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人言可畏

誠益中學教學樓回廊,周靜與幾名同學站在回廊裏盯著手拿教案的田海鵬從麵前走過。

周靜故意衝著田海鵬的背影喊了一聲:“玄念玫同學”。

其他同學捂嘴竊笑。

田海鵬的腳步頓了頓,本是筆直的背影慢慢僂了下去,這是他最不想麵對的情況,但偏偏還是發生了。

課間鈴聲響起,玄念玫最後一個走入教室,同學們齊刷刷盯著玄念玫回到座位,這一刻玄念玫清楚地感受到了目光是有重量的,而且很重。

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玄念玫看到課桌上用粉筆畫著一幅猥瑣不堪的圖案。

玄念玫怔住了,不是因為圖案的內容而是想不到這些看起來正常的同學,內心中竟然如此地肮髒齷齪。

不少同學看見她的樣子,以為他們的捉弄奏效了便開始哄堂大笑。

這些刺耳的笑聲驚醒了玄念玫,讓她清楚明白了這些人對她的看法。念玫的臉色煞白,她拎起剛剛放下的書包,不顧走入教室代課老師的追問直接衝出了教室。與此同時這個時候本應該走進課堂的田海鵬,卻走進了校長的辦公室。

一番不長的交流之後,田海鵬從校長辦公室出來,他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園裏,迎麵而來的教師員工紛紛避讓,待田海鵬走開又聚在一起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田海鵬佝僂的身體顯得更加萎縮,這一刻,他清楚地體會到了人言可畏這四個字的分量。

站在遠處觀望的木格,把這一幕看在眼裏,難過地垂下頭去。

木格哭著對袁飛他們說:“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看同學們那樣對待

田老師和念玫,我心裏越來越難受,所以那天我去教師宿舍找了田海鵬老師……”

“田老師……”

田海鵬轉身看向木格。

木格沒有了平時的流氣,顯得心事重重。

田海鵬強打起精神,笑了笑:“木格,有什麽事兒嗎?” 木格說:“我想跟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田海鵬下意識地看了看左右,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身體讓到一旁。

木格走入宿舍,低著頭搓著衣角。

田海鵬關好門便問木格:“你想說什麽?”

木格抬起頭,看向田海鵬眼眶泛紅:“田老師,對不起……” 田海鵬有些蒙:“對不起什麽?”

木格哽咽地說道:“大家誤會你,都是因為我……念玫那天說的隻是玩笑話,我卻故意斷章取義說給同學們聽,所以同學們就聯想到你跟念玫……”

聽到“當事人”的自述,田海鵬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田海鵬問木格:“……為什麽要這樣做?” 木格無力辯解:“我……”

田海鵬質問木格:“為什麽要這樣對待念玫,她承受的還不夠多嗎?”

木格說道:“念玫太優秀了,我隻是……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田老師,我真的很難受,我該怎麽辦?”

木格邊說邊哭了起來。

田海鵬看她的眼神中卻透著徹底的失望:“出去吧。”

“田老師……我……”

木格有些驚恐看向田海鵬,這一刻她感覺自己好像丟了很重要的東西,木格急忙上前抓住田海鵬。

田海鵬顯然不想再跟木格說話,用力掙開了木格的手,把她推到了門口。

“出去!”

問訊室內,木格抽泣著說道:“我爸我媽本來就不關心我,我時常想,田老師要是我爸爸該多好。可是……事情弄成這樣,我實在是沒臉再見到田老師,還有……念玫是唯一跟我說過心裏話的人,我卻那樣對待她……我覺得自己惡心死了,所以就不想待在這兒了,然後正好一個以前認識的姐姐說給我介紹工作,我就偷了身份證去了杭州,然後就被……”

袁飛看向葛菲:“通知了嗎?”

葛菲點頭:“她媽媽已經在外麵等很久了。” 袁飛轉向另一邊,大力也表示筆錄沒有問題。

袁飛說:“帶她出去吧。”

木格的媽媽韓雪萍遠遠看到女兒,尖叫一聲衝了過來。剛剛幾乎哭到脫力的木格,被這聲尖叫嚇到了。她立刻縮到了牆邊,死死抱住頭,任憑媽媽緊緊摟住自己。

韓雪萍並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異樣,自顧自地叫喊著:“嚇死媽了,木格,沒有你,我真沒活了……” 隨即號啕大哭起來。

然而她的哭聲進一步地刺激到了女孩,木格拚命地想要推開她。

“你走開!走開啊!”

直到這個時候,韓雪萍才發現自己女兒的異常狀態,手足無措地站了起來。

葛菲走過去說:“她在傳銷組織裏……吃了不少苦……” 韓雪萍滿臉錯愕:“什麽!傳銷?!怎麽了?” 韓雪萍蹲在地上,拉著木格上下查看她的身體。

“寶貝兒,沒人欺負你吧?你跟媽媽說啊!”

對於媽媽焦急的叫喊,木格沒有任何的反應,隻是在無聲地掉著眼淚。

葛菲勸道:“你還是先帶她回家吧!木格,回去之後吃點好的,好好睡一覺。” 葛菲上前輕柔地抱了抱滿是淚水的木格。

木格緊緊地抱了抱葛菲,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恨不得整個人都縮進葛菲的懷中。

葛菲輕輕拍著木格的背,柔聲說:“好了,都過去了!” 木格漸漸止住了哭泣,而一旁的韓雪萍卻變得十分尷尬。

木格媽自知有愧,輕輕拉過木格:“寶貝,媽媽保證今後一定多花時間陪你,不再整天打牌了,我向你保證!”

木格輕輕點頭,眼神中好像多了幾分期待。

韓雪萍和木格母女剛剛離開,齊宏偉就從外麵急匆匆地跑了進來:“袁隊,田海鵬找到了。”

齊宏偉的表情告訴大家,恐怕情況並不簡單。

袁飛問:“在哪兒?”

齊宏偉說道:“他在家中服藥自殺,被他父母發現之後送到醫院,現在正在搶救。”

幾人立刻趕往田海鵬的父母家中。

袁飛他們幾人驅車趕到的時候,法醫科的同事已經先他們一步到了現場。

袁飛剛走進現場,法醫科的同事就把一個證物袋交給了袁飛。

拿過一看,裏麵裝著一張遺書。袁飛掏出手機,給遺書正反麵都拍了照片,然後交給齊宏偉:“送去做筆跡鑒定。”

警局氣氛凝重,田海鵬的自殺讓他們措手不及。不僅打亂了調查的進程,還

引起了領導層的關注。

一個高中老師在被調查的過程中,在家中自殺未遂。

這種消息如果處理不好會引起很大波瀾,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

袁飛問葛菲:“媒體打招呼了嗎?”

葛菲說道:“我們已經和學校一起做了統一安排,盡量把影響壓到最小的範疇。除了新聞媒體這塊,我們也幫著找了我們的青少年受創傷輔導中心,如果有需要會對田海鵬的學生們進行輔導。”

大力則說道:“剛剛得到的消息,田海鵬已經脫離危險。”

袁飛拍拍手:“好,這些外部因素,有我們這些領導頂著。你們該怎麽查案還怎麽查,不要有太多思想負擔,散會。”

大家起身各忙各的,袁飛神情凝重地走出辦公室。

田海鵬的遺書寫了很長,其中提到了對父母的感謝和愧疚。寫到了自己曾經

對於生活的熱愛,也清楚地寫明了自殺是因為無法承受最近種種對他造成的壓力,那種無法用藥物治愈的痛苦他再也承受不下去了,所以選擇怯懦的逃避,選擇用這種不光彩的方式結束生命。

除了這些之外,最讓袁飛關注的是提到的玄念玫的部分,字裏行間田海鵬毫不掩飾自己對於玄念玫的情感,甚至將之稱為生命中為數不多的美好。

玄家的客廳裏,玄敏和秀媛各坐一隅,焦慮地盯著念玫臥室的方向。而玄梁和袁飛在門口抽著煙。

不一會,念玫的房門打開了,玄珠走了出來,秀媛和玄敏忙站起身來。

見玄珠出來了,幾個人馬上都聚攏過來,急切地看著她。

玄珠說:“她說田老師真的沒有對她做過任何出格的動作,唯一一次是給她

拍照的時候,需要調整一下她的頭發,田老師也是事先征得她的同意的。她還說,他們兩個說話的時候,田老師都幾乎不會直視她。”

幾個人聽著,玄敏露出狐疑的神情,看了看玄梁,顯然最擔心的還是這個脾氣暴躁的兄長會有什麽出格的舉動。

玄珠又開口說道:“我相信念玫,她是一個心裏有數的孩子,我認為你們也

應該相信她的話,這件事上她沒有撒謊的必要。” 聽了玄珠的話,玄梁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

玄敏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秀媛的手,兩人的心裏也都石頭落地。

玄珠獨自走到院子裏抽煙。袁飛見狀,跟了過來。

袁飛也給自己點上一根:“我們找到紀光了。” 玄珠動作微僵:“……找他幹什麽?” 袁飛說:“為了八角亭的案子。”

玄珠說:“那年他跟我一樣大,怎麽會是他呢。” 袁飛也很坦率:“隻是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線索。” 玄珠問:“他怎麽說?”

袁飛也沒有隱瞞:“他說時間太長了,什麽都不記得了。” 玄珠沒有再接話。

此時恰好袁飛的電話響,他接起電話:“喂,哦,好,我馬上過來。”

收起電話,袁飛對玄珠說:“紀光回紹武了,我先回局裏,我們回頭再聊。” 沒等玄珠回答,袁飛就匆匆出門了。

此時隻剩下玄珠一個人站在院子裏,神情中似乎是多了些許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