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陣清風,隱約傳來河水拍打船舷的聲音。那一瞬間,公蠣幾乎就想一個猛子紮入洛水,安安逸逸地躲在河岸那處陰涼的洞穴裏。

不錯,公蠣作為一條得道的小水蛇,在洛陽城眾多的魑魅魍魎、生靈異獸中,他的道行隻夠勉強變幻個人形,可以混跡於凡人之中不被發現。

公蠣一向自詡天資聰慧,若是肯用功,再過個十年百年,修成個俊美男身並非難事,可是難便難在這“用功”二字。洛水旁邊便是繁花似錦的洛陽城,如此花花世界,若隻能見天兒修行打坐,念經修煉,那還不如死了算了。所以當他的修為可以化作人形,便毫不猶豫潛入了洛陽。

公蠣對凡人的生活了解得並不深,但他自信可以在人類生活中遊刃有餘。世人雖形形色色,但大體貪財膽小、善良謹慎,同公蠣一樣有心無膽、碌碌無為的多得是。其中最為複雜的當屬女人,美豔動人,喜怒無常,你永遠猜不透她們想什麽。

不過公蠣對這些並無興趣,他來洛陽是為了吃喝玩樂,而不是為了探究人性。但他有分寸,知道對街上那些仆婦擁泵的女人,或者結伴而行的良家婦女,哪怕她長得比母豬還醜,你堅決不能動一點**心,至少不能言語舉止上表露出輕薄之意,否則你很快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比那些小偷還要招人憎恨;但對於那些煙花柳巷裏的姑娘們,則可以隨意調笑,而且那些香噴噴的姑娘們完全是女人中的另類,不用你去猜她的心思,她會十分善解人意地迎合你的意思——但是有個條件,要麽你腰纏萬貫,要麽你貌比潘安。

可惜這兩點公蠣都還不夠。

前方一處小水窪,公蠣停住腳步,看著水中的影子又歎起了氣。水鏡中,普普通通一張臉,鼻子不夠筆挺,牙齒不夠整齊,嘴形也不夠完美,離公蠣心中渴望的形象實在遠了些。

如何才能不用辛苦修行而容貌俊美呢?公蠣思來想去,打算走個捷徑,當然,這個捷徑可不是道家法術中的那些陰毒的偏門左道——那些法術見效雖快,但自身損傷也大,而且一旦上路,便無法回頭。一條隻想安逸度日的小水蛇,吃不得苦狠不下心,能想出的捷徑隻有一個:附身。

莫要誤會,公蠣的所謂附身可不同於那些貪財心狠的“出馬仙”,附在常人身上裝神弄鬼的,聲稱能夠斷陰陽、治百病,借機斂財並享受人間煙火。公蠣隻想找個年輕英俊的肉身一用,好享受下周圍女子豔羨的目光而已。

當然,最主要是去逛青樓。上次公蠣去了暗香館,本想點離痕姑娘作陪,哪知道老鴇一見他長相平平,又無詩文才情,連連搖頭,稱給再多的錢離痕姑娘也不會見的。六顆又大又圓的上等珍珠,隻在暗香館裏喝了半日的香茶,鬱悶得公蠣差一點想要恢複原形潛入離痕姑娘的閨房一睹芳容。

公蠣想起剛才那個叫畢岸的男子,心中騰起一股嫉妒之火。剛才他見畢岸相貌堂堂,舉止風雅,不由動了心思,本想利用些微的法術依附在他身上,借他肉身一用,不料竟然被畢岸一眼看穿,一把抓住了他的七寸,差一點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顯出原形。

看來人間也有高人呐。

老天爺實在太不公平了!他一個凡人,長那麽英俊有何用?還不如給了自己,在洛陽城中迷倒眾生,成就洛陽水族的一段風流佳話,該有多好?

長得好也罷了,那畢岸服飾打扮一看就是家境不錯的,光是腰間那塊螭吻珮,都抵得上公蠣半月的生計了——既然他家裏條件不錯,再買一塊玉佩也一定沒問題。

這麽一想,公蠣心裏的罪惡感稍微減輕了些,伸出右手托至眼前。

原來剛才公蠣情急之時,順手抓到畢岸的螭吻珮,一把扯了過來。這塊玉佩用上等青玉雕刻而成,質地細膩,溫潤如脂,一條威武的螭龍首尾相連,線條流暢,且螭龍身上無一點雜色,唯有眼睛部位如血滴一般殷紅,非鑲非嵌,自然別致,給這條猛張著大口的螭龍平添了幾分靈動。

公蠣愛不釋手,毫不猶豫將玉佩係在腰間,但想了又想,終究是做賊心虛,將其取下當做一件玉墜子貼身掛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