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隻為自己
沉默，沒有聲息的沉默，宛若黑暗中的一條毒蛇，緊緊地盯著它的獵物。
劉凱感到身上的汗水浸濕了軍裝，額頭上也在不斷滲出冷汗，直到此刻，他才感覺到形勢似乎不對。他不敢擦頭上的汗水，因為他知道，投影沒有那麽精細能夠顯示他已汗流浹背，隻有動作上也不表現出，他才能安心點，繼續撒謊下去。
劉凱吞了口口水，他卻依舊發出了沙啞的聲音：“二十年了，司令。”
午凱文歎了口氣，指節在桌子上輕輕地，有節奏地彈響：“呼......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二十年似乎的確會改變一個人。就像你現在，比原來胖了很多，身手應該也不如當初那般靈巧了吧？”他的語氣仿佛是在和劉凱嘮著家常。
劉凱再次吞了口口水，潤了潤感覺無比幹涸的嗓子，抱有一絲僥幸，勉強笑道：“的確，比起星係戰爭的時候，我的確癡肥了不少，我的妻子也經常教訓我，讓我減肥，我的孩子，就是您的侄子劉斌也經常嘲笑我呢。”
午凱文心中似是有所觸動，不無感歎道：“劉斌啊，我記得，上次見他，他才三歲，現在應該都十歲了吧，也該長這麽高了吧。”他用手比劃出一個高度。
劉凱忙不迭的點點頭，諂笑道：“沒錯，沒錯，司令的記憶總是這麽好，現在這小子也很壯實，還競選上了校籃球隊。”
午凱文笑了笑道：“是麽？那這小子還挺有你當年的風采的，據我所知，你當初就是校籃球隊的，貌似是中鋒對吧？”
“沒錯，沒錯，司令的記憶永遠是這麽牢靠，我當初打的就是中鋒。”
“我記得，你是在球場上認識你的妻子呢吧？”
“沒錯，沒錯，司令的記憶就是這麽無懈可擊，當初我可沒少費功夫追她。”
“我還記得，你一向是叫我將軍的，而不是司令。”午凱文話音忽而變冷。
死寂的沉默再次籠罩這裏。
許久，劉凱才強笑道：“將軍，您看，我就是不小心口誤了，如果您不高興，我還叫您將軍。”
午凱文歎了口氣，用指節有節奏地敲響桌子：“劉凱，送你的妻子和兒子到我這裏吧，我會照顧好他們的。我會隱瞞一切，告訴他們你所有的榮耀，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的。”
劉凱依舊沒有放棄最後的希望，他的笑容充滿著勉強，哪怕是在這麽不清晰的投影上，午凱文依舊能夠看到：“將軍，哈哈，您在說什麽呢？隱瞞什麽？什麽所有的榮耀？我怎麽就聽不明白呢？”
午凱文閉上了眼睛，原本在桌子上敲打的直接倏然停止：“我得到線報，是最新的情報，浩海星發生戰亂，沙盜節節勝利。現在已經將所有的浩海星王族逼到了，東北方的最後一座城市。”
“他們王族的一名成員，現在正在議會進行求援，出現這樣的情況，已經在議會上進行探討了，你說我該怎麽處置你呢！！？”午凱文聲音刹那間變冷，語氣中充滿了殺機。
劉凱雖然早已料到，但聽到了午凱文的話，還是驚駭到難以自已，他有些歇斯底裏，以至於說出了真相：“那是不可能的，我們早已封閉了所有的出行航線，每一艘艦艇，我們都嚴防死守。”
“我們還截獲了所有的輸出量子信號，浩海星的王族怎麽會出現在議會？這不可能！這根本就不可能！”
午凱文憤怒地一拍桌子，嚇得劉凱打了個激靈：“有什麽事不可能？你做事向來不完善，你的勇武多過你的智謀，你怎麽可能會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沙盜給了你，足夠使你忘卻榮譽，拋棄尊嚴的籌碼，就會有你的手下因為同樣的籌碼而被王族收買。你當初做出了所有的事情，就該做好了應對所有意外的準備。你跟了我多久，看我做事多久，這點道理都不清楚嗎！！？”
午凱文越說越生氣，雙手撐著桌子，站起身來：“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地球文獻上這句華夏的老話我沒少告訴你吧，可你呢？把這句話扔到哪兒了？把我！扔到哪兒了！！？”
原本站立回話的劉凱，頹廢地癱坐在椅子上，原本黑紅的嘴唇一片慘白。
午凱文深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又將那口濁氣吐出，他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無力地栽倒在座椅上，他的語氣中充滿著無奈與傷感：“這件事已經發生了，該怎麽做你自己明白麽？”
劉凱反應過來，麵帶懇求之色，顫聲道：“將軍，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求求您給我一個機會吧。”
午凱文歎了口氣道：“呼......劉凱，你也跟了我二十年了，你知道我的脾氣，你也知道我的作風，我不可能......”
午凱文有些說不下去，但還是硬下心腸道：“我會怎麽做，你應該知道的，不要讓我動手，你自己......解決吧！”
劉凱，那麵對槍林彈雨都不怕的硬漢，此刻卻如同孩子一樣抱著頭哭泣。
午凱文強忍著悲傷，低聲道：“還是那句話，把你的妻子和孩子送來，我養活他們。”
劉凱擦幹了眼淚，再次站直了身子，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是！”
午凱文不忍再看下去，他合上了掌上電腦，無力地靠在座椅上。
對於自己手下劉凱，背叛自己的這件事情，午凱文並不意外，權力和金錢都會使人墮落。尤其是，長時間不在自己身邊，卻依舊享有無上權力的人，越有可能如此。
所以對於劉凱的背叛，午凱文沒有受到欺騙而憤怒的情緒，有的隻是覺得很痛心、很難過。
畢竟劉凱作為他的得力手下，為了他衝鋒陷陣，不在少數，槍林彈雨間，兩人的友誼可以說是牢不可破。
在寧遠自衛反擊戰中，劉凱堅決執行了午凱文的命令，身先士卒，參加了眾多戰役。陪伴著午凱文，徹夜不眠，殺向前線。
他們並肩作戰，劉凱根本就不會質疑午凱文的選擇，哪怕隻是存在於推論中的蟲洞傳輸點會是淨化者的母星，他也毫不猶豫，親自駕駛著戰艦衝進了暗無邊際的旋轉空間。
午凱文還依稀記得，他自己帶領三百多艘主力戰艦穿過蟲洞到達了淨化者母星時候的情景。
數千羸弱的淨化者，在劉凱先頭部隊的看壓下，跪在地上，低下了那以往高昂的頭顱。他更是看到了，站在巨大不著邊際的鐵油木前，那身著藍色動力裝甲，渾身浴血的劉凱，如同戰神般屹立不動。
當午凱文走到他近前，他渾身那形如凝脂的血腥味充滿著自己的鼻腔，他用電擊槍支撐著堅硬的土地，支撐著他那搖搖欲墜的身形。
他在衝自己露出微笑，黑色皮膚下潔白牙齒構成的勝利的微笑。午凱文依稀還記得，他的笑容中充滿著疲憊，他黑色的皮膚被染作了鮮紅。
午凱文其實，並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自己的這個得力屬下，哪怕到最後一刻，他的心中也沒有一個完美的答案。他隻知道當一切結束後，此刻的自己，充滿著悔意，那種悔恨宛如擁有著尖利毒牙的巨蛇，不停地撕咬著他的故作冷漠。
但午凱文知道，即便他到了最後一刻，依舊沒有作出決定。劉凱依舊知道該怎麽處理他自己，因為，午凱文的心思，他們這些老人最懂得。而在午凱文心中，最恐懼的也正是以何種麵目來對待自己的老夥計。
發生了這件事，午凱文已然無法再用平常心來對待他，讓他背叛一次，就可能會有下一次。當人被金錢所蒙蔽雙眼，為權力而毀滅信念的時候，也就是他遠離你的時候，你永遠不可能再擁有全心全意的他，因為，在那一刻，他隻為自己而活。
（第八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