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短信不死

周德東呆呆地坐在了樓梯上。

是不是她進門之前發的,現在才收到呢?短信經常出現這種情況。周德東在網上看過一個帖子:一個網友發短信,對方竟然一個月之後才收到……

他急忙查看了一下這條短信的時間:

6點58分!剛剛發出來的!

他突然哆哆嗦嗦地笑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笑什麽,隻是管不住。他知道這樣就是瘋了,他用最後一根正常的神經把那不正常的笑堵住,隻剩下身體在劇烈地抖動。

他清楚,現在自己該做的,就是趕快把廚房裏的那個侏儒埋掉,讓她入土為安。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扶著牆下樓,來到地下二層停車場……

周德東開著那輛半舊的桑塔納轎車,駛出市區之後,他的精神狀態基本恢複了正常。在郊區小鎮,他買了一把鐵鍬,然後開車來到了東山。

他把車開到半山腰,停在一片雜樹林中,扛著鐵鍬,順著一條坑坑窪窪的山路繼續朝山上爬。山越高風越大,他時不時地四下張望,空寂的山上不見一個人影兒。山下是積木一樣的房屋,大塊大塊枯黃的農田,一條條繩子一樣的公路,一輛輛甲殼蟲一樣的汽車……登高望遠,讓周德東增加了一些膽氣。他覺得這個世界很渺小,玩不過他。

有一個地方,被一麵幾米高的斷崖擋著,荒草茂密。他選定了這裏,開始挖坑。幹了足足三個鍾頭之後,他挖出了一個很深的坑,然後扔下鐵鍬下山了。

他回到國展小區,已經是深夜11點了。

那個拉小提琴的人不知疲倦,還在練習著音階,吱吱呀呀,吱呀,吱呀呀,吱吱呀……

周德東走進家門,打開所有的燈,然後走到廚房前,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外麵亮堂堂,廚房裏卻黑糊糊的。那個侏儒還在地上趴著。周德東眯著眼睛,仔細觀察她,她似乎又朝前爬了一截!現在,周德東已經無法確定她最初死在哪個位置了。

他扶著門框,竟然顫巍巍地叫了一聲:“……兀兀?”就像一對男女吵完架,其中一個人覺得對不起對方了,滿懷歉意地主動跟對方打招呼。

侏儒一動不動。

他對自己這個舉動感到毛骨悚然,卻管不住自己,又輕輕叫了一聲:“……兀兀?”

侏儒還是一動不動。

他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麽,也許是希望她低低地呻吟一聲,也許是希望她一轉身坐起來,用手揉著斷了一大半的脖子,憤怒地說:“周老師,你家的菜刀太鈍了!我疼!”

一個人,脖子被砍斷了一大半,全身的血都流光了,怎麽可能活過來!

周德東不再叫,他把手伸進去,摸索了一陣子,打開了廚房的燈。

她的屁股撅得高高的,似乎在等待著什麽。周德東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她不停發短信,說找自己有事,問她什麽事她從來不說,他曾經懷疑她是為了錢,為了戲,為了結婚,結果都不對,為什麽就沒有想到她可能就是想和他**呢?

他突然產生了一個變態的念頭,慢慢走近她,蹲下來,顫顫地伸出手,想拽下她的腰帶。可是,她的身體硬挺挺的,拽了半天都沒有成功。他摸了摸自己,軟得跟棉花一樣,就停了手,喘息了一陣子,放棄了。

站起來,他忽然想到剛才在路上忘了買一隻麻袋了。他走出去,找了半天,最後拿進來一張床單,蓋在李兀兀身上,將她包了起來。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看到她的臉。

床單是白色的,這讓他想起了李兀兀的那張照片。他在心裏罵道:奶奶的,一切都是天意!

他扛起矮小粗壯的李兀兀,覺得沒那麽可怕了,就像扛著一頭死豬。他走到貓眼前,朝外窺探了好半天,確認樓道裏沒有人,隻有若有若無的拉琴聲,才迅速走出去,打開電梯,迅速關上,來到地下二層停車場。

停車場有保安,不過,周德東繞開了他們的崗位。他走到自己的車前,把屍體塞進了後備箱,“哐當”一聲鎖上了。他剛剛鑽進駕駛室,電話突然響起來,他抖了一下,掏出手機看了看,是太太的電話,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太太開口就問:“哎,保姆是不是找好了?”

周德東愣了愣,說:“還沒有……”

太太嘟囔了一句:“奇怪!”

周德東立即問:“怎麽了?”

太太說:“我接到一個人的短信,她說她已經到咱家做了保姆……”

周德東一驚:“她是什麽時候發的?”

太太在電話那頭看了看手機:“剛才呀!”

周德東頭皮一麻,鑽出駕駛室,幾步走到車尾,打開後備箱察看,白色床單裏的屍體一動不動,好像在聆聽。後備箱太狹小,為了蓋上蓋,屍體被扭曲成了某種十分古怪的姿勢,甚至看不出一點人的形狀了。

周德東像突然患了重病,對著手機啞啞地說:“你念念,她是怎麽說的?”

太太查到了那條短信,一字一字地念道:“阿姨,我叫小李,現在已經到你家做保姆了。我除了會做飯洗衣打掃衛生,還會拉琴。等你回來,如果你願意聽,我天天夜裏給你拉琴……”

周德東打斷了太太:“她的手機號是多少?”

太太說:“13701363390。”

這正是李兀兀的另一個電話號!

太太問:“怎麽了?”

周德東無精打采地說:“有人惡作劇,別理她……”

太太不滿地說:“不知道你在家幹了什麽,惹來這麽多麻煩!”

掛了電話之後,周德東把手伸進後備箱,摸遍了李兀兀的全身,沒發現手機。

他關上後備箱,又一次鑽進駕駛室,開始費力地思考這件事:

李兀兀最早跟他聯係,用的是第一個手機。

她自稱“小李”,要來做保姆,用的是第二個手機。今天下午,她來到國展小區,用的還是第二個手機。

一個普通人不太可能有兩個手機兩個號碼,第二個手機應該是她跟某個人借的,這個人很可能是她的同學,或者朋友,或者親戚。

她走進周德東家之前,把兩個手機都放在了對方那裏,並叮囑對方:在將近7點的時候,用第一個手機給周德東發一條短信:我找你有事。

如果,李兀兀一直不跟這個人聯係,對方就在11點左右用第二個手機給周德東的太太發一條短信:阿姨,我叫小李,現在已經到你家做保姆了。我除了會做飯洗衣打掃衛生,還會拉琴。等你回來,如果你願意聽,我天天夜裏給你拉琴……

有一句俗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強調事物的隱蔽性。在周德東看來,一件事隻有“天知,地知,我知”,才可能成為秘密,隻要加上“你知”,那就完蛋了。

如果,李兀兀背後真的存在“某個人”,盡管周德東不確定那個人掌握多少情況,但是他知道大事不妙了。李兀兀肯定對這個人叮囑過:如果從此她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馬上報警……

周德東萬分希望他的分析是錯誤的,一切都是鬼怪在作祟。

就是。

他聽見,後備箱裏有什麽東西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