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芳菲菲兮滿堂

梵音回到天府宮的時候,九重天上已經開始準備三萬年一次的“九招之宴”。

據傳,在赤水的南岸,流沙的西麵,有個名為夏後啟的人,他曾三次到天帝那裏做客,得到天帝的樂曲《九辯》和《九歌》而下到人間。然後又在高達兩千仞的天穆之野,演奏了《九招》樂曲。——這是凡間關於“九招”的傳說。

不過事實上,在四海八荒之中還真的存在一個取名為“九招”的宴會。說的直白一些,就是各族君主時隔三萬年一次的相聚。宴席上,諸人或商議三界大事,或縱情玩樂。三萬年一次的盛會,能夠出席在那裏的自然是四海八荒最有地位和名望的人,要麽是一族之首,要麽是需要被頂禮膜拜的傳說。每每到了這個時候,就不知道有多少清心寡欲的仙君天天盼著那張請帖能遞到自己的府邸。

這一次的“九招之宴”地點在魔族的蒼梧山,由新任魔君主持操辦。

聽到這裏,那些剛剛飛升成仙的小神就有些不解了,為什麽今年明明是魔族操辦宴會,九重天上卻要這樣如臨大敵般緊張忙碌的準備著?

而在聽到這種天真的問題之後,即使是個在天上呆的稍久的小仙娥也能回答他們的困惑,“因為鬼君也會去啊。”

上古洪荒之時,巫妖大戰的最後關頭,十二祖巫之一的後土突然心有所悟退出爭鬥,然後化身六道輪回,讓萬物眾生的魂魄也得以輪回,從此陰陽輪轉,生生不息,這便是鬼族最開始的起源。當然,也正是因為她的突然退出,十二祖巫在突然缺了一個大巫的情況下無法召喚盤古真身,便也間接導致了巫妖大戰的兩敗俱傷。

不過,這些遙遠的上古之事對於現在的諸神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現在的鬼君曾是天君的兒子,天界大太子祈泱。

四海八荒誰不知道,天君最驕傲的兒子一直是大兒子祈泱,甚至放言說,即使自己再生多少個出眾的兒子,天君的位置也會留給祈泱。隻是,他這句話還沒說完多久,就傳出了祈泱叛出天族成為鬼族君主一事。

天君的大兒子竟然不是親生的,而是前任鬼君的私生子。這種驚天動地的大事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雖然經過天界的百般掩蓋,事情的經過和真相並沒有泄露出來,但是這件“醜事”還是被四海八荒的人嚼了不知多少年的舌根。

而如今,“九招之宴”之上,身為鬼族君主的祈泱自然也會到場。時隔三萬年,天君終於要再一次的見到自己曾經的“兒子”。

任誰都能夠想象出來,祈泱和天君的重逢定是一場好戲,而這等熱鬧的場麵,四海八荒不知道盼望了多久才盼到。因此,這一年的“九招之宴”可以堪稱是幾十萬年來最受期待的一次宴會。所有人都希望接到一紙請帖,然後親身到現場去見識見識這萬年不遇的熱鬧之事。

反目父子又重逢的好戲,誰不想看啊?

在這種仿佛凡間過年的熱鬧氣氛之下,最抑鬱的莫過於天君一家。梵音回到天上的時候,剛好撞見了三太子沉歌坐在一個仙宮外的台階上發呆。說是發呆也不準確,因為他的神情變化莫測,像是一個人在生悶氣。

梵音還穿著那身惹眼的嫁衣,一路上不知道引來多少異樣的目光,眼下見了他,連忙悄悄繞了路。雖然她隻是個普

普通通的下仙,但是三太子正在氣頭上,她還穿得這樣古怪在他麵前經過,難保不會惹得他心情不爽拿她出氣。

而當她小心翼翼的溜回天府宮的時候,合古正站在門口等著她。

“你終於舍得回來了。”合古本是九重天上脾氣最好的神明之一,但是自從與梵音相識之後,他覺得自己的脾氣越來越差了。

“我……”梵音不知該怎樣解釋自己這些天的遭遇。

“消失這麽久你都去了哪兒?”問話的時候,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頭越皺越緊,“還有,你身上穿的這是什麽?”

對於這些問題,梵音隻能眨了眨眼睛,無辜道,“這是個意外。”

聽她說這個嫁衣是脫不下來之後,合古很自然的問起了原因,梵音自然是支支吾吾半天沒有說。見她神色古怪,對方也沒多問,幹脆直接把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然後稍稍用力,他手下的光芒與嫁衣散發出的紅光相撞在一起,很快,他就被彈出了老遠跌在地上。

“這是什麽?”饒是合古見多識廣,也著實是吃了一驚,“哪裏來的神器?”

他還不記得有什麽萬堅不摧的神器和法寶是長成凡間嫁衣模樣的。

“相信我,你一定不想知道的。”梵音頗為無奈的拍拍他的肩。她又怎麽該跟他說,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個陰謀之中,即使穿著這種寶貝也隨時都可能葬送掉小命。

合古認識她這麽久,還沒看過她露出這種複雜的神情。心知自己一時也問不出什麽,他便換了個她會感興趣的話題問她,“你走了這麽久,知不知道天上發生了一件大事?”

“什麽大事?九招之宴嗎?”

如果是九招之宴的話,她在回來的路上已經聽了太多的消息了。喜歡看熱鬧是四海八荒諸神的共同愛好,尤其是看天君一家的熱鬧。現在到處都像是凡間過年一樣,氣氛熱烈,她不想知道這件事都做不到。

“不是。”合古搖了搖頭,說道,“是在你下凡之後,塗山的扶笙帝君突然來天上找天君說要退掉管梨上神和雲中君的婚事。”

說完,他就等著看她露出震驚的表情。

隻是,梵音的神情仍是十分的平靜,淡淡的問道,“然後呢?”

“然後?然後天君也莫名其妙的答應了,都沒有問扶笙帝君理由。反而是扶笙帝君自己說要招親找個帝後,沒有要求,隻要是女人就行,但凡對此有意願的,盡可以去塗山找他。”合古仍記得扶笙放出這個消息之後,各族尚未婚配的女人們有半數都湧向了塗山,她們竟也不介意對方已經有個私生子了。

如果是以前聽到這些事,梵音一定會興致勃勃的追問下去,而且說不定還會親自去塗山看看熱鬧。隻是經曆了這短短的幾天之後,她已經對塗山的事情沒有絲毫的興趣。不論再聽到什麽秘聞,她都不會驚訝了。

那樁婚事為什麽會退掉?這世上不會有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

管梨可是個男人啊!兩個男人怎麽可能成婚?現在的她反倒好奇管梨當初為什麽會答應這樁荒謬的婚事,難道僅僅是因為生活太無趣了想找樂子?

“不過,說起九招之宴……”合古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四周才低聲問道,“你想去嗎?”

“難不成你有辦法?”聊了這麽半天,梵音終於為他說的話詫異了一下。

能夠出席九招之宴的人都是四海八荒赫赫有名的存在,就連這九重天上很多德高望重的仙君都不在受邀之列。梵音知道合古有些奇怪的本事,經常能夠幫她混進各個場合,可是她卻沒想過連九招之宴都能混進去。

合古的神色間頗有些為難,不過還是說著,“如果你特別想去的話,我可以想想辦法。”

他竟然連這種事情都能想想辦法?梵音一激動就拎著對方的衣袖晃了又晃,“真……”

就在她的話還有兩個字沒說出來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熟悉又絕對不想看到的身影。那是個穿著一身黑衣的男子,雖然表情很是嚴肅,但是微微上挑的眉眼怎麽看都像是在笑。他正悠閑的朝著這邊走來,與她的目光相碰之時,還衝著她招了招手。

梵音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然後轉身便跑。

“跑什麽跑?”不過眨眼間,管梨就出現在了她身前,正在往前跑的梵音一頭撞進了他懷裏,一抬眸就看到了他的笑臉。

若是不知情的人來看,一定會覺得這個笑容純良又帶著那麽幾分慈祥,可是在梵音看來,每當對方這樣笑的時候,就意味著有人要倒黴了。

而今天,倒黴的仍然是她。

“嗬……嗬嗬嗬嗬,神君您怎麽來了?”她幹笑了幾聲,努力的想著該怎樣逃跑。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管梨一手抓住了她腰間的緞帶將她整個拎了起來,這才回答道,“當然是來看你。”

“瞧您說的,我哪有什麽可看的。”梵音被他拎離了地麵,隻能手舞足蹈的在半空中撲騰著,倒是與那些正在河裏遊泳的小狗有幾分神似。

不過這種時候她又哪管得了那麽多。自從管梨對她說了那個秘密,還要求她一起去偷書的之後,她就覺得自己一腳踏上了一條死路。偏偏管梨怎樣都不肯放過她,一定要推著她把另一隻腳也邁進去,不給她留一絲生機。她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費盡了口舌,這才讓他允許她先回天界靜一靜。結果沒成想,她才剛剛回來,他竟然也這麽快就跟了過來。

萬幸的是,現在還有合古在場。眼見著自己的摯友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抓在手裏,雖然能夠感覺到對方是個地位很高的人物,合古還是鼓足勇氣衝了上去,“你放她下來。”

“九招之宴想不想去?”管梨自然無視了旁邊無關的人,仍是專注於低著頭跟手裏拎著的少女對話。

“我……”梵音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是。她確實很想去沒錯,可是要是跟管梨一起去的話,怎麽想都不算是一件好事。天知道這個人還想鬧出什麽亂子。

眼見著她又露出了那副猶豫的表情,管梨立刻用閑著的那隻手掏出了七八片閃著微光精致的玉片,上麵單單刻著一個“九”字,正是九招之宴的請帖。

他說,“這種東西想要多少都有,給你一個也無妨。”

梵音忍不住伸出手去拿,隻是他很快便將手舉到她夠不到的地方,又添了一句,“不過,總要給你找個身份才行。”

“什麽身份?”她傻傻的仰起頭問他。

“你到底是誰啊?”合古也傻了眼。

“塗山,管梨。”管梨給出了一個讓對方目瞪口呆的答案。

“這是魔君送給我的,可是我家唯有我和我父君兩人,你想跟我去的話,就要有一個與我有關的身份。”他拿著請帖在梵音麵前晃了一晃,然後問道,“你看你是想當我的妃子,還是我父君的帝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