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980年的新聞

老滬說:“把誰?我們?”

小差搖搖頭:“那就不知道了。”

接著,每個人都四下張望起來。四周的楊樹正好都跟人一樣粗,但我們並沒有看到任何衣角。

我說:“那片還是那座?”

小差跟C加加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後說:“片。”

我說:“就是說,這片墓地都是衣冠塚?”

小馬哥說:“啥叫衣冠塚啊?”

小差說:“就是埋著一堆衣服,並沒有人。”

小馬哥說:“埋衣服幹啥?”

小差說:“原因有很多,比如死者的遺體找不到了,或者已經葬在了很遠的地方,必須再修一座墳墓以便祭拜。還有一種叫生基,人沒死,給自己造個假墳用來消災的。”

我的思路馬上鎖定了第一種可能——“找不到了”,可是為什麽404有這麽多人死了之後隻剩下了衣服?接著我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404網頁。

小馬哥看了看C加加:“人家短信刪了你都能看見?我咋不信呢?”

C加加的臉一下就憋紅了,嘴巴張了幾下,就像一壺沸騰的開水一下下衝撞著壺嘴,終於沒有說出來,最後還是對著小差耳語起來。

小差說:“不信你們可以扒開看看。”

小馬哥馬上說:“我來檢測一下。”

說完,他大步走到墳上,使勁跺起腳來。

Asa又說話了:“你這是對死者的大不敬。”

小馬哥不屑地說:“C加加不是說這是衣冠塚嗎?那就說明裏麵沒有死人,隻有衣服啊。”

那座墳其實就是一堆懸空的土,隻隔著一層腐朽的棺材板,早就承受不住重壓了,它“轟隆”一聲坍塌下去,小馬哥機敏地跳開了,接著他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變換著角度朝裏照了半天,終於說:“還真是空的……”

C加加已經把電腦收起來了,又把那個古怪的手機遞給了小差,小差隨手就扔到了遠處的草叢裏。

我說:“走了走了。”

Asa說:“我們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我說:“你還想幹什麽?”

Asa說:“得拜拜。”

我有點沒懂:“拜拜?”

Asa說:“你給我三根煙。”

我明白了,一邊掏煙一邊說:“你還挺迷信。”

他說:“這是生者對死者最起碼的禮節。”

我把煙遞給他,他點著之後插在了墳前,然後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嘴裏還叨念著什麽。

我和其他人則慢慢朝外走去。

後來我覺得,李翠蓮女士對於她被打擾還是挺介意的——我們剛走出不遠,就聽見Asa喊了聲:“我的天……”

我們同時轉過頭去。

那三根香煙點著了附近的枯草,竄起了火苗!

小馬哥幾步就衝了過去,跟Asa一起踩踏起來……李翠蓮的怒火終於被熄滅了。

我們趕緊退到了路上。

那個手機雖然扔掉了,但它的出現卻像病毒一樣在每個人的大腦裏蔓延開來,我首先說:“C加加,你還記得那條短信的發送時間嗎?”

C加加看都不看我,又在小差耳邊低聲說起來。

小差說:“大概是10天前。”

我看了看其他人,接著說:“這條短信會不會真的是針對我們的?”

小馬哥說:“你太自作多情了。應該是哪個包工頭進來幹活兒,工地就在那片衣冠塚附近,老板讓他把人都帶到那裏去。結果他去了之後,不小心把手機給掉進墳窟窿裏了。”

我說:“先生,那是‘帶’,不是‘引’。”

小馬哥不擅長摳字眼,他撇撇嘴不說話了。

小差說:“不可能。”

我說:“為什麽?”

小差說:“我們是剛剛遇到的,而那個短信卻是10天前的。”

我還是不甘心:“可是,為什麽你和C加加去了樹林裏,那手機就響了?”

小差說:“隻是趕巧了吧。”

說來說去,我也覺得那個短信跟我們這群人扯不上什麽關係,也就閉嘴了。

不再討論之後,大家加快了腳步。四周太安靜了,一點動態或者聲音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和耳朵,有個雪白的小東西從不遠處的草叢中跑出來,它看到我們之後停下了,直起身望過來。

不用緊張,那是隻兔子。

C加加居然是第一個叫出來的:“兔子!”

難道程序員也喜歡小動物?好吧,這是職業歧視,我慢慢改。

小馬哥說:“都別動,我去逮住它,萬一我們彈盡糧絕了還可以吃它的又(肉)。”

說完,他就輕手輕腳地朝前走去。

Asa說:“小馬哥,它活得好好的,你幹嗎要傷害它?”

小馬哥沒理他,繼續躡手躡腳地朝前走去。

那隻兔子似乎感覺到了危險,一雙血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小馬哥,慢慢屈起了前腿……

在西方神話中,山羊有著魔鬼的眼睛,我覺得兔子也是。

突然,它發出了一聲尖叫——你可能沒聽過兔子怎麽叫,說實話,在此之前我都不知道兔子會叫,它的叫聲竟然跟人差不多。

小馬哥愣了一下,停住了。

那隻兔子突然一蹬後腿,跳起一人多高,迅猛地撲向了小馬哥。小馬哥嚇得“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那隻兔子在他臉前拐個彎兒,跳進蘆葦深處,不見了。

小馬哥回頭看了看我們,趕緊爬起來,有些難堪地嘀咕了一句:“這兔子咋還會飛呢……”

我看得真真切切,那隻兔子一躍而起的樣子確實很像飛,老實說,我也有點被嚇著了。

大家繼續朝前走。

兩旁的蘆葦越來越少,漸漸變成了雜草叢生的曠地。城區依然還很遠,似乎是個幻影。

我跟Asa一點點落在了後頭。

我說:“我們跟他們告個別,單獨行動吧?”

Asa戴著耳機正在聽什麽,他摘下一隻來,對我說:“眼前就一條路,怎麽告別啊?”

也是,我們要分開的話,大家肯定免不了要磨磨唧唧地客套一番,結果走著走著又遇到了……

我說:“你在聽什麽?”

他說:“《確定方向最重要》。”

很顯然,又是成功學。

我說:“它能幫我們找到‘錯’?”

Asa沒有回答我,他用雙手按住了耳機:“奇了怪了……”

我說:“怎麽了?”

他說:“附近好像有幹擾。”

接著,他把一隻耳機遞給了我,我聽了聽,裏麵都是雜音,吱吱啦啦的,我說:“你從哪兒下的音頻啊,肯定是損壞了的。”

他說:“你沒聽到?”

我說:“聽到什麽?”

他說:“裏麵在播報新聞!”

我又聽了聽,還是聽不見——我們各戴一隻耳機,兩隻耳機插在同一個手機上,而我們聽到的聲音竟然不一樣!

我說:“現在還在播報?”

他說:“是啊。”

我說:“在說什麽?”

他努力聽了聽,然後就跟著複述起來:“……今年,蝴蝶縫紉機廠女工段麗英懷孕堅持工作,連續第九年被廠工會評為‘先進工作者’……”

我停下來了:“你在逗我吧?”

他說:“我?”

是啊,我跟Asa認識這麽久了,好像還沒見他開過玩笑。我又把那隻耳機按在耳朵上使勁聽了聽,還是隻有雜音。

小差他們停了下來,小差回頭問:“你們在聽什麽?”

我說:“噢,一首歌。”

他們就繼續朝前走了。

我壓低聲音說:“現在還有聲音嗎?”

Asa點點頭,接著說:“全國科學大會召開的訊息傳開之後,科學和教育界一片歡騰。根據大會精神,中國科學院立即恢複了技術職稱的評定工作……”

我說:“來,我們換換耳機。”

他就把他的耳機給了我,我把我的耳機給了他。結果,我聽到的還是雜音,我問他:“你還能聽見嗎?”

他點點頭,然後他把目光投向了前麵的蘆葦,專注地聽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奧林匹克運動會在蘇聯莫斯科舉行。為抗議蘇聯入侵阿富汗,許多國家抵製了這天在莫斯科舉行的第22屆奧運會……”說到這裏,他突然把耳機摘了下來:“這是1980年的事啊。”

我突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把耳機摘下來,就像擊鼓傳花一樣急叨叨地塞到了他的手裏。

我說:“你幻聽了。”

他使勁搖了搖腦袋:“是嗎?”

我朝前看了看,那些人都走遠了,我說:“趕緊走吧。”

走出一段路之後,岔路和主路漸漸合並到了一起,我們終於來到了水泥路上。路麵很寬,我猜這是當年為了方便軍方運送物資修築的。不過很多地方開裂了,頑強的羊草鑽出來,灰色的混凝土和綠色的植物並存,形成了很罕見的景觀。

太陽依然那麽高,天地變得遼闊起來。

我打開了手機上的指南針,前麵的建築越來越近了,那是正西。

我回頭望去,層層疊疊的蘆葦**中有個若隱若現的小白點,那就是哨卡了。

我們漸漸趕上了小差他們。

大家雖然是一起走,但三三兩兩地分了撥兒。似乎是個定律,每個旅行團隊都不會一直死氣沉沉地奔走,總有那麽一個人要跳出來活躍氣氛,把大家拴在一起,眼下小馬哥就充當起了這個“穿線人”。他走到最前麵,轉過身來大聲說:“這就是我的家鄉!”

我心裏想,你隻是住得近了點而已,這是我的家鄉好不好?

小馬哥又說:“現在你們來到了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地方,激動不?”

竟然沒人答話。

小馬哥一邊倒著走一邊繼續發問:“來,你們給我說說,還有哪個地方是地圖上找不著的?”

這次老滬回答他了:“保密等級很高的軍事基地和科研基地都不在地圖上顯示啊,比如羅布泊……”

接著他就卡殼了,他應該隻知道這麽一個地方。

Asa接著說下去:“還有青島的戰備公路,大連的710研究所。”

我補充道:“當初建造遼寧艦的時候,大連的船舶重工基地在地圖上也是不顯示的。”

小馬哥有點泄氣:“這麽多?”

小差突然說:“用Google地圖能不能搜到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