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棄民之地

柳嗣義在碧魃的攙扶下走出了自己的帳篷,外麵的情景不禁令他一愣,周圍滿滿的,全是帳篷樣子的,用隔溫帆布搭起來的屋子。偶爾會有那麽一兩件木製屋子,但也非常簡陋,地麵是髒亂的黃土地,抬頭看去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岩石構造的頂。

這裏的溫度非常炎熱,甚至稍有活動,就會汗流浹背,在帳篷裏感受不到,可能是因為采用了隔熱效果較好的布匹的緣故。

許多人在這個簡陋的營地裏穿行,姑且稱之為營地吧,因為柳嗣義根本無法將城市或者聚集所與這裏的模樣聯係在一起。這裏的多數人是殘疾者,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眼睛少了一顆。這裏的人都很瘦弱,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

“這裏是哪裏?”柳嗣義再次問除了一直問,卻得不到回答的問題。

碧魃的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語氣有些低沉:“棄民之地。”

柳嗣義皺了皺眉頭,他從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這個名字裏充滿著不詳與悲哀:“寧遠有這個地方麽?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甚至我在官方的地圖上也沒有見過。”

碧魃嘴角的嘲諷意味越發濃重:“高高在上的人,怎會在乎棄民的居所?又怎會在乎棄民的生活?”

柳嗣義不再言語,他能感覺出碧魃在麵對這些問題時,對他有著深深的仇恨,似乎他的提問令她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往事。

這時,一個壯碩的男子,帶著一隊人走了過來,他們身上似乎都配備了量子震動刀:“嘿,碧魃,你這要去哪裏啊?好久都沒見到你了。”那壯碩男子說著話,異常興奮的盯著碧魃,看了良久,才偏頭上下打量了柳嗣義一番。

碧魃麵無表情,簡單地回答道:“大長老那裏,大長老想要見他。”

壯碩男子再次打量柳嗣義:“他就是新來的麽?那個使用了阿德心髒的病重家夥麽?”

碧魃點點頭,顯然不是特別想對他多說什麽。

壯碩男子無奈地聳聳肩,有些意興闌珊,他轉頭麵向柳嗣義,語氣中似乎有些敵意:“你就是那個使用阿德心髒的家夥啊,你真應該感激有阿德那樣的植物人。否則我相信長老會很難做出決定保下誰。現在看來,你依舊是個弱雞,有機會就來找我呂帆,我會將你訓練的非常強壯,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瘦弱。”他大力拍了拍柳嗣義的肩膀,冷笑著帶人離開了。

柳嗣義問道:“這個叫呂帆的是什麽人?”

“棄民之地的守護者,偵查小隊和戰鬥人員的首領。”碧魃的話語依舊言簡意賅。

“私人武裝是不被星盟允許的吧。”柳嗣義接著問道。

碧魃冷笑道:“他們可管不到這裏。”言語中充滿著不屑。

尷尬的沉默再次降臨,柳嗣義覺得再多說類似的話,隻會引起碧魃的更多反感,便不再言語。

別看碧魃似乎是個不苟言笑的女人,但卻似乎很有孩子緣,正如之前麵對思柳。這裏,有殘疾的或是沒有殘疾的小孩都喜歡圍著她身邊奔跑,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語氣十分親昵。而也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會露出會心的笑容,如同陽光那般燦爛。

柳嗣義終於在碧魃的攙扶下走到了一棟木質的破舊房子前,這似乎是這裏唯一的一棟二層木房,但卻依舊破敗不堪,木質的構架已經被時光腐蝕,留下斑斑的黑色痕跡。

碧魃上前輕輕叩門,二樓傳來一蒼老的聲音。

“是誰呀。”說話間伴隨陣陣陣咳聲。

“長老,是我,碧魃,我帶著你要見的人來了。”碧魃答道。

蒼老的聲音有些顫抖,咳聲也愈發劇烈:“咳咳咳,碧魃,你們進來吧。”

碧魃輕輕將門推開,示意柳嗣義可以自行進入,而她卻負手站在門外。

柳嗣義慢慢的挪進屋中,一股熟悉的味道充盈在鼻腔,他朝屋中看去,屋中擺設十分簡單,粗糙的木質家具擺放在原本就不大的房間裏。隻有簡單的低矮四方桌和兩三個蒲團,旁邊同樣是簡單的褥子鋪在地上。角落裏有個破舊的木質階梯。

“這個時間,長老應該在二樓禱告,你先坐在這裏休息下吧。”碧魃在門外說道。

柳嗣義慢慢坐在了蒲團上,靜靜等待,他有太多的疑問想要詢問這個所謂長老。他相信這個長老想要見他,絕不簡簡單單隻是為了會麵,肯定會告知他很多事情。

過了良久,卻沒有人下來,柳嗣義略感不安,他想要詢問門外的碧魃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卻聽到樓上傳來那老者的聲音:“您......您上來吧,咳咳......”

柳嗣義轉身看看門外的碧魃,碧魃也正望向他,碧魃做了個自便的手勢,便不再多言。

柳嗣義緩緩起身,走上了破舊的木質階梯,發出吱吖吖的聲響。

二樓的擺設更加簡單,一個木桌擺在房間的一麵牆前,上麵放著呈綠色質地的神龕,神龕前插著三根香,發出嫋嫋的青煙,令人心安的香味,在他的鼻尖縈繞。

房間的正中擺放著兩個蒲團,一名老者背對著他坐在蒲團上,頭發花白,且顯得頗為稀疏,他身披一件破舊的黃色衣服,雙手合十似乎在對著什麽祈禱,不時發出劇烈的咳嗽。

柳嗣義看他的背影很熟悉,卻想不起來是誰,他慢慢挪到蒲團邊,捂著胸口慢慢坐下。

出於禮貌,他並未打斷老者的祈禱,隻是耐心地等待著。

良久,那老者緩緩轉過身來,卻已是老淚縱橫。柳嗣義看到老者模樣如遭雷擊,強撐著站起身來,快步走向老者,然而大幅度動作引起的疼痛,卻令他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

“無雙......柳無雙......”柳嗣義雙目通紅,掙紮著站起,強忍著疼痛,抱著眼前的老人,深深摟緊自己的懷裏。

柳無雙混黃的淚水不斷流下,浸染了他臉上布滿的老人斑,他的咳嗽更加劇烈,幾乎說不出話語,隻是顫抖著嘴唇低喃道:“父親,我的父親。”

兩人就這樣摟著,仿佛時間在此刻靜止,他們二人的淚水,如同潺潺的溪流不停落下。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久別的重逢,令他們無法用言語表達內心的激動與傷感。

“柳無雙,你去哪兒了,你究竟去哪兒了。”柳嗣義有太多想說的話,有太多想問的問題,但就如同大多數父母那樣,首先出口的總是斥責。

柳無雙垂垂老矣,卻依舊如同孩子那般,在柳嗣義的懷裏盡情哭泣,流淚,咳嗽,接著流淚,更加劇烈的咳嗽,循環往複。

許久,二人終於平靜下來。但由於過於激動,柳嗣義胸前的刀口再次崩開幾個小縫隙,殷洪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衣衫。

柳無雙也慢慢平靜下來,他叫來站在樓下門口的碧魃,讓她給柳嗣義重新包紮傷口。

二人四目相對,良久無話,隻有濃濃的親情在他們之間蔓延。柳嗣義終於明白那熟悉的味道就是他自己年輕時候最喜歡的熏香,他經常在柳無雙的衣物中添加這種香料。

而現在柳無雙這熟悉的身影,就是他去抽取柳無雙的零號,原始細胞時那老者的身影。

“父親,你近來過得如何,咳咳......”柳無雙每隔一會兒,便會劇烈咳嗽,仿佛會把肺咳出來。

柳嗣義擦幹了眼淚,穩定心神,微笑著點點頭,他不希望把他身上發生的事,讓剛重逢不久的柳無雙知道:“我過得很好,你母親也很好。無雙,你呢,你是怎麽度過的,為什麽會在這裏?”

柳無雙的臉頰漏出一絲病態的紅暈:“我也還好,咳咳。”咳了幾下,他明顯也不想提太多他的事情,忙轉移話題問道,“父親,你怎麽會被人從焚化爐的管道扔了下來?”

柳嗣義麵色蒼白:“發生了一些事情,但是沒關係,至少因此我再次遇到了你。柳無雙,告訴我這麽多年你究竟去哪兒了。”他再次追問。

柳無雙哀歎一聲,他瘦弱的身體隨著陣咳而顫抖:“父親,說來話長,不知幾天幾夜才能講完。”

(第五十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