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失手

父子兩連夜離了家,直奔那宅子而去。到了地方,呂三才發現這宅子大得嚇人,黑黝黝的像隻上古的洪荒野獸一樣在山坳裏蹲著,正冷眼看著向它奔來的父子二人。

呂三父子來到宅子前,發現這宅子有好幾進幾落,宅子的大門也怪異。一般稱有錢人家為朱門大戶,大門應該是朱紅色的才對,偏生這宅子的大門,竟一反常理,赫然是黑色的。

呂三和他爹對視一眼,點點頭,同時伸手去推那門。門掙紮了一下,緩緩地動了起來,發出一聲嘶啞的“咿呀”聲,像飽受折磨的人禁不住發出的呻吟聲。

呂三看著裏麵,沒來由的心就抽緊了。那裏麵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而且這黑和外麵的黑明顯是兩種顏色,竟似凝固了一般,好像摸上去會有實質感,看得讓人心顫。

這時候,呂三突然發現,這大宅子的門口兩邊,拱衛的並不是尋常人家用的雄壯威武的石獅子,而居然是兩隻嬌小玲瓏的兔子!

這兩隻石兔子雖然用來拱衛大門顯得嬌小玲瓏,可是實際上也有兩條狗那麽大。特別是兔子的兩隻眼睛,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做的,血紅血紅的,在黑夜裏還能看得一目了然,連眼睛上的血絲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這會兒,四隻血紅的眼睛正幽幽地瞪著呂三父子,說不出的猙獰詭異。

呂三駭了一跳,輕輕扯了一下他爹的衣袖,悄聲說:“爹,你看這兩隻兔子。”

他爹也是大為驚訝,說:“從來沒聽說過用兔子做鎮宅獸的,這宅子處處透著怪異,千萬小心。”

呂三吸了一口氣,手心裏全是汗。他從包裏取出了幾個火折子,吹亮了丟到那大門裏。火折子雖然亮了,但是發出的光卻非常奇怪,隻能照一個海碗大小的圓圈範圍,其他的地方好像是用黑紙包著的,光還是透不過去。

呂三一怔,還想再扔幾個火折子進去,他爹拉住了他,沉聲說:“不用了,打手電吧。”

呂三依言打開一隻強光手電,照向了那院子。手電的光是透過去了,可是光線也非常薄弱,隻能隱隱約約地看見裏麵的房子雕梁畫棟,幾百年前一定是說不出的富貴豪華。隻是幾百年沒人住了,屋宇破敗,灰蒙蒙的,讓人覺得說不盡的蕭索。天井裏堆著不知道什麽黑乎 乎一團一團的東西。天井上去幾個台階,就是大廳的六扇門。門大概是虛掩著的,被風一吹,冷不丁叫了一聲,像個老太婆在那掩嘴偷笑。

呂三和他爹跨步走入了天井,一進這宅子,馬上感覺有一股寒意直刺入心上。呂三這二十年來盜墓無算,就算在商周這樣的千年古墓裏吹到的陰風也沒這麽冷。因為再冷的風它也是從外往裏吹,是吹到皮膚上。而這宅子給人的寒意,竟像是從身體裏邊汩汩往外冒的。呂三當不住這寒意,忍不住緊了緊衣服。看他爹,老頭子一言不發,好像絲毫也沒感覺到冷意。

呂三心裏歎了一聲,薑還是老的辣,老頭子不愧是經過大風大浪的,光這份篤定,就不是誰都可以裝出來的。

呂三壯了壯膽,正想跨上那幾級台階,他爹一把扯住他,眼睛定定地說:“三兒,你在這等著,我先進去。”

呂三叫了起來:“你說什麽?敢情我做了這麽多年手藝活,到現在還就是個預備役,候補知縣啊。”

他爹嚴厲地瞪了他一眼,緩緩地說:“我做了一輩子手藝人,這份感覺還是有的,這地方太不簡單了。我有個預感,今天晚上我們爺兩怕是不能平平安安地回去了。”

呂三看他爹說得這麽嚴肅,呆了一呆,強笑道:“爹,有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啊?”

他爹歎了一口氣,說:“但願是我多心了,但小心一點總沒錯。你還是呆在這兒別動吧,我先進去探一探,沒什麽事再叫你進去。”

呂三忙說:“真要像您說的,這地方不簡單,我就更不能讓您一個人進去了。”

他爹手一壓,示意呂三別再說了,他說:“做手藝活你以為是群毆啊,人多就厲害,管用了?有時候人多是沒用的,多一個人多份風險,彼此照應不過來反而互相牽製。”

呂三還想說什麽,他爹製止了他,說:“聽話,我好歹也比你多幹了三十年手藝,我去肯定比你穩妥得多。”

笑了一笑,又道:“也許隻是我老了,神經容易緊張,裏麵或許沒什麽東西,那更好,我看看沒事就叫你進去。”

頓了一頓,說:“你千萬記住,我不叫,你無論如何不能進去。”

說完就不理呂三,一步步走上台階,推開了正中的兩扇門,門“咯咯”冷笑兩聲,開了。他爹在門前定了一下,抬腳走了進去。

呂三看見他爹用手裏的手電在大廳裏四下照了照,沒發現什麽特別的東西,就慢慢地轉到後堂去了。

呂三心吊在嗓子口,等在天井裏。等了一會兒沒聽見有什麽動靜,也就慢慢地鬆了下來。以他爹的經驗,絕不可能一聲不吭就被放倒的。呂三鬆了一口氣,正想也進去,這時候他耳根一緊,聽見了一陣聲響。

這聲響“啪嗒啪嗒”的,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在急行軍時發出的腳步聲,而且聽上去人數還不少。

呂三身子一僵,支起耳朵想聽清楚,那陣腳步聲又停了,隨即又響起一陣什麽東西破風的聲音。正在呂三猶豫要不要進去找他爹的時候,一聲淒厲的叫聲響起,正是他爹。

呂三他爹似乎非常恐懼,隻來得及撕心裂肺地大喊一聲:“三兒,快跑!”

呂三一激靈,身子都麻了,呼吸也幾乎停頓,這時候他看見大廳裏似乎從後堂飛出來一個東西,帶著淩厲的破風聲就向他而來。

呂三牙一咬,轉身就跑。剛跑出大門,感覺有一樣東西抓上了自己的背,緊接著一陣痛徹心扉的感覺襲來,隻聽見“撲哧”一聲,背後被抓進去,一塊肉被扯掉了。

呂三臉上黃豆大的珠子不停往下滾,憋住氣,頭也不回,一口氣跑出了那宅子所在的山坳。

出了山坳,整個人幾近虛脫,倒是背後的傷口,難以抑製的疼痛,讓他清醒了不少。

強挨著回了家,就去找族裏幾個德高望重的長輩。幾個長輩見呂三這副模樣,還來不及震驚,呂三直挺挺地就給他們跪下了,求他們去救他爹。

幾個長輩聽呂三一說事情原委,失聲叫出來:“你去探雲雨畫樓了?那可是我們手藝人幾百年的禁地。”

其中一個長輩一跺腳,連連說道:“你糊塗,你爹也跟著你糊塗。那地方,光我們呂家的先祖,就折進去不下四個,你們怎麽敢單槍匹馬地就去了?”

呂三嗵嗵地給幾個長輩磕了幾個頭,說:“求各位叔伯救救我爹。”

幾個叔伯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緩緩地道:“三兒,不是叔伯們見死不救,說句不怕你傷心的話,進了那地方的人,絕無生理,你小子虧得隻站在天井裏沒進去,才撿了一條小命。”

呂三聽見這話,頓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幾個叔伯看他背上不斷有血滲出來,都是臉色大變,異口同聲叫道:“鬼撓背!”

其中兩個搶上前去,扶起呂三,撕裂了他背上的衣服,嘴裏叫道:“這東西毒性太大,快拿油和火來。”

又對呂三說:“三兒,忍著點。”

幾個叔伯在呂三背上倒了油,點了火,把呂三痛得差點死了過去。等弄好了背上的傷,其中一個叔伯說:“那雲雨畫樓裏的東西,怨念極大,它吃了你的肉,對你的味道念念不忘,很可能還會找上門來。三兒,你也別在家呆了,趁夜收拾一下,明天就走,找個地方好好養傷。”

呂三聽了他的話,第二天就買票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