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無闕台的殘垣斷壁下聚攏各路仙家,他們個個仙風道骨,臉上全是一派正義凜然,見到男子醒轉,立刻引動術法,結出印結,遮天蔽日的旌旗猶如翻滾的雲浪。

一個腰配束玉帶的男仙鄙夷道:“枉我們這麽多年拿他當神尊一樣供著,卻沒想到覆滅幽州十六雲山的人竟是他?真是世事無常,令人唏噓!”

“當年崆峒印現世,致使幽雲覆滅,僅剩符禺山、良渚仙府、奉天和環琅天澗四處仙山,場麵何等悲壯,而他倒是恣意快活,竟有臉坐上尊首之位,欺我眾仙九萬餘年,如今還廣納賢士講學授業,實在不知廉恥。”

“誰說不是呢,若非神尊夫人查明真相,裏應外合,這聖光加持的環琅天澗又豈能如此不堪一擊?”

烽煙四起,三方聚攏的仙士各執法器,戰火的灰燼染滿槐安素淨的臉龐。

槐安一動不動地坐在無闕台上,躺在她懷中的男子僅剩一絲殘魂。

那些話像刀子一樣紮進她心裏,她忽然那麽害怕麵對他。

她這一生都在虧欠他。

良久,槐安開口,聲音微不可聞:“前塵記得不如忘了好,今生活著不如死了好,你說是不是?”

男子靈力散盡,似已沒有回答她的力氣,隻眼睫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當年良渚仙府外,一次救命之恩,她蒼白如紙的唇開口道謝,他卻麵如寒霜,手中長劍仍在滴血,道:“不必,我跟他們一樣,也是來殺你的。”

她蹙眉:“嗯?”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複才淡然笑道:“騙你玩的。”

時光輾轉,這次執劍的卻是她。

槐安低頭,一滴淚滲透男子斜入天倉的眉宇,苦笑道:“你本就不欠我什麽,何苦等九萬年,換來這樣一個結果?”

話畢,手中的崆峒印將她的手割出殷紅的血來。

男子忽地抬手捏住她的手腕,明明靈丹渙散,卻力大無比,冷冽道:“槐安,不可!”

久立一旁的槐九桓似也猜到了什麽,素來嚴厲的吐息抖得厲害:“你說你要親手殺了他,你已經做到了。”她的父君再一次向她伸手,“槐安,聽話,過來。”

槐安搖頭,她不知道她該恨誰。

良久,她終於狠狠地抽噎起來,聲音幾近破碎:“告訴我怎樣可以救你?”

一語落,眾人皆震驚當場。

幾位符禺山的同門終於怒不可遏地嗬斥:“槐安,你瘋了?”

百仙首聚隻為毀滅環琅天澗,誅殺此人,豈能容她有如此念頭?更何況率領此役的是她,如今突然臨陣倒戈再說這話未免過於玩鬧!

“小師姐,你究竟怎麽了?”一派率真的歸辭雙手扣著劍柄,滿臉焦灼。

槐安恍若未聞,頭也不抬,眼淚連珠似的滾落,繼續追問:“你告訴我,怎樣可以救你?”

男子目光終於定了定:“已經沒有辦法了。”

“你騙人,一定有的!你不是說你有通天的本事嗎?你告訴我,到底怎樣可以救你!”槐安泣不成聲。

“我未曾對你說過一句謊言,唯獨那晚騙了你。”他牽出一絲笑容,“其實,一枕槐安並非是要與你共枕之意。”

槐安微微一滯。

他道:“槐安,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