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猓玀

自從第一次下穴回來,呂三大病一場,痊愈後就正式入了行,做了手藝人,此後就跟著他爹和族裏的幾個老一輩的翻山越嶺,發丘盜墓。因為第一次下穴就遇上了粽子而能全身而退,老一輩的人都相信他有祖師爺隨身護持,都很看重他,探墓下穴都願意帶上他,很快,呂三就能獨當一麵了。此後一二十年,呂三大大小小的墓下去過不計其數,其間也遇見過不少凶險難測的東西,因為小夥子第一次膽練出來了,加上反應快,祖師爺又傳下一套逃命的本事,一直沒出事。

直到那天晚上,呂三在一處深山老林裏發現了一座漢墓,規模十分宏大,而且明顯沒被其他人探過。呂三十分興奮,這麽大的漢墓即使是在全國也不多見,而且關鍵是還沒被人探過,裏麵必定明器成堆,出一兩件希世之寶完全有可能,現在就等著呂三哥提著麻袋去給他收租了。一般來說,越是大墓,裏麵就越是凶險難測,因為誰也不知道那時候的有錢人喜歡玩什麽,在呂三探過的大墓裏,居然還有養著畫皮的。

所謂“畫皮”,就是精挑細選一個幼女,得是美人坯子,從小就將她與世隔離,每日隻喂她吃珍珠和太歲。珍珠能美顏,太歲能吊命。這樣,小姑娘越長越漂亮,不吃東西卻餓不死,隻是體重越來越輕,到後來,幹脆沒有了,因為血肉全部都消融了,隻剩下了一張皮。而這張皮五官俱全,還是活生生的,隻是因為從小與世隔絕,沒有思想,誰披就會附在誰身上,變成一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聊齋》一類的故事裏,經常有得道的狐狸從古墓裏偷了去披在身上,把小書生迷得五迷三道的。這東西因為沒有血肉,所以不死,幾千年都在古墓裏晃來晃去。

那次下墓呂三是和他爹一起去的。盜墓這一行的,非常忌諱和非血緣關係的人搭檔,因為從墓裏出來的東西,很多都是價值連城的,難保有人不見財起心,從背後給別人一悶棍。那次因為要下的是西漢的大墓,呂三和他爹都多了一份小心,準備了好幾天,火槍,炸藥,匕首帶了不少不說,連祖師爺看家的三法寶墨線和驢蹄子黑糯米也帶了不少。

饒是這樣,打了盜洞下去,通過長長的甬道,幾乎連耳室都沒進去就給滅了,因為耳室的養屍棺裏養的居然不是屍體,而是“猓玀”。

所謂“猓玀”,就是俗話說的“人老為精,物老為妖”中的人精。滇中有些地方,人活得特別長,一百八九十歲才死,有的超過兩百歲的,家裏人就不敢跟他同居,就會把他帶到深山老林,留下四五年的糧食。留在山中的人精就會漸漸地不省人事,隻知道吃飯和睡覺,而且身體漸漸長出像青苔一樣的毛,尾骨也漸漸突起,攀岩爬壁,往來如飛,以打虎獵豹什麽的為生,大象也讓它三分。這其實是一種返祖現像。

這漢墓裏的猓玀也不知道活了多久了,估計呂三就是向天再借五百年也活不過它。這東西也不知道墓主人用什麽辦法,居然讓它肯老老實實地在棺材裏睡了幾千年。不過呂三父子明顯沒有墓主人的手段,剛一開棺木,它就噌一聲蹦了起來。呂三父子同時大吃一驚。呂三眼明手快,看它竄起來就向他爹撲去,連忙一腳把他爹踢倒。

那猓玀見呂三如此大逆不道,敢踢老子,頓時發怒,身子一蹲,再往前一跳,就向呂三撲過來。呂三躲閃不及,隻能用手往身前一擋,隻聽見“噗嗤”一聲,手臂上被猓玀扯下了一塊肉。呂三一聲慘叫,往地上一躺,就地裏躲過。那猓玀幾千年沒吃過東西,被呂三的血肉一刺激,頓時胃口大開,把手裏抓的呂三手臂上肉放進嘴裏大嚼,邊吃還邊眼露貪相地向呂三父子看去。

呂三忍住疼痛,牙一咬,父子兩同時開槍,將一梭子彈全部打進猓玀的身體。那猓玀正想撲過來享受它的大餐,被大餐兩把槍一陣掃射,頓時打成了馬蜂窩。

呂三放下槍,手臂上還鮮血淋淋的。他爹找出藥和紗布給他包紮了一下。雲南白藥的藥粉一倒上傷口,哧的幾聲響,把呂三疼得從地上蹦了起來。

包紮好了傷口,呂三罵罵咧咧地過去踢了被打成馬蜂窩的猓玀一腳,說:“叫你吃,他娘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活了這麽久還不明白?白活了。”

呂三他爹麵色凝重地對他說:“三兒,這漢墓我看不尋常,也太怪異了。自古沒有養屍棺不養屍而養猓玀的,隻怕有什麽名堂,我看我們還是給主人行個禮,退出去吧。”

呂三想了想,說:“是有點不尋常,不過管它的,養什麽不一樣,都讓我無產階級的鐵拳打得粉碎。自古富貴險中求,沒有下趟墓連主墓室都不進去就退出去的道理,說出去丟了祖師爺的名分。”

呂三他爹知道他性子執著,既然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說什麽,隻說:“小心了,把子彈上了吧。”

兩人重新上了子彈,小心翼翼地向著主墓室走去。進了主墓室,打了幾個火折子,感覺一股異樣的氣氛馬上迎麵迫來,讓人覺得幾乎透不過氣來。呂三輕輕調整了一下呼吸,看了看四周,覺得和平常的漢墓沒什麽區別,不知道剛才那一股迫人的氣勢是從哪來的。這時候呂三他爹忽然一聲驚叫,呂三馬上警覺地回頭,槍也端了起來。

隻見呂三他爹麵色驚恐地看著棺台上的棺材,呂三順著他是視線往上一探,馬上也是目瞪口呆。

棺台上,一個暗紅油亮的大棺材縱向擺放,氣勢十分宏大,一看就知道墓主非富即貴。這些都沒什麽不對,不對勁的是,在這氣派富貴的大棺材上,赫然還疊著另一副棺材,這一副棺材油黑發亮,比下麵的那一副略小。

這可是風水陰陽上的大忌,雙陰奪祀。同一個墓室裏有兩個棺材,而且還疊在一起,所謂一山不容二虎,一穴不容二主。兩副棺材裏的主人必定為了爭奪祭祀而大打出手,進而禍及子孫。

“難道是後來人為了爭奪這穴裏的風水而故意在這上麵壓一副棺材?”呂三問他爹。

他爹搖搖頭,說:“不像。不說這古墓並沒有被動過的痕跡,而且你看,壓在上麵的那副棺材明顯比下麵的小,如果是為了奪這穴裏的風水,就應該壓一副更大的才對,才能鎮住下麵的那一副。”

“那就是下葬的時候就這樣了。但是誰會把自己的墓穴弄成這樣一副子孫後代不得安寧的風水格勢呢?難道為這墓主人下葬的,並不是他的家人,而是仇人?可是誰會花這麽大的力氣給自己的仇人蓋這麽大的一座墓啊,那就相當於給活人蓋了一座別墅。”

他爹沉吟了一下,說:“到底怎麽回事還不好說,這墓裏處處透著古怪,還是小心點好。”呂三意氣風發地朝他爹揮揮手,說:“有什麽不好說的,上去一掀不就什麽都明白了。”

他爹一聽,忙道:“沒弄清楚前還是別輕舉妄動。”

呂三“哐”一聲給槍上了膛,咂了咂嘴,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裏麵的好好躺著便罷,要是敢亂動,嘿。敵人敢反抗,就叫他滅亡。”

他爹一想,擺明了這麽大一個墓 ,無功而返也有點不甘心,於是點點頭,和呂三對視一眼,一起躍上了棺台。

呂三定了一下神,拿出撬棍,和他爹一人一邊就撬起了棺材釘。因為年代久遠,棺木幾近腐朽,很容易就撬開了。呂三向他爹打了個手勢,兩人手同時搭上了棺蓋,同時用勁,把棺材蓋往後一推,隻聽見一聲沉悶的“咯吱”聲,棺材露了出來。

兩人同時往棺中一探,呂三打開一隻強光燈,強烈的光線猛地打在了棺中,一切清晰可見,呂三他爹突然大叫一聲:“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