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真 相

周亞梅家臥室,手機發出細微的振動聲,不知何時睡著的玄珠坐起身,掏出手機顯示袁飛來電。

玄珠看了一眼還在沉睡的周亞梅悄悄起身,她走出臥室來到廚房。

玄珠輕聲:“喂。”

電話那頭袁飛急促地說道:“趕快離開周亞梅,快!” 玄珠問:“怎麽了?”

袁飛說道:“不和你多說了,注意保護好自己,我們馬上過來。” 玄珠掛了電話,腦子裏一團亂麻。她看了看時間,顯示著淩晨兩點。一轉身,玄珠赫然看到周亞梅站在身後。

玄珠本能地退後兩步:“亞梅姐,你……好些了嗎?”

周亞梅扶著牆壁站著,虛弱地說:“還好有你在,不然……”

猶豫了片刻,玄珠還是上前扶著周亞梅坐到沙發上,她自己則坐到了周亞梅的對麵。

玄珠問周亞梅:“亞梅姐,我一直都想問你,當年,關於玄珍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周亞梅沉默了片刻,反問:“……玄珠,你實話告訴我,這十九年裏,你懷疑過我嗎?”

玄珠點頭:“……是的,我懷疑過你,卻始終不願意相信是你……亞梅姐,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今天,我想親耳聽你說出真相,不管這個真相是不是讓我成為玄家的罪人……亞梅姐,你會答應我嗎?”

周亞梅錯目望向別處,目光迷離且傷感,良久:“你,我,我們都知道,玄

珍被寵壞了,做事沒邊界,沒有分寸,為所欲為……她的小心機,我全看在眼裏,當時哪怕心裏不舒服,我還是隻把她當成不懂事的孩子,直到發現橈烈越來越不正常……我們爭吵不休,這在我們之間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橈烈隻是說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在我看來他是完全失了魂。”

玄珠忍不住問:“玄珍她,跟丁團長,有那……”

周亞梅搖了搖頭:“不,他們之間不是那種普通的男女關係。丁橈烈如此癡

迷玄珍,完全是因為玄珍有成為一個角兒的天賦,而且將是一個比我更好的角兒。”

玄珠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滿臉震驚。

周亞梅說道:“當年,我父親把十四歲的丁橈烈從街上撿了回來,那時候他已經流浪一年多了。我父親說,丁橈烈他就是天生的角兒,他的天賦過人。擁有男人的肺活量,同時還有著女人的嗓音和身段。隻學了兩年就超過了所有人。後來我們相愛,結婚,雖然我們沒有孩子,但我們擁有鍾愛的藝術,劇團就是我們的孩子,父親去世前唯一願望就是讓橈烈好好照顧劇團,把劇團發展壯大走出紹武。”

周亞梅淒苦笑著:“但是玄珍毀了這一切,橈烈每天失魂落魄,昆劇是我們的命,就因為玄珍,他的心不在這上麵了,好在後來玄珍離開了劇團,我本來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沒想到……”

十九年前,周亞梅兩眼呆直地坐在客廳內。

時鍾敲響淩晨一點時,丁橈烈穿著男性的裝束推門走了進來,看到周亞梅一愣:“亞梅,怎麽還沒睡?”

周亞梅說:“剛才做了一個噩夢,就醒了……” 丁橈烈坐到周亞梅身旁關心地問:“什麽噩夢?” 周亞梅卻搖了搖頭:“……已經忘了。”

周亞梅緩緩扭過頭,看著丁橈烈:“橈烈,你去哪兒了?”

丁橈烈絲毫沒有猶豫地回答:“我在劇團啊,劇本遇到了一些問題,真是傷腦筋。我先去洗個澡。”

丁橈烈邊說邊朝衛生間走去。周亞梅注視丁橈烈的背影,然後起身從櫥櫃上方拿出安定藥片,倒出,碾碎後放入水杯,再倒入溫水,然後端著水杯走了出去。

臥室內,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空水杯,丁橈烈躺在**沉睡。周亞梅緩緩坐起身,下床,朝著門外走去。

劇團院內,周亞梅帶著車鑰匙找到了丁橈烈的小貨車,在後座的下麵找到了玄珍的書包。

穿著雨衣的周亞梅走入防空洞。推開密室的房門,拉開燈,看到玄珍軟塌塌地被綁在椅子上,垂著頭。

周亞梅試探著喊了一句:“玄珍……” 玄珍沒有任何反應。

周亞梅慢慢走上前,蹲下身,輕輕扶起玄珍的下巴,首先看到玄珍的嘴被膠帶緊緊地纏繞著,繼續上抬,是玄珍漲紫的臉頰,周亞梅手一抖,玄珍的頭頓時仰到了身後。

周亞梅嚇得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周亞梅抑製不住自己聲音的顫抖:“玄珍……我是來放你出去的……你說句話。”

玄珍還是一動不動。

周亞梅:“玄珍……” 玄珍依舊不動。

周亞梅慢慢站起身,顫顫巍巍走到玄珍的麵前,手指抖索著試了試玄珍的鼻息,然後猛退幾步,身體本能地緊緊靠在牆壁上。

良久,周亞梅用不住顫抖的手,摘下了玄珍身上的胸針。她閉上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最終癱軟在地失聲大哭。

周亞梅癱坐在沙發中,麵無血色地重複著十幾年來的噩夢:“我無法想象玄珍在臨死前是否呼救過,她都經曆了什麽,我相信她一定非常恐懼。但我不可能去詢問一個陷入瘋魔的病人。那個夜晚,對我來說是千萬次的噩夢,是十九年來一遍遍在我腦子裏上演的畫麵……玄珠,你能明白那種被詛咒的感覺嗎?”

玄珠無法回答她的問題,此時玄珠已經泣不成聲。

周亞梅沒有停下,她今天要把十九年前的一切都說出來。她被這個秘密壓了太久太久,她就快要無法呼吸了。

“那天晚上我趁著下雨,把玄珍的屍體搬出了防空洞,拖到河道邊推了下去。所以,橈烈確實不知道是他害死了玄珍……等我再回到防空洞的時候……”

穿著雨衣的周亞梅,拖著疲憊的身體順著漆黑的通道緩緩前行,遠處傳來丁橈烈的喊聲。

丁橈烈喊道:“我真的生氣了……玄珍,你快出來,你出來我就不生氣了…… 真的,隻要你出來,我保證不會生氣……”

周亞梅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橈烈……” 丁橈烈猛地轉過身,愕然地看著周亞梅。周亞梅問丁橈烈:“你在這裏幹什麽?” 丁橈烈一時語塞:“我……”

環視著空****的四周,丁橈烈對周亞梅說:“什麽都不見了,還有玄……” 周亞梅立刻打斷了丁橈烈的話:“你病了,你忘了你發了場高燒整整睡了兩天嗎?”

丁橈烈茫然地看著周亞梅,腦中一片混亂。

周亞梅繼續說道:“你高燒的時候說了很多胡話,把我嚇壞了……”

說著周亞梅走上前,摸了摸丁橈烈的額頭:“嗯,還有一點燙。跟我回去吧,你還沒好呢。”

丁橈烈再次環視四周:“可是,玄……”

周亞梅扳過丁橈烈的頭,篤定地說:“那隻是一場夢。你現在醒了!” 周亞梅抓住丁橈烈的胳膊:“我們走吧。” 丁橈烈下意識地跟隨著周亞梅緩緩朝前走去。

一邊走,周亞梅一邊說:“不要相信幻象,那隻是一場夢……” 玄珠的眼淚還在不停地流,但她已經能稍微控製住自己的情緒。

周亞梅看著玄珠說道:“警察來調查時,因為目擊證人指出凶犯是個女人,就沒有懷疑到他。而我當時確實在劇團排練,有不在場證據。我們兩個人僥幸逃脫,但是沒過多久橈烈被確診為抑鬱症需要長期服藥,他犯病的時候就會認為玄珍還活著,好在他總能控製自己的言行,覺得自己不對勁的時候就會躲到防空洞裏……那個防空洞,終究還是他的秘密天堂,隻有在那裏,他才能獲得平靜。後來,也沒有人再提起這個案子了,橈烈的狀態也慢慢好了起來。沒想到,十九年後,念玫卻突然出現在昆劇團……”

周亞梅突然笑了起來,玄珠抬起頭看向周亞梅。

周亞梅一邊笑一邊眼中閃動著淚光:“玄珠,如果這不是造化弄人……還會是什麽呢?自從見到玄念玫橈烈的病情就開始加重,他把玄念玫當成了玄珍,所以才殺了朱勝輝……”

玄珠問:“你早就知道是丁橈烈殺了朱勝輝?”

周亞梅點頭:“4 月 17 號晚上,我看到丁橈烈穿著女裝回來,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第二天得知朱勝輝死了,我就知道是他幹的。”

玄珠不明白:“為什麽要包庇丁橈烈,值得嗎?” 周亞梅抬起頭,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十四歲的丁橈烈,那時他就像一個受傷的小動物,那一刻周亞梅就決定要好好保護他,這個想法直到今天依然沒有改變。

“值得,在我心裏……他一直還是那個滿身傷痕的孩子,始終沒有長大……” 周亞梅閉上眼睛,任憑淚水滑落:“說來說去,這是天意難違……”

周亞梅咳嗽起來,邊咳邊講:“應得的終將到來,就像我的病……玄珠,我辜負了你對我的信任……這是我應得的……”

周亞梅的咳嗽愈加劇烈,難以為繼。

玄珠趕緊倒了杯水送到她手中:“亞梅姐,別說了……”

周亞梅倔強地搖了搖頭:“今天……就讓我把話都說盡……我也可以……心安了……”

玄珠望著周亞梅縮成一團的瘦小身影,眼淚奪眶而出。

周亞梅換了一身衣服,在鏡前梳理頭發。

玄珠想要幫忙卻被她拒絕,隻能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

周亞梅轉過身,衝玄珠一笑,臉色蒼白:“走吧。” 玄珠陪周亞梅走出來,袁飛等人已在樓下等候。

葛菲小軍將周亞梅帶上警車,玄珠一時間內心中五味雜陳。

袁飛看了玄珠一眼:“走,我送你回去。” 玄珠搖頭拒絕:“不用,我想自己走走。”

天亮之後,袁飛組織人對防空洞內進行了仔細的搜索,很快他們就發現了那扇秘門,以及裏麵藏著的女裝和假發。

走出防空洞,袁飛看著滿山的野花,長出了一口氣。

重案隊會議室,袁飛鄭重說道:“4·17殺人案於昨天告破,犯罪嫌疑人丁橈烈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這是認罪經過。”

大力將丁橈烈按著手印的認罪材料推到朱文生和邱文靜的麵前。

袁飛注視著朱文生呆滯的麵孔:“如果有什麽異議……” 朱文生搖了搖頭,然後捂住了臉,無聲地哽咽著。

“謝謝袁隊長……”說完,邱文靜也哭了起來。朱文生哽咽著說道:“凶手抓住了,小輝的在天之靈也可以瞑目了。”說完這話,朱文生有點控製不住。

袁飛心生不忍,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管朱文生的品行如何,但這喪子之痛的確讓人唏噓。

朱文生一把抓過袁飛的手,緊緊地握著:“我對你們……我……我真不是東西……謝謝……”

袁飛搖搖頭:“都過去了,這是我們應該盡的職責,不要再謝了。你們節哀,好好生活,兒子還在天上看著呢。”

葛菲和大力忍不住眼圈紅了。葛菲抹抹眼淚。大力別過頭。

齊宏偉和小軍也頗有感觸。

朱文生點著頭,和邱文靜挽著手向外走去。

走了兩步,邱文靜想起什麽似的,站住:“袁隊長,我們……也冤枉了玄梁,替我們跟他道歉吧……” 朱文生也連忙點頭。

袁飛說:“我會的,兩家都是受害者,心結會解開的。” 邱文靜和朱文生聽後都鬆了口氣,袁飛等人目送他們走出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