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鏡頭捕捉到的世界

第三天，我呆在家中，沒有去錄節目。

晚上，季風、鍾毅、小歪回來，一進門就爭搶著向我報告新情況——字幕又出現了異常問題。

本來，前一天晚上，節目組的小周和王彬每人上了三集字幕，季風已經審過片子了，沒有任何問題，然後大家才回家。

攝影棚在地下室，外間是電腦和機器。大家下班之後，鎖好地下室的門，爬上樓，各自收拾東西，然後離開。

六集片子在黑糊糊的地下室中，在已經關掉的電腦中，沒有任何人碰它們，可是，一大早，鍾毅檢查一個鏡頭，偶然發現字幕出現嚴重的錯誤，那句字幕本來是：

我在醫院的大牆外

遇見了一個女士

可是卻變成了：

我在醫院的大牆外

遇見了一個女屍

小周和王彬上班之後，季風馬上追問，這一集是誰上的字幕？王彬說：“我。可是，不應該出現這樣的錯誤啊！而且，昨天晚上季風你審過了……”

說完，王彬打開了電腦，果然，字幕版上是對的，可是在監視器中播放出來，“女士”卻變成了“女屍”。這太怪了。

王彬隻好在字幕版上把這行字刪除，重新打了一遍，再次拍上去，這次，監視器中的字幕才正確了。

季風馬上又檢查另外五集的字幕，又出現了三處錯誤——其中《尋人》中的一個人名為“張巡”，卻被改成了“彭彭樂”，彭彭樂是另一集故事中的人物，那集故事叫《孤店》，而彭彭樂已經死掉了。

不是諧音的錯誤。

不是同一集中的人名。

一個兩個字，一個三個字……

我聽了，半天沒說話。如果不是鍾毅偶爾發現了這個問題，那麽，片子在電視台播放出來，那就成了大事故。說不定哪一天，本來審查沒問題的片子，在電視台播放出來後，字幕上所有死去的人名都變成了“周德東”……

我說：“也許電腦中病毒了，以後，你們千萬要留心。”

小歪說：“老大，不可能！肯定有問題！”

我說：“這樣也好，全當給我的創作提供素材了。”

第二天，我來到了攝影棚，忙完一天，下班之後，我讓季風幫我找出昨天拍攝的三集故事，想檢查一下。當時，大家都上樓去吃飯了，地下室中隻有我一個人，我戴著耳機，一句一句聽自己的發音。我做主持人並不專業，有時候吞字。

第一集和第二集都沒有問題。

第三集叫《醫院故事》，背景是一間停屍房，躺著一具死屍，是個老頭子，他的頭頂出有一抹人形的輪廓，捏著一個尖尖的工具，似乎在給那具死屍化妝。

背景離我大約有三米遠。

我正在講述中，我的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她正是石頭小區那個叫周慶蘭的老太太！她的手中拿著一個棗紅色的戶口本，輕飄飄地走到我的背後，停下了，認真地看了看我的頭發，好像在上麵尋找虱子，看了一會兒，她輕飄飄地走開，在鏡頭中消失了。

我猛地回頭看了看，背後沒人。

我從小窗子朝攝影棚裏看了看，裏麵一片漆黑。

我按了暫停鍵，掏出電話，打給了攝像師小董：“小董，昨天我們拍《醫院故事》的時候，攝影棚裏有其他人嗎？”

小董說：“我們三個攝像師，還有你，再沒別人了啊。”

我說：“好的，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我感覺我的大腦不轉了。

前麵說了，我曾經寫過一篇《午夜節目》，眼下我經曆的事情跟我在小說中的一個情節何其相似！

接著，我硬著頭皮繼續往下看，那個老太太再沒有出現過，我以為夢魘消失了，在節目要結束的時候，又有兩個人在我身後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男一女，男的竟然是黃飛揚，他穿著一身深色西裝，左胸口別著新郎胸花，那個女的穿著雪白的婚紗，我覺得她麵熟，想了想，忽然記起來，那天夜裏，我回家走在石頭小區裏，聽到路旁的樹叢裏傳出貓的叫聲，接著，我看見一個女人從樹叢裏站起來，她長發，穿著紅色羽絨服……這個新娘就是她！

兩個人手挽手喜氣洋洋地從我背後走過去，似乎我不存在一樣，故事的音效也變成了若有若無的《婚禮進行曲》！

我摘掉耳機，幾步就從地下室裏跑上來，正巧季風、鍾毅和小歪吃完飯，正要走下來。

我說：“來來來，你們下來看看！”

三個人以為我發現了他們的什麽失誤，都有點緊張，趕緊跟我下來了。

我把這集故事從頭播放，讓他們看。如果說，攝影師還有可能說謊，我的人絕不會欺騙我。

那個老太太出現的時候，我看了看季風他們，三個人專心致誌地看，不驚不怪。

我按了暫停鍵，那個老太太就停在了我的背後，我說：“你們沒看見嗎？”

季風說：“看見什麽？”

我指了指監視器，說：“現在畫麵上有幾個人？”

季風說：“你一個啊。”

小歪插嘴：“算不算背景畫上的那兩個？”

我傻了。

我忽然懷疑，我是不是要瘋了……

季風說：“老大，你別嚇我，你看見畫麵上有幾個人啊？”

我沒有回答她。我抬頭四下看了看，我覺得這個地下室裏，不知道什麽地方，有一隻獨眼在盯著我。不僅僅是這間地下室，整個石家莊，好像到處都藏著一隻巨大的獨眼，監控著我的一舉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