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魯莽的殺人計劃 第1節:幹戈父親的悲劇

幹戈進入羅布泊,隻有一個目的:殺人。

他要殺誰?一個你們肯定意想不到的人。

現代社會,想殺人的話,選擇哪個地點呢?到處都是擁擠的人,原始森林都變成公園了,連攀登珠穆朗瑪峰都得排隊了。

隻有一個地方:羅布泊。

羅布泊才是真正的與世隔絕。

不管鄉村還是城市,死個人都是天大的事。而在羅布泊,死個人就像大雪覆蓋了一隻蟋蟀,基本沒人知道。

餘純順是個英雄,他走了4萬多公裏,踏遍23個省市自治區,第一個孤身徒步征服“世界第三極”的人。但是他死在了羅布泊。

假如一個人死在了羅布泊,他死於惡劣環境的可能性是9999,死於凶殺的可能性僅僅是1。警察為了這個萬分之一的可能性,興師動眾進入羅布泊偵查,成本太高。

況且,就算警察冒著生命危險進入羅布泊,幾乎不可能找到屍體,也不可能找到第一現場,更不可能找到證人和證據,怎麽定案?

我們說說幹戈這個人。

幹戈小時候就很皮。

讀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有一次上體育課,全班男生都穿著白背心紅褲衩,褲衩就貼身了,裏麵再沒有什麽**。趁著體育老師暫時離開,一個壞男生突然扒下了幹戈的褲衩!

當時的廣場上,男生和女生分為兩排,麵對麵站立,中間隔著大概10米。

女生們看到幹戈下身光溜溜的,立即尖叫起來。

幹戈就那麽對著女生,揚著臉,並不提褲衩。

體育老師跑過來,大聲喝問:“怎麽回事!誰幹的!”

幹戈不說一句話,還是不提褲衩。

那個壞男生害怕了,趕緊跑過來,乖乖地把幹戈的褲衩提了上去……

2003年,幹戈的父親作為科考隊的一員,進入羅布泊考察錳礦。那一次遠行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

在科考隊進入羅布泊的第三天,他們剛剛拔掉營地出發,就遇到了一場罕見的沙塵暴,幹戈父親駕駛的車輛跟團隊走散了。光禿禿的羅布泊沒有任何標誌物,而他們昨天紮營的地方,有個幾十米高的人麵雅丹,當時,幹戈父親很清醒,他駕車返回了昨夜的紮營處,等待團隊回來找他。

可是,由於科考隊的汽油所剩不多,姓沈的隊長並沒有帶隊返回,他下令繼續前進,盡早逃出羅布泊。他把幹戈的父親遺棄了。

幹戈父親在原地等了一天一夜,知道不可能等來同伴了,隻好駕車離開。

他的車上沒有電台,也沒有多少食物和飲用水,更沒有備用的汽油,他就像一個盲人在茫茫戈壁裏四處亂撞。

一天之後,油箱就空了。

他隻好棄了車,背上僅有的糧食和飲用水,用雙腳跋涉……

幾天之後,幹戈父親終於看到了一條粗糙的簡易公路——說是公路,其實隻是鋪了層沙土,上麵隱隱有幾條車轍,看來曾經走過車輛,勉強軋成了路。

幹戈父親昏倒在這條公路上。

那時候,他已經沒有一滴飲用水了,背包裏隻剩下半塊風幹的饢。

老天救了他。天快黑的時候,有個探險的車隊經過,差點軋到他。好心的司機發現了這個倒黴的人,跳下車,摸了摸他的鼻子,還有一絲氣息,就把他扛到了車上……

後來,幹戈知道,那個探險團隊的負責人,正是西部奇人趙子允。

幹戈上網查過,趙子允是山東曹縣人,畢業於西安地質學校,曾任新疆地礦局高級工程師,是個著名的地質工作者、向導和探險家。1985年他在美國著名期刊《科學》上發表文章,推翻了學術界長期以來對青藏高原的錯誤認識。他的足跡遍布羅布泊、天山、阿爾金山、昆侖山、吐魯番盆地、柴達木盆地等等。

2003年,他正巧帶隊進入羅布泊探險,遇到了幹戈的父親。

幹戈想感謝這個恩人,可是,就在第二年,也就是2004年,趙子允先生遭遇橫禍,不幸去世,終年67歲。2007年,他被追授為中國當代徐霞客。

幹戈父親在羅布泊總共走了幾天?那幾天他經曆了什麽?

幹戈無從知曉。

他父親從羅布泊回到北京之後,由於極度驚恐,變得瘋瘋癲癲,時好時壞,被迫辭了職。他經常對幹戈講起他在羅布泊的經曆,前麵都是一樣的——就是他回到營地等待隊友,沈隊長拋棄了他,他隻好駕車自尋活路……

後麵,也就是他一個人在羅布泊奔走的過程,就出現了很多版本,各個版本之間甚至是自相矛盾的。

還有一些細節,根本不可信,幾乎是瘋言瘋語。

比如,有一次他說:“那天下午吧,我看到了一隻老鼠,我的天,就像豬那麽大!而且渾身沒有毛!不騙你!可它就是老鼠啊,長長的尾巴,前爪四個腳指頭,後爪五個腳指頭,一雙眼睛賊溜溜的,跟人的眼睛一樣大!它緊緊跟著我,它肯定是想吃我啊!我當時兩條腿都軟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它勁兒大,能不能打過它,就停下來看它。看著看著,它突然對我笑了……”

還有一次他說:“一天晚上,我躲在一個沙丘後,迷迷瞪瞪地睡著了,突然聽見了腳步聲,嚓嚓嚓地響。我一骨碌就坐起來,當時不敢打開手電筒啊,借著月光朝遠處看,你猜我看到了什麽?我看見了幾個殘缺不全的人!他們正在結伴朝前走,姿勢特別古怪。當時把我嚇的啊,汗毛都豎起來了。一直過了十幾分鍾,那些人才看不見了……後來我想過,那肯定不是活人,絕對是古屍!”

還有一次他說:“兩天之後,我的水就喝光了,渴得要命,走也走不動了,哎,我竟然看到了一個鎮子!我高興壞了,趕緊走過去,可是,那個鎮子好像會移動,我怎麽都走不到它跟前。我就知道了,肯定是海市蜃樓了!當時我那叫一個絕望啊,坐下來就站不起來了。沒想到,有個姑娘走過來,她頂著一塊綠蓋頭,戴著銀耳環和銀手鐲,亮閃閃的,上麵穿著斜襟上衣,袖口上綴著很多假袖,下麵穿著開叉的長袍,腳上穿著木底子鞋,繡著花……看那裝扮應該是個東鄉族姑娘。我就問她,你從哪兒來?她說她就住在鎮子裏。噢,那時候我才知道,那個鎮子不是幻景!她可能看出我走不動了,就拿出一個皮囊遞給了我,我一捏,裏麵軟軟的,呼嚕呼嚕響,那是水啊,我手忙腳亂地擰開蓋子,也顧不上客氣了,一口氣就喝光了。完了想把這個皮囊還給人家姑娘,姑娘已經走了,不見了!再看那個鎮子,也不見了。我想這個姑娘肯定是老天派來救我的……”

那時候,幹戈12歲。

他不相信父親的講述,他隻是感到悲涼。

父親怎麽也是一個地質大學的教授,他竟然現實和幻覺都分不清了。

幹戈的母親很賢良,自從父親回家之後,她一直悉心地照顧著他。可是,這個女人短命,在幹戈14歲的時候,她得癌症死了,剩下幹戈和父親相依為命。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太可悲,比如幹戈的母親,我們說她死了,一筆就帶過了,就像《史記》裏眾多的帝王,隻有一句:“誰誰崩,子誰誰立”,一個朝代就講完了。幹戈母親有她的少女時代,有她的愛情故事,有她的追求,她的夢想,她的付出,她的遺憾……讓我們多寫幾筆吧——這個女人叫王天意,在教師進修校當老師,巨蟹座,生於1967年6月24日,卒於2005年1月11日。

說來也怪,自從母親去世之後,父親很少犯病了,他擔負起了一個父親的責任。

雖然他早已經離開了他摯愛的學校講台,但是為了幹戈,這個名牌大學的教授竟然像個大學生一樣,給人當起了家教,輔導地理。

幹戈上初一之後,開始跟父親對立。

他逃學,喝酒,打架,甚至夥同兩個男生成立了一個“青龍幫”。後來,這事兒被班主任知道了,硬是給改成了“青龍學習小組”。幹戈被逼當上了學習小組的“組長”。

那個學期,這個小組確實成了後進變先進的典型,可是第二學期就出了一件大事:有幾個社會青年混進學校欺負女生,幹戈帶著兩個兄弟,把為首的那個混混堵在一個網吧裏,用片刀狂砍,用鐵管猛砸,導致那個混混頭破血流,被送進了醫院。

幹戈和兩個小兄弟都被請進了派出所。做完筆錄之後,他們被戴上手銬,關進了滯留室。水泥地上有一排鐵環,一隻手銬銬住他們的手腕,另一隻手銬銬在鐵環上,他們隻能蹲著。

三個家長都被警察叫到了派出所。

當時還不知道那個混混能不能保住命,因此,警察隻是關著他們,並沒有做任何處理。幹戈記得,他父親從滯留室窗外朝裏看了他一眼,神態急切而難過,馬上被一個值班警察喝走了。

後來,醫院傳來了消息,那個混混隻是頭上縫了十幾針,並無大礙。

警察把幹戈他們帶到值班室,“嫌疑人”的家長和“受害人”的家長都在場。

經調解,三個打人男生的家長賠付了對方一筆錢,此事總算了結了。

接下來,警察把打人男生的監護人狠狠批評了一頓。看著那個年紀輕輕的警察,對著父親大聲斥責,就像訓個小孩兒,而父親唯唯諾諾,誠惶誠恐,幹戈恨不能衝上去踹那個警察一腳。

離開派出所,父親的眼眶濕了,他隻說了一句:“幹戈啊,再別惹事了,爸爸害怕。”

幹戈的心裏一酸。

他害怕。

他是個病人。

他在羅布泊受盡了驚嚇,已經瘋瘋癲癲,風吹草動都怕,更何況攤上了這麽大的事……

從那以後,“青龍學習小組”被人戲稱為——“青龍血洗小組”。

幹戈並沒有收手,反而變本加厲,經常鼻青臉腫,皮開肉綻。每次打了架,他就躲在網吧不回家。有一次,他甚至在橋洞下過了一夜。

就算回到家,他也拒絕跟父親對話。

他越來越鄙視父親的“弱”。

他認為,這個社會強者為王,他必須靠自己去拚殺,告訴整個世界——他不弱,他不怕!

父親對幹戈也越來越絕望。

父子倆的關係一直很僵化。

幹戈不在乎這樣的關係,對於他來說,那個家甚至可有可無。

不知道為什麽,上了高二之後,幹戈似乎一下就立地成佛了,他剪短了長發,而且不屑於再打架。可是,他的成績並沒有多少長進,依然排在倒數十幾名。他變得越來越孤獨和緘默。他跟父親依然話不投機,從不交流。他總是一個人躲在房間裏玩遊戲,沒日沒夜。

後來,他考上了一所技術學校,讀了兩年,畢業之後在一家4S店上班,這幾年一直不曾惹是生非。直到去年,也就是2015年初,他遇到了一個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