十萬厲鬼。就是因為那時受的傷,他現在連平日裏六成的功力都用不出來。”扶笙指了指一直空手與其他幾人周旋的兒子。幸好青謐鏡現在被崇則拿在手上,其他幾人都專注於從崇則手中搶東西,沒拿兵刃的管梨還能勉強支撐下去。

據梵音所知,管梨並不是一個會無緣無故幫助別人的人,他能幫十殿閻君收服厲鬼,定是因為當時收走了蕭寒芷的生魂而欠冥界的情。不過讓梵音很是不解的是,蕭寒芷的生魂既已和這身嫁衣融為一體了,從此便不再受生死輪回之限,也算是徹底扭轉了命格。

這樣看來的話,這件事明明已經逆天而行違背天規了啊!

“轟!”像是為了配合她心中所想,天空中突然有一道驚雷聲響起。

聽了這聲驚雷,九招之宴上的諸神皆是一驚,不僅是天君和魔君等人暫時停下了手中動作,就連正纏鬥在一起的那五個人也在震驚之中迅速收回了攻勢。所有人都仰起頭看向那突然變幻了模樣的天空,不同於剛剛因為打鬥而昏天暗地的模樣,眼下烏雲卷集向大地直壓而來,漸漸又形成了一個漩渦的模樣,幽森陰暗不似平常。

“天雷。”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不知是誰先說了一句。

這下子,所有人都是麵麵相覷一臉茫然。能夠受邀來到此處的各族之人都已經修成大道,哪怕是曆劫也不會是挨天雷這種低級的劫數。

除非是,天譴。

而那漩渦的中央就對著已經停下打鬥的那五人。

五個人裏有四個人覺得自己最近沒幹過什麽需要挨天譴的事情,而剩下的那個人看著他們四人紛紛後退了一步之後,自己卻是站在原地沒有動。

“再站得遠一些吧。”身上的傷又在隱隱作痛,管梨抹去了嘴角的血絲,不以為然的勸告著那無辜的四個人。

驚雷一聲高過一聲,等到震天動地的時候便是準備劈下來的時候了。雖然周圍的人都是以一副難以置信的困惑模樣看著他,管梨還是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幹脆的坐在原地等著那天雷落下。這天譴趕得不巧,正好趕上了他剛剛受了一身的傷的時候,能不能硬扛過去他也有些含糊,可是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至於這天譴的來由,在場諸人之中大概隻有梵音一個人明白了。聽著那越來越響的雷聲,除了神色越來越緊張的扶笙之外,梵音也是一臉的擔憂。自從當了神仙開始,幾千年來她隻會做善事修善德,寧肯以德報怨也從未有過期盼別人去死的心思。雖說管梨一而再再而三的坑害她,可是眼睜睜看著對方以這副帶著傷的身子挨天雷,若是真的出了什麽意外的話,她也是絕對不忍心的。

何況,她還欠著對方一條命呢。

救命之恩,何以為報啊。

“我這身衣服能不能擋住天雷?”情急之下,她又是靈光一閃,轉身就抓著身邊的祁凡急切的問道。

“能……”祁凡慢悠悠的說著,然後就見她突然跑了出去,他也隻能看著她的背影把最後一個字說出來,“嗎?”

驚雷聲已經有撼動山巒之勢了,管梨雙手交叉變換了幾個手勢準備護住自己的心神,隻是還沒等他閉上眼睛,就見一個穿著大紅嫁衣的身影突然朝著這邊跑了過來。

“梵……梵音?”這是不是他第一次正經的叫她名字他已經忘了。眼看著天雷就要落下,他連忙站起身想將越跑越近的她丟走。可是對方卻更加急切的朝他喊著,“你快變回原形。”

管梨有一瞬間沒能理解她的話,不過看著對方那堅定又急迫的眼神,也隻能橫下心來轉眼便化作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梵音這才跑到那烏雲的漩渦之下,將那毛茸茸的一團全部塞到自己的胸前的位置護好,自己則是用了一慣常用的保命絕招,雙手抱頭下蹲。這樣一來,管梨的真身已經被她的身子擋的嚴嚴實實,再也露不出半分。

“轟!”晃眼的亮光之後,第一道天雷終於劈下。

梵音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去看,隻覺得那天雷劈在身上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雖然也有些痛感,但卻沒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轟……”一道接一道,不知劈了多久,三十三道天雷才總算是劈完了。

烏雲漸漸散去,天空也慢慢放晴,豔陽之下的梵音終於蹲不住了。雖然從始至終她都沒有受什麽傷,可是那種酥麻之感貫穿全身也不是什麽好受的感覺。等到天空明亮起來之後,她就無力的跌坐在地上,腦子昏昏沉沉的,看著眼前的景象也覺得有些模糊。

“梵音……梵音……”朦朧中似乎一直有人在呼喚著她,那聲音帶著擔憂又輕柔無比,聽起來很是舒服。

就是有點熟悉。

意識一點點消退的梵音已經沒有深思的能力了,在徹底陷入沉睡之前,她覺得自己好像呢喃出了兩個字,她聽不清自己到底呢喃著什麽,隻是隱約認為那大概是個名字。

而在她呢喃出那兩個字之後,似是有個人將她輕輕擁進懷中,低聲應了一句,“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