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最玄虛

經常有這樣的事:

嬰兒深更半夜驚恐地大哭大鬧,沒完沒了,仿佛看到了什麽詭異之物。當然,嬰兒不是用肉眼看到的,因為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還有,一些瀕死的老人,總能看到什麽人或者什麽物——盡管他們已經雙眼昏花,甚至失明。臨死前,他們或者揮舞幹枯的雙臂,好像地驅趕著什麽;或者冷靜地留下遺言,似乎有人通知了他們的死期……

而我們正當壯年,每天奔忙,時時算計,沒有任何第六感。就好像太陽,在天上呈一條拋物線,我們目前在最高處,天下一片亮堂堂。而兩邊——升起和降落,離黑暗最近。

這個世界另有深意。

不知道你有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偶爾看到一個場景,現實中的,或者是夢中的,覺得很熟悉,可是,發掘大腦存留的所有記憶,都想不起什麽時候見過它。不過,它的的確確在你的生命中出現過。也許,那場景是遙遠的從前我們出生前後的記憶?也許,它是遙遠的將來我們死亡前後的影像?

什麽是大恐怖?我覺得是某種精神層麵的想象,而不是世俗層麵的事件。

時間和空間最恐怖。

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種說法看起來最混沌,但是最接近某種真理。

佛教的“三千大千世界”,說的就是宇宙的多層次結構、多維時空。

基督教裏的“神”就是人類永不可探知的某種無邊無際的神秘力量。

這個世界的“深意”,到底是如何降落於古人意識中的?我們不知道。那絕不是人類悟出來的。在釋迦、老聃、耶酥之前,它不成體統,不成形狀,貴就貴在這個狀態。

這個世界的“深意”,原本微妙不可言,任何翻譯都會改變它的本質。即“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它是惟一的,簡單得就像“一”。

簡單的東西經過人類的記錄、傳播,就變得複雜;微妙的東西經過人類的理解、注釋,就變得僵化、生硬,甚至失真。

許許多多困擾我們的千古之謎,似乎永遠找不到答案。

於是,有了這本書中一個個深不可測的故事。它們絕大多數都是我收集來的,都是當事人的親身經曆。所有的故事都沒有像以往的恐怖小說那樣揭開謎底。

我不是科學家,也不是某個宗教的傳播者,我也不清楚謎底是什麽。

過去,我寫恐怖故事,最後都要一層層地揭開謎底,每個恐怖細節都要找到符合邏輯的解釋,那完全屬於想像力,屬於編故事的技術。

而真正的恐怖是沒有謎底。

我們人類所有的恐怖都源自:我們的生命位於一個巨大的看不到謎底的謎麵中。

中國人讀恐怖小說,喜歡故事性強,過程要嚇人,結尾處必須解釋清楚,讓“真相”大白,這樣他們才滿足。

我寫過一個恐怖故事,學李白的樣子,首先講給周圍的人聽。第一個聽眾是我的小姨子,她說:“挺恐怖的。不過,按照你一貫的那種寫法,最後要揭開謎底,那麽中間有幾處就顯得不合理,你沒有解釋清,屬於漏洞,硬傷。”最後她說:“你最後為什麽要一一做出現實的解釋呢?為什麽要把你設置的恐怖一一消解掉呢?”

我終於遇到了第一個知音。

在這本書裏,我試圖探究某些不可知的遙渺領域,以及人類深邃的精神層麵。除此,這裏麵還攙雜著幾個帶著魔幻和象征色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