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高祖遺詔

我踏著青石板,穿過了一條條蜿蜒的河道,落寞地走在作坊間,這一刻,我感到極為困惑和茫然,或者說是一種害怕,這裏的典當鋪實在太奇怪了,難道說,這楊金城早已完全滲透了這裏的一切,當然,這種猜測也是我最不願意看到的。

“孫爺,您快回去吧,二當家一直在找您呢。”我這才走著走著,隻見對麵的河道的古橋上,兩個吳二娘的夥計在遠處吆喝了起來。

“找我?是不是發現了夜貓子的下落?”我滿腦子都在思索著典當鋪子的事情,不禁脫口而出。

吳二娘其中的一個夥計,奉承地笑眯了眼睛:“是啊,孫爺,咱們這邊兒走。”

我看著夥計的神情,料想定是找到了線索,況且對主人家招呼也沒打,獨自就這麽出來轉悠了一個大下午,實在顯得太沒有禮貌,於是一邊詢問夥計情況,一邊朝著吳二娘所居住的弄堂沿路返回。

回到弄堂的後院,大夥一個個都已經坐在了桌子邊,正等著我開飯,我尷尬地笑了笑,一個勁地給大夥賠了不是。

逸華這家夥倒是沉得住氣,居然一天的時間哪兒都沒去,吵著嚷著在弄堂裏叫吳二娘給他講那些古玩黑市裏的交易過程,要求給他的珠鏈估個價格,還在飯桌上還信誓旦旦的承諾,以後也要幹這方麵的買賣,著實將眼下所麵臨的情形忘了個一幹二淨。

飯後,我將下午出去的所見所聞,給吳二娘做了一番說明,看到那把精致絕倫的金玉富貴鎖,我相信並且肯定老鎖匠這個人身份的真實性。

聽完我說的一切,吳二娘作為這一帶地下交易的當家人,對典當鋪子出現這般怪異的舉動顯得極為吃驚。雨曦的想法和我一致,恐怕是楊金城之前來安昌古鎮的時候就為了封鎖更多鎮國地宮的消息,早做了一番部署。

還沒等我說完,吳二娘就趕忙在屋裏屋外打了好幾個電話,並且是一個勁地朝著雨曦道歉,什麽奴才長奴才短的,最後承諾在三天之內一定查到夜貓子的消息。

大夥合計了一下,一致決定等上三天消息,若是吳二娘幫大夥找到了夜貓子的下落,或許還真能搞清楚這鎮國地宮和老鎖匠之間的事情,以及我身上的那顆生死不離珠。

逸華分析說哪個送我們來古鎮的年輕人或許就是“夜貓子”,這個推論還不得不說有些道理,早知道當時真應該讓那年輕人帶我們進入古鎮,或許還能發現傳說中的老鎖匠。而今隻能但願楊金城沒有什麽行動,否則,恐怕不管夜貓子還是老鎖匠都會招致殺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是來到古鎮的第二個夜晚,整個房門內的溫差和白天的變化非常明顯。漆黑的夜空下,月亮才微微探出腦袋,寒風便透過窗紙呼呼地刮進了進來,在項裏村的時候,餘大叔說逸華的內傷並沒有康複,雖說現在什麽也看不出來,但畢竟我們沒有回醫院做相應的檢查,始終還是要多加提防。

見這夜色微涼,我在樓上喊了半天,本想找下人借了幾床厚實的被子,順便拿一些換洗的衣服。誰料,整個寬敞的台門弄堂裏竟沒一點動靜,這詭異的安靜實在讓我感到害怕和不安。

我敲開了逸華以及雨曦的房門,從客房裏拾起了傍晚點著的油燈,扶著閣樓的台階,朝樓下廳堂走了下去。

逸華和雨曦都緊跟在我身旁,整個廳堂的四周,漆黑一片,透過油燈微弱的亮光,整個院子伴著冷風吹過,讓人覺得陰森而恐怖,仿佛置身在了荒宅中。

“吳二娘?吳二娘,你在嗎?”雨曦輕聲朝著廳堂,以及後堂喊了幾聲,我們大夥絲毫沒有見到個人影。

“他們人呢?”逸華東張西望,此刻也感覺到了蹊蹺。

“要不我們走吧,說不定……”不知道為什麽,此刻我甚至開始吳二娘,這個弄堂裏怎麽可能會突然連一個人都沒有了,這話都到嘴邊,可我看著雨曦又深深咽了回去。

“不會的,吳二娘世代是滿洲的家奴,怎麽可能幫……幫著翻山鬼鋤陳家。”雨曦一個勁地搖頭,似乎不敢相信,但仍然意識到了我想說什麽。

“你們別太激動,要不咱們先到鎮上去,說不定一會吳二娘就回來了。”逸華定定地注視著我和雨曦,似乎在等待答案。

“好,走走,咱們先到鎮上去看看再說。”我點了點頭,拉著愣在一邊的雨曦猛地衝出了台門。

這才走出去不遠,突然間,我們大夥發現了吳二娘的蹤影,隻見她定定地站在了正對著弄堂的作坊下麵,身邊大約圍著十來個人。

由於光線非常的陰暗,我幾乎看不清楚他們所有人的臉,隻覺得好像一個個都蒙了口罩,有的人手裏拿著斧子和手電,不知道準備做些什麽。

“吳……”雨曦剛準備大喊出聲兒,幸虧我及時出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眼下這情形吳二娘變得有些鬼鬼祟祟,看樣子定然是有事情瞞著我們。

“他們在做什麽?”逸華靠在黑漆漆的牆根邊兒上,朝著弄堂巷子口張望。

我用手擋著逸華,叫他朝後靠緊了牆壁,以免被人發現,雙耳緊緊地在了牆上。

過了半刻,吳二娘順著人群中走了出來,伸著脖子,小心謹慎地看了看弄堂的方向,低聲道:“這事情要做的幹淨利落,三天的時間把一切都抹幹淨,別讓這次來的人起了疑心。”

“就等您吩咐呢,二當家,我們這就去辦。”吳二娘周圍的人都齊聲應道。

吳二娘聲嚴厲色道:“千萬別出了岔子,你們分頭行事吧。”

“是是是。”話音剛落,吳二娘身邊的數十人紛紛朝著古鎮的各個方向四散開來。

吳二娘環顧了一下四周,沿著作坊樓閣的岔道速度地閃身走了進去,我和逸華對望了一眼,緩緩地將捂在雨曦嘴巴上的手放了下來。雨曦吃驚地目睹傾聽了剛才的一切,愣是幾乎半天沒回過神,在我和逸華一推一搡之下,追著吳二娘的方向,竄進了正對在弄堂巷子口一側的岔道之中。

“你們說這麽跟著二娘靠譜嗎?她不是那種人。”雨曦一邊走,一邊開始極力地解釋。

“噓,小聲一點兒。”我用手指在嘴巴邊比畫了一下,示意雨曦別再說話,這吳二娘是好是壞,馬上就見分曉。

我們三人跟蹤著吳二娘走了一大段的距離,伴著昏暗的作坊,林立的台門,我們一直圍繞在漆黑的巷子裏打起了轉。若不是雨曦熟悉地形,恐怕早跟丟了吳二娘的行跡,最後我們順著古鎮東南方向的一處河道的拐角岔口走進了一條極為幽深的巷子,微弱的亮光沿著前方台門的盡頭不停地晃動。這一刻,實在太緊張了,萬一讓吳二娘撞破,我們這還搞清楚事情到底怎麽回事,還真是無法向她解釋。

那漆黑的巷子內所有的房子全都是清一色的黃土坯,連白色的石灰牆皮都看不到,古樸而不乏典雅。

隨著不斷深入,我們大夥的心幾乎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隻見巷子裏正對在我們麵前的房屋頂上,掛著一個如風鈴一般的鎖鏈子,中間是傳統格局的木質房門上,一把象征著鯉魚跳龍門的魚形的鎖具被拉開了鎖殼,半鉤在了門閂上。

“這鎖好別致!”雨曦微微掂量了一下鎖具,表情極為吃驚。

“莫非這是老鎖匠的家?”逸華掃了一眼四周。

我們還正在詫異,突然,透過門閂上的縫隙,正對在跟前的屋子裏截然變得明亮了起來。當,大夥見狀,立刻閃身靠在了房門的一側。

“郭老爺子,你倒是快把高祖遺詔交出來,這十二金鑼遲早會被人找到,你說你都已經是走近黃泉的人了,那西楚霸王項羽的人頭匣棺到底埋在了那兒?

“咳咳,你找到也沒用,還是不要白費力氣了”順著屋子內的光線瞄去,我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瘦弱無比的老頭躺在椅子上麵,一副與世無爭的臉上寫滿了淡然。

“郭老爺子,我給您老明說了吧,這如今的安昌古鎮早已匯集了全國各地的盜墓賊,個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就為了幹上這一票。楊老板一聲令下,別說是掘墳,就算是挖山都行。”吳二娘之前親切和藹的聲音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骨瘦如柴的老人擺了擺手,充滿了無奈:“茹素,為師一直對你心存期望,想那漢高祖劉邦的遺詔裏麵的真真假假,無人知曉,人頭棺到底埋在哪裏,哎,我勸你不要再去尋了。”

“哼,老骨頭,我以為你終於開口了,看來還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別逼我不念舊情。”說著,吳二娘便要上前來扯那老頭的衣領。

我沿著門縫將這一切看的曆曆在目,從這吳二娘的字裏行間之中,似乎此人完全已經被楊金城所收買,正欲出手阻止,突然,那老頭迎著上前而來的吳二娘,哆嗦地站了起來,彎著腰扶著椅子,一個勁地開始咳嗽。

“老鎖匠,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吳二娘愣了一下,站定在了那裏。

“咳咳,好好,我說,我說,茹素,你知道那項羽人頭棺有多可怕麽?”那老頭吃力地杵起了拐杖。

吳二娘奸笑道:“老骨頭,你終於肯鬆口了。”

“當年烏江水畔,漢王懸賞,取項羽首級者,賞千金,封萬戶侯!項羽仰天長嘯,舉劍自刎而死,王翳乃領先衝近,割下項羽首級。圍在旁邊的漢營將領也爭先恐後地前來爭奪項羽的屍體,因而發生嚴重衝突,甚至舉刀相向,互砍而死者達數十人。

“最後郎中騎楊喜、騎司馬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幾人各自得到項羽身體的四肢,加上王翳所割下的首級,此事後,劉邦履行了承諾,分別賜封呂馬童為中水侯,封王翳為杜衍侯,封楊喜為赤泉侯,封楊武為吳防侯,封呂勝為涅陽侯。可惜西楚霸王項羽一代英雄落得如此下場,而這五個人皆得封侯裂土。

“楚漢之爭落下帷幕,劉邦以魯公之禮,分別打造了五個錦盒用來安葬項羽的四肢和首級,可惜好景不長,其中封侯之一的呂馬童本是江東楚地的舊臣,當時他喜獲了項羽一截斷肢,封侯回到楚地的當晚,就在半夜起身之時,突然大叫有罪,氣噎而亡。隨後,項羽分屍後有關的怪事接連發生。另外獲取了項羽身軀的四個人,不是突然暴斃,就是發狂致死,一時間使得朝野上下萬分震動。

“劉邦見狀不妙,命人挖開了埋葬項羽的地宮希望能夠超度亡魂,怎料那項羽的四肢竟然早已不翼而飛,供奉項羽四肢的錦盒邊卻是淋滿了鮮血,隻剩下項羽絲毫沒有腐爛的人頭被正正地掛在地宮中央,眼眶間鮮血如注,眼珠竟然還會來回轉動,這一幕著實將劉邦嚇得癱病了下來。

“情急無奈之下,劉邦派巫師連番超度,搜集了戰國時期流落在七國的絕世奇珍---霓彩含光玉。傳說這含光玉共分七塊,又叫七彩玉璧,是西周時期流傳給各個諸侯國的上古神物。

“每一塊含光玉的顏色都不相同,若是七塊合攏在一起,可以組合成各種形狀,劉邦本借此天下寶玉的靈氣用以吸收項羽頭顱的怨氣,另外配以一副不死活蛇鎖打造出了名副其實的人頭鬼匣棺。

“那匣棺怨氣衝天,觸及即死,靠著含光玉和無數冤魂才得以鎮住人頭,匣棺上麵的蛇鎖是千年不死的活蛇,活蛇血環相扣,整個匣子上沒有鎖眼和鎖芯,根本無法打開,你找到又能如何呢?”

吳二娘聽得有些不耐煩了:“說來說去,全是些怪力亂神的東西,郭老頭,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我,如何破解那人頭匣棺上麵的不死活蛇鎖?是不是和生死不離珠有關係,到底那匣棺的機關下埋葬了多少祭祀珍寶,當然最重要的是那七塊霓彩含光玉。”

“鬼迷心竅,你真是無藥可救了。”那老人吃力地扭動著身子,像是要朝著門邊靠近。

我們縮著脖子靜靜地注視這眼前的一切,隻見吳二娘大叫了一聲,像是沒了耐心,緩緩地朝著背對她的那位老人靠了過去……

“咳咳,這……就是……我教出來的……好徒弟……咳咳。”那白發蒼蒼的老頭像是背上張了眼睛,邊說還邊捂著嘴巴咳嗽。

“少廢話,你也知道你我師徒一場,為什麽不告訴我高祖遺詔的秘密?”

隻聽“哇”的一聲,那位白發如霜的老人突然間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應聲倒在了椅子上。

“郭……哎,師……傅你……你既然不告訴我,我也不會讓你告訴其他人。”吳二娘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愣在了那裏。

那老人雙眼翻白,嘴唇顫抖:“你……你……下毒,畜生……你這畜生,來……我告訴……你。”

“高祖遺詔到底在那裏?”吳二娘一聽急了,俯下身子連忙抓起了老人的衣領,拚命地那裏搖晃。

“你說清楚一點,什麽龍脊?”吳二娘附耳對著那老人微微顫動的嘴唇,表情一臉的茫然。

“龍脊?龍脊是什麽?”看到這一幕,雨曦盡管捂住了嘴巴,卻還是忍不住叫出了聲兒。

“外麵是誰??”吳二娘耳朵靈敏極了,警惕地轉頭朝著門縫望了過來。

“糟糕,快跑。”我一見不妙,也顧不得屋子裏突如其來的一幕,拉起雨曦和逸華就朝著漆黑的巷子口竄,身後傳來了吳二娘的叫喊聲,看樣子是追出了那間黃土坯的屋子。

“別跑,快給我站住。”我們大夥左顧右盼,古鎮內像是被徹底驚動了,一陣陣叫喊聲甚至是槍聲順著四麵八方都傳了出來。我們這才跑出巷口,整座台門作坊邊上暗淡下去的燈光也都跟著逐漸開始變亮。

映著月光下,隻見一個黑影順著巷子內的牆根“嗖”地一下晃了過去,幾束刺眼的手電光,沿著一座座的台門掃射過來。我們大夥輕輕眯著眼縫,依稀看到數十個黑影站在台門前,像是在尋找什麽。

逸華邊跑邊開始嘀咕:“被這娘們耍了,朝那裏跑啊,完了完了。”

“雨曦,怎麽辦?”我來回看了看四周,心裏急成了一團。

雨曦沒有說話,那表情凝重極了,似乎還沒從吳二娘的陰影裏走出來,一下子也沒了主意。

才繞著樓閣跑出幾個彎,便傳來了後麵熙熙攘攘的喊聲,“轟轟”接連不斷的槍響,讓我感到有些茫然,一時間也不知朝那裏跑,穿出了樓閣,一條長達數千米的古鎮明清老街出現在眼前,林立在道路兩側的騎樓和作坊將這條老街劃成了筆直而空曠的大道,根本沒有躲避的地方。

若說掉頭往回跑,已然是晚了。更令人奇怪的是,連綿相接的樓閣台門上都掛著紅紅的燈籠,也不知是不是聽到了槍聲害怕的緣故,竟沒有一家人跑出來。

眼看著我們大夥亂成了一團,迎著交錯縱橫的巷道邊,正不知道該如何躲避這一刻,聽著身後急促的腳步聲,順著閣樓間的巷子越來越近。

“朝台門內直接鑽吧。”我也顧不上躲藏了,猛地一腳踢開了牆邊的木門,台門之間交錯著狹窄的石道,順著一間間樓閣裏亂竄。

“要不朝房簷上爬。”逸華會意地看了看我和雨曦,推開了作坊的側窗,將手死死地抓在了房簷上,就這麽摸著黑,沿著牆鑿線上突出的花紋和縫隙,爬了上去。

“哎,那就快爬。”我應了一聲,跟著去拉雨曦。

台門的樓閣全是明清時的建築,紅、黃、綠五彩琉璃瓦鋪蓋,木麵不髹漆,通體顯現木材本色。由於房屋的鬥拱比例很小,出簷較短,屋頂柔和的線條輪廓並不是那麽鮮明,因而相信那一群吳二娘帶著的人應該不容易很快用手電光找到整個台門的環側。

“鐵柱,快看。”我們這才繞著爬轉朝了房簷的另外一邊,隻見逸華一手抓著房簷,一手猛地指了指河岸的遠處,一支帶著淡淡幽光的烏篷船,竟獨自飄零在這夜色之中,看上去簡直美極了。

“那人是?”我順著逸華的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河道的烏篷船船頭,有一個人看上去身形極為熟悉的人正在對著我們大夥招手。

“快過來。”那個漆黑的人影對著我們突然叫了起來。

“孫先生,別看了,快跳。”雨曦一把拽住了我,差點沒將我從房簷上扯下來。

眼看來不及多想,房簷邊上已然伸出了幾隻手掌,看樣子那群人已經跟著爬了上來。

我看了看雨曦和逸華,索性順著房簷直接跳進了河道,朝著那條烏篷船拚命地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