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 仙

我有個朋友叫金寶,他是個生意人。

二○○二年四月十四日這一天,他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出了車禍。“富康”車撞得一塌糊塗,他的人竟然沒什麽事。

第二天,他就找到我,對我說,他要請一次碟仙。

“我有個預感,我好像死到臨頭了。”他沮喪地說。

“你怎麽說這種話呢?”

“我覺得……身後總有一雙眼睛,要害死我。”

“你是昨天受刺激了。”

“不是。這雙眼睛跟我很久了!”

我玩過碟仙,碟子確實移動了。

後來,我一直都在琢磨那個詭異的碟子,覺得很有意思。

如果幾個參與者的手指都不接觸它,它就自己走了,那我無話可說。可那是不可能的,必須是幾個人同時用手指輕輕按著它,它才會慢慢地滑動……

從物理角度看,從心理角度看,這裏都有很多奧妙。越想越有意思。

老話說,戲法靈不靈,全靠毯子蒙。那三個手指就是毯子。甚至我自己也參與了欺騙自己。

請碟仙至少要有三個人。所以,他讓我湊個人數。

我問他:“你想問碟仙什麽?”

“我隻想問問,我是不是快死了?”

除了我,金寶還帶了一個女人,那是他的情人。據說,如果都是男的,碟仙請不來,陽氣重。

我們三個人專門來到山裏的一個度假村住了一夜。金寶這次開的是一輛半舊的“桑塔納”。

天黑透了,金寶把電燈關掉,點上了蠟燭。

接著,他又把窗子打開——據說,那是碟仙的通道。

外麵是鬱鬱蔥蔥的山坡,各種葉子嘩啦嘩啦作響。假如說那裏麵藏著什麽,決不是千軍萬馬,而是一個詭怪的東西。

涼涼的風吹進來,燭光飄動,這個世界顯得別有深意。

中國有句老話,閃爍著哲理的光芒:信則有,不信則無。

金寶說:“我們每個人都要心誠,否則,碟仙就不會來。”

接著,他開始像念經一樣叨咕起來。

三個手指都輕輕指在了那個光滑的碟子上。碟子不動。

他繼續嘀嘀咕咕。

那個碟子還是不動。

我們三個人麵麵相覷。

他絲毫不急噪,仍然嘀嘀咕咕。

那聲音有點恐怖。

……突然,那個碟子顫動了一下,似乎一下就具有了靈異之氣,似乎真有什麽東西依附在上麵。接著,它開始滑動了!

它像一個調皮的小動物一樣,在寫滿答案的紙上亂竄起來。

“好了,我開始問了。”

金寶說完,雙手合十,無聲地問了一個問題。

接著,那個碟子馱著我們三個人的手指緩緩地移動了,它無聲地滑向了“活”字……

我們都沒有抬頭,都屏著呼吸,都緊緊盯著那個碟子……

它在“活”字上沒有停留,而是滑了過去,最後慢慢逼近了“死”字。

終於,它在“死”字上停住,再也不動了。

金寶抬頭看了看那個女的,又看了看我,恐懼地問:“你們的手指都沒動吧?”

我搖搖頭,然後看了看那個女的,她也搖了搖頭。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這個女人的臉很白,很陰森。金寶肯定沒留意這一點。

她似乎察覺到了我察覺了什麽,眼睛立即朝我射過來。

我有些慌亂,低下頭去,假裝看碟子。我忽然產生了一個恐怖的念頭——這個碟仙其實就在我們三個人當中!

金寶不甘心,又問了兩次,都是不出聲的。

可是,那個碟子仍然一次次滑向那個死字。

金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那張白白的女人臉,一直懸掛在我對麵,她後麵是黑糊糊的窗子,外麵荒草叢生。我沒敢再正視她。

她對金寶說話了:“你應該問問它……時間。”

金寶聽了,立即閉上眼,又嘀咕了些什麽。

三個手指輕輕點著那個碟子,碟子又滑動了。終於,它停在了一個日期上。

我們都看得真真切切。

我猛抬頭看了那個女人一眼,她直直地盯著那個碟子。我又把目光射向金寶的臉。

碟仙指向的日期是:二○○二年四月十四日。

金寶臉上所有的表情驀然消失了,他極不自然地說:“——你們別害怕,這個碟仙在胡說。”

是碟仙在撒謊,還是金寶在撒謊?

我再一次強烈地感到,這三個人中,肯定有人有問題!

金寶突然露出歹毒的表情,他低頭問那個碟子:“哎,你是怎麽死的?”

玩這個遊戲的人都知道,這句話犯忌。

碟子似乎愣了愣,“啪”一下就碎了,碎成了無數塊。

三個人都把手縮了回來。

金寶愣愣地看我。

我愣愣地看他。

房子裏的鬼氣一下變得更加濃鬱了。

那個女人抬起頭,怪怪地笑起來:“金寶,別上火,剛才是我讓碟子動的。”

金寶的眼眸一下就燃起了希望:“真的嗎?”

那個女人說:“真的。”

金寶又警惕起來:“……你為什麽這樣做?”

那個女人慢慢收了笑,突然說:“因為我就是碟仙……”

我哆嗦了一下。

金寶朝後閃了閃,驚恐地說:“你別開玩笑!”

“我沒開玩笑。”

“……你是什麽時候死的?”

那個女人低下頭,看那些碟子的碎片,慢悠悠地說:“就是你老婆打我的那天。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跟她一起打我……第二天,你打電話來哄我的時候,其實我的屍體都硬了。”

“你是……怎麽死的?”金寶好像還是不相信。

“這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了,我也回答過了——我用碟子的碎片割斷了靜脈。”

她說完,把眼睛轉向了我,語重心長地說:“所以,我知道他死於車禍。而你不知道,你是人,這個房間裏隻有你一個是人……”

“你別聽她的!”金寶對我大叫。

我臉肌顫顫地說:“你們到底玩的是什麽遊戲?我可不想參與……”

我一邊說一邊退到門口,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打開門就衝了出去!

狹長的過道裏,有一個保安在走動。

我跑過去,氣喘籲籲地問:“有出去的車嗎?”

他說:“路口有公共汽車。”

我直接就衝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我聽到這樣一個消息:有一輛“桑塔納”轎車掉進了山崖中。

一男一女,都死了。

女的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