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404突然翻臉了
我一下就爬了起來:“怎麽了?”
Asa說:“他們來抓我們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誰?”
Asa說:“留守人員!”
我說:“你怎麽知道?”
Asa急切地說:“我聽見了無線電裏的聲音,我們屬於非法闖入,辦公大樓的人剛剛接到通知,正要過來抓我們!”
我還是不相信:“你每次聽見的不都是過去的聲音嗎?”
Asa說:“這次是現在的!”
我說:“你確定?”
他轉身回到他的床前,手忙腳亂地收拾起了行李:“你再廢話我們就走不了了!”
我懵懵懂懂地爬起來,把睡袋塞進旅行包,然後就跟著Asa跑了出去。我們剛剛來到走廊裏,就聽見樓下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上樓梯的時候,他們突然把腳步放輕了。
聲控燈亮了,我和Asa隻能躲進對麵的廁所。
我從門縫兒朝外看了一眼,來了三個人,其中一個正是那個光頭,還有兩個虎背熊腰的胖子,看上去有點像日本的相撲選手。
光頭打了個手勢,倒計時三二一,三個人一股腦地衝進了我們的房間。
一個聲音傳出來:“這倆小犢子蹽了!”
另一個聲音說:“趕緊去攆!”
三個人又快步離開了。
世界一下變得魔幻起來。我睡著之前,世界一片祥和,一覺醒來之後,劇情突然變成了懸疑片……
幾分鍾之後,Asa小聲說:“趕緊下樓。”
當我們踉踉蹌蹌來到一樓的時候,卻發現樓梯口那個金屬收縮門被鎖上了。
Asa靠在樓梯扶手上喃喃自語起來:“這可怎麽辦……”
我盯著這個金屬門,也沒了主意,就算有管鉗也不可能剪斷它。
突然,收縮門外出現了一張臉,我和Asa同時朝後退了一步,此人正是邢開,他抓著欄杆,看著我們笑了:“你們……夢遊了?”
我趕緊揉了揉太陽穴,裝作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我怎麽會在這裏?”
Asa馬上東施效顰:“對啊,我怎麽也在這裏?”
誰夢遊還成雙成對的?
誰夢遊還拎著行李箱,背著旅行包?
邢開又笑了:“可能是白天太累了,沒事兒,回去接著睡吧。”
三個人就這麽半真半假地對著話,誰都沒有戳穿誰,我悄悄拽了Asa一下,然後返身朝樓上走去。走上幾級台階之後,我回頭看了一眼,邢開站在欄杆外,還在對著我們微笑。
我們匆匆回到房間,用那個拖布頂住了門,然後關上燈,藏在了黑暗中。走廊裏的光從門縫透進來,我的眼睛下意識地盯住了那裏。
還沒等我和Asa商量出對策,走廊裏又響起了腳步聲,那些人又返回來了!他們直接衝到門口推了推,沒推開,接著就開始瘋狂地砸門了。
我和Asa迅速鑽進了床底下。
很快那些人就把門撞開了,他們衝進來,打開燈,四下看了看,接著那個光頭就彎下腰,朝床底下看過來……
床底下並沒有人。
就像喪屍突然聞不到了活人的氣息,光頭變得很狂躁,他帶著兩個相撲選手在房間裏亂翻起來。
我跟你們說,藏在窗戶外麵真的很累。
在他們衝進來之前,我和Asa從床底下鑽出來,迅速從窗戶爬了出去,雖然情勢緊急,但我還是順利地關上了窗戶。一直倒黴的人總會幸運那麽一次——窗戶的栓杆生鏽了,卡住了,可是就在我關上窗戶的時候,它竟然自己插進了栓孔!沒人能夠從外麵把窗戶插上,果然,裏麵的人走到窗前看了一眼,接著他們就跑出去了。
這三個笨蛋也不想想,屋裏沒人,那個拖布為什麽把門頂住了?
窗沿太窄了,我的兩個前腳掌踩在它上麵,腳跟是懸空的,我的手緊緊抓著旁邊的排水管,一動不敢動……Asa和我的姿勢一樣。
按照正常的建築製式,一層樓大概三米高,我們現在等於懸在十五米的高空。我心裏暗暗祈禱著,這根管子千萬不要斷啊。
我的姿勢太別扭了,腿肚子開始哆嗦,馬上就要達到了極限。我還嚐到了一股血腥味,不知道剛才磕到哪兒了,我的牙齦出血了。
我不知道下麵是什麽樣子,我根本就不敢朝下看。
Asa說:“我挺不住了……”
我說:“挺不住也得挺啊。”
旁邊有一個窗戶裏亮著燈,他們在看DVD,我甚至聽到了台詞——你跳啊!昭倉跳下去了,唐塔也跳下去了,你倒是跳啊!——這他媽是我媽最愛看的電影《追捕》……
這種時候腿麻了才是最致命的,我慢慢蹲了一下,試圖讓血液保持暢通,Asa試了一下,但他剛剛撅起屁股就馬上站直了。
氣溫好像越來越低了,我的鼻涕像水一樣淌出來,我騰出一隻手不停地蹭,很快我的人中就開始火辣辣地疼了。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慘過。
我抽了抽鼻子,眼睛就濕了。
DVD終於安靜了,那個窗戶隨之也黑了。
我看了看手表,這才四點半,天亮還早呢。我不知道我在等什麽,但總覺得太陽出來之後好像一切事情都會得到解決。
解決?那時候更被動,留守人員會紛紛站在樓下朝上張望,有人說:他們變成了兩隻壁虎哎。有人說:要上去抓嗎?有人說:我們已經抓住他們了啊。
我不敢有困意,時不時地晃晃腦袋。
此時此刻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就像在看一部地球史紀錄片,我已經頭昏腦漲了,但剛剛演到恐龍滅絕。
長夜如亙古。
幸好東北天亮得早,終於東邊泛起了魚肚白。
我和Asa都聽到了一樓那個收縮門拉開的聲音。
我說:“Asa,可以走了!”
Asa微弱地說:“你能打開窗戶嗎?”
我一隻手抓著排水管,一隻手掏出了瑞士軍刀,打開開瓶器,夾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間。這是一個混社會的朋友教我的,他說,如果你跟人打架到了你死我活的時刻,身邊又沒有趁手的“兵器”,可以把鑰匙串攥在手裏,讓尖頭從指縫兒伸出來,這樣就等於手上多了幾個銳器,攻擊力極強。但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自己也會被鑰匙傷到。當時我還嘲笑他X-man,金剛狼,沒想到今天我還真用上了這一招兒。
窗戶上是玻璃磚,我對準它猛地一擊,隻是裂了,我的手指卻傳來了鑽心的疼痛。開瓶器削掉了我食指和中指之間的一塊肉,最開始沒出血,甚至有點發白,幾秒鍾之後,鮮血才湧出來。
我又重複了三次這個動作,玻璃終於碎了。
我把手伸進去打開窗戶,笨拙地爬了進去,又把Asa拽了進來,他剛剛進屋就坐在了地上。
還好,沒人聽到我們破窗的聲音,整個辦公大樓悄無聲息,我和Asa趕緊跑下樓去。
當我們來到一樓的時候,一下刹住了車——邢開正坐在椅子上悠閑地吃著早餐,他旁邊的椅子上擺著幾個包子,一碗豆腐腦,兩個茶葉蛋,一碟鹹菜。
他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笑盈盈地看著我們問:“這是要出去啊?”
好像我們夜裏的經曆隻是一場夢。
我把受傷的手藏在了背後:“嗯,晨跑。”
他又問:“你朋友也晨跑?”
Asa說:“對。男男搭配,晨跑不累。”
他還在笑:“晨跑要背著行李?”
我說:“負重晨跑。”
他頗有深意地“哦”了一聲,接著說:“剛才我聽見樓上有響聲,是不是你們的窗戶被風吹碎了?”
我趕緊說:“我們也聽見了,應該是別的房間。”
他說:“那你們快去吧,我看你們還挺急的。”
對啊,晨跑很急。
我和Asa始終沒摸清這個邢開的心思,反正他沒有阻攔我們,趕緊朝外走去。走到樓門口,我還鬥膽停下來,回頭問了他一句:“那個跟你合影的日本人還在嗎?”
他說:“他天一亮就離開了。”
我說:“去拍照了?”
他說:“他離開404了。”
在影視劇裏,隻要出現一個可疑的線索,後來總會有個交代,但生活不一樣,我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李噴泉的那張地圖是怎麽回事了。
我說:“他還回來嗎?”
邢開一邊四下觀望一邊壓低聲音說:“還問?你們是不是等著被抓啊。”
我愣了一下,來不及說“謝謝”,趕緊拉著Asa走出了辦公大樓,快步朝前走去,走出一段路之後,做賊心虛地回頭看了看,並沒人追上來。
我們不敢停留,一直在廢棄的房屋之間奔走,直到走出兩三公裏,Asa才說:“歇一下……”
我們靠在牆上大口喘氣。
Asa說:“剛才那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我說:“他放了我們啊。”
Asa說:“那昨天夜裏他為什麽不幫我們?”
我說:“我估計他沒有鑰匙。”接著我又說了一句:“他就是我親爹。”
這一帶都是民居,盡管都搬空了,依然能看出每戶人家的差異,有的主人很勤勞,紅磚牆砌得整整齊齊,還有鏤空的幾何圖案;有的人家就比較湊合,院牆是木頭的,用鐵絲擰在一起,高高低低,東北叫“板障子”。
我和Asa隨便走進了一座空房,Asa打開行李箱,掏出睡袋鋪在了火炕上:“不行了,我得睡會兒……”然後就躺了上去。
老滬給我的急救包派上了用場,我蹲在地上,從包裏拿出一瓶水,把手上的血跡衝了衝,然後用繃帶纏起來。
包紮之後,我站起來看了看,這個房間沒有窗戶,光線昏暗,靠牆有個櫃子,已經搖搖欲傾了,立著一個髒兮兮的相框,裏麵是個女孩的照片,看上去十七八歲的樣子,梳著一根馬尾辮,有兩個不明顯的酒窩。相框旁邊擺著一個矮墩墩的瓶子,那是雪花膏,早就風幹了。
很顯然,這是一個女孩的“閨房”。我忽然生出了賈寶玉一般的情懷,這個女孩離開的時候正值青春期,可是她的化妝品太簡陋了……如今她在哪裏?年齡應該跟我媽一樣大了吧?
Asa已經睡著了。
我也鋪上睡袋,躺了上去。
我們在這個不知道誰家的家裏美美地睡了一覺。
後來,我被手疼醒了。
城市的習慣很難徹底擺脫——起床先找手機。我拿起手機後,忽然反應過來,這裏是封閉的,沒有信號。我看了看時間,已經下午了。
我昏昏沉沉地坐起來,轉頭看了看,Asa的睡袋空著,估計他出去遛彎了。
我走出去,看到了一個洗手池,水龍頭都鏽住了,沒有一滴水,我隻好拿出飲用水簡單洗漱了一下,然後就走出了房門。在404就有這點好處,日不閉戶,行李扔在哪兒都不擔心被人偷走。
我圍著這戶人家轉了轉,沒看到Asa,正準備進屋,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我轉頭看去,Asa回來了,他身後跟著一個女孩,那是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