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保姆
不久,報社搞了一次“新聞萬裏行”,報社出車,派記者深入邊遠地區采訪。
李燈被領導指派到內蒙古采訪。
回來時,他們路過陝北,忽然想起小錯雇的那個保姆,她家就住在這個縣的一個叫蘭花花的村子裏。
他向當地人詢問了一下,那個村離縣城有60裏,正在他們回j市的路邊。
其實,那個保姆跟李燈隻有一麵之緣,沒任何關係,但是,李燈卻想去看看。
車上總共兩個人,除了李燈就是司機了。他們路過那個村的時候,果然把車開進去了。
一望無際的黃土高坡,極其荒涼,偶爾看見一個紮著白羊肚手巾的男人,趕著一群肮髒的羊走在山坡上。
說是村,其實根本沒有村落的感覺,隻是稀稀拉拉分布在山上的一孔孔窯洞。它們像一隻隻黑洞洞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麽。
天藍得不像真的。
那顆老太陽在呆呆地照耀。
進了村子,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在j市打工的小錯的家。這期間,他們知道小錯的大名叫柴旦。
這個村大都是土窯,沒有石窯,很窮。
柴旦家更窮。她父親死了,母親嫁到了另一個村子,到大山的更深處去了,帶去了另幾個小孩。柴旦沒有去,她隻身闖到城裏打工。
她家隻有一個年逾古稀的爺爺。老頭很熱情,捧出陝北大棗招待他們。
李燈坐在土炕上,看見窗上貼著很多剪紙,忽然打了個激靈,因為他看見了一個剪紙猩猩,和他見過的那象征災禍的剪紙一模一樣!
他立即問那個老頭:“這是……誰剪的?”
老頭自豪地說:“是柴旦在家的時候剪的。”
他接著說:“這個村的人從大到小都會剪紙,有的還在市裏獲過獎。你們不是記者嗎?應該采訪采訪柴旦,她是這個村剪得最好的,大家都誇她哩。有一個法國人專門來這個村幾次,要買她的作品。這娃沒上過學,沒有彩紙,就用人家學生娃用過的作業本剪……”
難道一切都是柴旦搗的鬼?可是李燈跟她無冤無仇啊。
她恨有錢人?李燈根本算不上有錢人。孟長次,那個預言家,都不算有錢人,她為什麽要害他們?
他問那老頭:“現在柴旦在哪裏?”
“她在j市打工,一直沒來信,不知道具體地址。”
那個司機不知內情,他一直在欣賞那些剪紙,甚至還跟老頭索要了一幅。
李燈的心更不踏實了。她藏在無邊的黑暗中,夜深不知處。
回j市的路上,李燈一直在想這個柴旦。
他怎麽都無法把那個站在角落裏滿臉卑謙的女孩,跟那個在暗處操縱剪紙不斷殺人的魔頭聯係在一起。
既然這紙猩猩出自她的手,那麽,她就是凶手,至少她跟這兩起凶殺案有關聯。
車走著走著,天快黑了,離最近的一個縣城還有100裏。天上沒有月亮,山路上也沒有一輛車經過。兩旁的山黑糊糊的,像怪獸,靜靜注視著這輛甲蟲一樣的汽車。
路邊有一個小店,那個司機說:“咱們住下吧。”
李燈說:“不,繼續走。我們趕到縣城住。你累了吧?”
“有點。”
“那你睡吧,我來開。”
“好吧。”
李燈換到駕駛位置,繼續朝前開。那個司機很快就睡著了。
走著走著,突然,李燈看見有一個黑糊糊的東西立在路邊。
走近些,李燈看見那是一個黑猩猩!不,不是一個,而是很多個!很多個黑猩猩都直立在路邊,毛烘烘一大堆,它們都在哭。那哭聲像人一樣,響成一片,就像人類在送葬。
猩猩如此珍稀,怎麽可能有這麽多!
李燈進入了心理學者孟長次死前做的那個夢中!
不是真的!它們肯定不是真的!李燈擔心這是死神製造的幻覺,要把他引向旁邊的深淵,他強製自己不去看那些哭啼啼的黑猩猩,緊緊盯著前麵的路。同時,他朝那個司機喊道:“嗨!你快起來!”
司機沒醒。
“你醒醒!”他幾乎是在吼了。
那司機仍然不醒。
“嗨嗨嗨!!!”
那個司機卻像吃了蒙汗藥一樣沒有絲毫反應。
李燈在極度驚恐中把油門踩到底,車像發瘋了一樣朝前衝。
那些黑猩猩終於過去了!
他把車停下來,回頭看看,山路上一片死寂。他踹了那個司機兩腳,他終於醒了,搖搖腦袋問:“到了?”
李燈歎口氣,說:“你睡得可真死,剛才……”
“怎麽了?”
“沒什麽。”
司機繼續開車。
一路上,李燈的心一直處於極度驚恐中,一直在想那些黑猩猩,越想越飄渺。
這時候,那個司機突然笑了起來。
李燈問:“你笑什麽?”
“我剛才做了一個夢,你猜我夢見了什麽?”
李燈倒吸一口涼氣,他不會說他夢見了猩猩在哭吧?
“我夢見你站在路邊哭。”他回頭詭秘地看了李燈一眼,那神情極有深意。
李燈專門繞到醬坊市一趟,到精神病醫院看望小錯,想試圖了解一點關於那個陝北保姆的情況。
可是,這一次小錯已經不認識他了。
又是一個黃昏,夕陽和上次一樣圓滿、安詳。
“小錯,你不記得我了嗎?”在空****的接待室裏,李燈問她。
小錯靜靜看著他。
“——火中來火中去火頭火裏活到頭,水裏生水裏長水仙水裏睡成仙。你想一想!”
小錯靜靜看著他。
“你再想一想,我們還一起看過電影,我抱著你的肩……”
小錯說話了:“如果你再胡說,我就喊你騷擾。”
李燈愣了。
離開精神病醫院時,他的心情沮喪極了。
兩旁的田野已經收割,光禿禿,野草是一片斑斑駁駁的枯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