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tra02 我叫秦炎,愛好滅火

“姓名?”

“秦炎。”

“性別?”

“……”

“性別?”

“男。”

“年齡?”

“二十一歲。”

“愛好?”

“滅火算嗎?水槍滋滋滋,救下一大片。”

他耿直地笑了笑,同宿舍的幾名老隊員卻一臉黑線。

“得,你完犢子了!明天隊裏聯誼會,你就打算跟姑娘聊這個?還滋滋滋,你鐵板燒哪?”

一屋人哄堂大笑,秦炎也不在意,從中間的小桌子上摸了一把瓜子,靠在一邊聽他們胡吹。

“叫我說,問起愛好,還得整點高雅的,省得人家覺得我們大老粗沒情趣。”

“那你咋回答?”

“我嘛,”周錦抿了一口水,慢悠悠地說,“愛好下棋。”

“嘖,就下個跳棋你還愛好下棋了,這不編瞎話嗎?”

“這跳棋也是棋不是?你能耐,前年跟衛生站小江說你愛好啃大骨頭棒子,人有禮貌都不知道怎麽接你的話。”

“你看你,怎麽又說這事兒?”

“哈哈哈哈……”又一陣哄笑。

抱著洗漱用品的三名隊員從門外進來,喊了一聲:“換人嘍,去洗吧。”

宿舍就三間浴室,每次出完任務洗澡,隊裏的九個人都得輪著來,今天大家興致高,洗完的人叫了兩嗓子也沒人應。

秦炎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正準備走,又被周錦一把拉住了:“你小子可是我們全隊最有希望脫單的,你別走,我們再給你培訓培訓。”

秦炎笑了笑,從床位下摸出臉盆往浴室去了。

全隊九個人,清一色光棍,森警全年待命,認識女孩子的機會不多,在衛生站讓女護士包紮個傷口回來都能吹兩個月牛。兩年一次的聯誼會,每個人都很興奮,秦炎知道這無關情欲,隻是生死線上折騰久了,心裏都希望能有個人記掛著。

他開了熱水,老管道發出一陣轟鳴,這表示新的一波水還沒燒好,秦炎索性放下洗漱用具坐在了門口的石階上。

不遠處宿舍樓裏的隊友還在胡侃,隔著玻璃,三十餘個小時無食無休的隊員看不出疲倦。

“嗡嗡嗡……”

電話響,是秦炎的母親。

“嗯,回來了,這會兒準備洗澡呢……不辛苦,逮著了兩個腿子,竟然把穿山甲藏在褲襠裏,我們都看驚了……哎,好,我會注意的,爸的病好一些了嗎……那就好那就好……我隊裏管吃管喝還發衣裳,用不著錢才寄回家的,你們花……”

說了許久,手機微微有些發燙,掛斷電話洗完澡,再回到宿舍時屋裏已經熄了燈。秦炎輕手輕腳地上了床,打了個小手電筒捂在被子裏寫日記。

“阿嚏!”臨床的一名隊員打了個噴嚏,翻過身,摸到身旁的東西是枕頭被褥而非枯葉山石,很安然地睡下了。

秦炎笑了笑,也合上了日記本。

聯誼會在隊伍大院裏舉行,四張桌子一拚,擺盤的瓜果點心都是鎮上應季的品種。

清一色的黑衣黑帽黑皮靴,高高大大,隻剩下九張人臉還有些區別。

“自我介紹一下嘛。”一名隊員用手肘推了推旁邊的人。

旁邊的人一抬頭,剛要開口,看到了衛生站裏的一個女醫生,臉一紅,閉了口。

秦炎沒找對象的心思,坐在長凳上吃著葡萄悠然自在。

“怎麽回事兒?”秦炎問。

近旁的幾個隊員搖了搖頭。突然,女醫生走了過來,指著那人問:“江平,你的痔瘡好了沒?不是說讓你擦了藥再過來檢查一次嗎?”

“撲哧!”大院裏一陣嬉笑,氣氛也很快熱鬧起來。

調侃嬉笑,聊各自工作的趣事,見過的各自打招呼,沒見過的跟著熟人認識新朋友。

秦炎長得清秀俊朗,好幾個姑娘跟他搭話,他覺得她們個個都好,隻是自己實在沒有處對象的想法。

他拎了串葡萄,從側門一拐,出去了。

隊伍大院外走半裏路有一條小溪,水流清澈平緩,他找了塊幹淨的石頭坐著,一個人一邊在沙地上劃拉,一邊往溪水裏吐葡萄籽玩。

“你這人怎麽這樣!”身後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清亮,但潑辣。

秦炎依舊吐著葡萄籽,一顆遠過一顆。

“呀,你還吐!”

他這才意識到那個聲音說的是自己。

回頭一看,一個姑娘漲紅了臉,正隔著五六米的距離叉腰指著他。

“葡萄籽,不汙染水的。”他將葡萄舉起來晃給她看。

姑娘眉毛一蹙,略帶嬰兒肥的臉氣鼓鼓的:“那也不行!你這人真討厭。”

秦炎哭笑不得,看著姑娘捋起袖子衝他大踏步地走過來。

“哎,有話好說。”

她走到他跟前,“撲哧”笑了一聲:“這麽膽小,我又不打你。”

她身子一側,從秦炎坐的石頭旁下了水:“昨天我和我奶奶在溪裏埋了地籠逮螃蟹,紗密,你的葡萄籽在吐在上麵沒準會絞上。”

“不會,吐個籽力氣小,一入水就會被卷走,肯定不會絞在你的籠紗上。”

“那可不一定。”她貓下身子,細致地查看起了溪水裏近乎透明的地籠。

秦炎知道不會,倒是好奇她的籠子逮著螃蟹沒有,閑著無聊也挽起褲腿湊過去看。

“嘿,真沒有絞上。”她抬起頭衝他笑了笑,溪水微瀾,有斑斑的光點映在她臉上。

秦炎趕緊別過頭,拎著葡萄上了岸。

他仍舊坐在那個石頭上,眼神不知看哪兒。

“我叫沅琪。”她在他旁邊找了塊石頭坐下,一會兒看看自己的地籠,一會兒又看看沙子上畫的畫。

秦炎不說話,起身準備往回走。

“你生氣了?我又沒罵你,別這麽小氣嘛。”她話裏透點委屈的味道,倒真讓秦炎覺得自己走了不對。

他想了想,又重新坐下:“沒生氣。”

“嘿,那就好,那你繼續吃葡萄。”她笑了笑,眼睛眯成兩個小月牙。

秦炎扯下一顆葡萄放進嘴裏,莫名其妙,倒像是她請自己吃的一般。

“你吃嗎?”他遞給她,實在不好意思讓一個姑娘看著自己吃東西。

“好呀!”她倒不拘束,大大方方地從他手裏捏了幾顆吃,“你不是本地人吧?”

他搖了搖頭,等著她解釋。

“這裏的男孩子更凶一些,昨天剛下地籠的時候碰到一個背身往溪裏撇尿的,我說他不講文明他還不理我,最後還是我往他背上丟石頭才趕跑的。”

秦炎咽了咽口水:“嗯,真凶。”

她沒明白他的意思,倒以為他是給自己幫腔,很開心地笑了幾聲。

“你在這裏賣葡萄嗎?”她問。

秦炎看看自己身上的製服,匪夷所思地看著她。

她衝他笑了笑:“開玩笑的,我知道你是森警,這身衣服我認得。”

他剛要點頭,便聽到她補充說:“這衣服,不是一般醜,但你穿還行。”

“那可真是謝謝你了。”秦炎說。

“不用謝,我心好,身邊的同學朋友都知道。”

“你上學?”

“嗯,大一,學校在西安,放假了才回來玩,我奶奶住這兒。”

秦炎點了點頭,莫名有點想家。

沅琪學著他先前的樣子將葡萄籽往溪水裏吐,方法不對,吐不遠。

“女孩子別學。”

“你才是孩子,我看你頂多比我大兩三歲。”

“我的意思是……”他側過臉看她,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倒有些趣味,“這樣,你先把葡萄籽挪到嘴唇邊,再用舌頭一彈……”

“噗”一聲,籽兒果然從她嘴中彈射出更遠。

她笑,他也笑。

“大學裏其他女孩子也這樣嗎?”秦炎隨口一問。

沅琪搖了搖頭:“各人有各人的樣,不過吐葡萄籽玩的沒有第二個了。”

他笑,覺得她說得有道理。

“你這是畫的什東西?”她突然指著地上那片薄沙問。

“是穿山甲。”

“我還以為是隻大老鼠呢。”

“我畫得不好,但是你看,它背上不是有一片一片的魚鱗狀的硬甲嗎?是照著我昨天在林子裏看到的畫的。”

“真好,我就沒見過,我奶奶不許我進林子裏去,她說很危險。”

“還好吧,找人帶著別迷路就行。”

“那你下次得空帶我去?”她興奮地說著,畫音剛落又意識到兩人才剛剛認識。

秦炎笑了笑,很久沒跟同齡人相處,鬼使神差地點了一下頭。

沅琪莞爾:“你真好,早知道我就不說你了。”

“說我什麽?”

“說你一看就不是好人。”她回答得倒誠懇,反手指了一下溪邊的一座小樓,“那是我奶奶的房子,我之前在窗子口看到了你朝這邊走,還以為你也是不講文明來溪邊撇尿的,我奶奶說不一定,我說你穿一身黑一看就不是好人。”

“……”

“我收回,你給我吃葡萄,人還行。”

“還行?”

她笑而不語,露出兩個大大的酒窩。

“嗡嗡嗡……”

秦炎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慣性般地開了揚聲。

“二隊的人在追捕盜獵時在西北角發現火情,今天一隊休假取消,快回來準備撲救工作。”

“是,馬上趕到。”他掛斷電話連忙往隊裏跑。

沅琪聽得清清楚楚,知道他有重要的事情。

“哎,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她突然大喊。

跑遠了,沒有回應,身影也越來越小。

她有些失望,隻好挽起褲腿淌進溪水裏收地籠。

“秦炎!”這時風中突然有聲回答。

“秦炎。”沅琪嘟囔了一聲,笑了笑。

沒留意,一隻螃蟹從籠口溜出狠狠夾了一下她的手,她吃痛縮回,傷口滲出血跡,就像,一顆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