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39年4月17日
老子記得,小時候大人們經常說:不許亂跑,小心遇到拍花老太太!
傳說,拍花老太太輕輕拍一下小孩的腦門,那小孩就會傻呆呆地跟她走。
為什麽叫“拍花老太太”?老子不知道。但是,一想象那場景他就不寒而栗——夜路上,一個陌生的老太太,麵無表情地走在前麵;一個小孩,像夢遊一樣直僵僵地跟在她的身後,一去不返……
一個人的精神被控製,眼睜睜地步入深淵……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嗎?
香瓶的失蹤,總讓老子想起那消失多年的拍花老太太。
近日,溝鎮到處都在添枝加葉地傳說——紅都劇院鬧鬼。
還有人說,一次散場後,看門的張大爺在掃地的時候,聽見座位下發出女人的哭聲,那聲音細細的,長長的,很恐怖,張大爺嚇得扔了掃帚就跑……
這天下午,老子來到紅都劇院。
張大爺在門口打盹。
“張大爺。”老子站在他麵前,叫了一聲。
張大爺睜開了眼。他從母腹生下來就是個豁唇,一般說天生殘疾的人都有點凶,但是這個老人很和善,他認識這個不幸的年輕人,他來過兩次了。
“你有什麽事嗎?”
“我想進去看一看。”
張大爺歎口氣,為他開了門:“公安局都破不了案,你看有什麽用呢?”
老子沒說什麽,徑直走進去了。
劇院裏空空****,麵積太大了,高高掛在天花板上的那一束燈顯得蒼白無力,極其困倦。一排排座位都空著,好像一張張沒有五官的臉。
紅都劇院是一座老劇院,建於1939年,在文革期間,好像翻修過一次。一共有576個座位。也就是說,建院已經60多年了,每一個座位都可能坐過已經死去的人。
還有很多已經死去的人,曾經在那舞台上花花綠綠地唱過戲。他們的姓名曾經在鮮麗的海報上神采飛揚,如今卻在野外墳地裏的一塊塊墓碑上殘缺不全……
老子偶爾聽到一個座位“吱呀”響了一聲,好像有人起身離開。接著,他又聽見舞台上陳年的木板“嘎吱”響了一聲,好像有人踩在上麵……
他小心地走到24排4號這個座位前,打開自帶的手電筒,仔細查看。
一排排座位都固定在水泥地上。椅座可以平放,可以翻起。他翻起這個椅座,仔細查看,竟然獲得了一個重大發現——椅座下麵歪歪斜斜刻著一行字:1939年4月17號。
他又翻看了另外一些椅子,別的椅子下什麽都沒有。
這是什麽意思?
老子覺得這個數字的背後一定隱藏著很深的秘密,心一下就提起來了。
……回到家,老子連續多少天都睡不好覺,腦海裏一直在閃現著那個奇怪的數字:1939年4月17號。
這行字是誰刻上去的?
這個遙遠的日子與這幾個女性的失蹤有什麽必然的聯係?
他覺得這件事有鬼氣,一股陰冷之氣侵入他的骨髓。
紅都劇院的經理姓文,屬於油光滿麵、笑口常開那種人。
自從紅都劇院連續發生失蹤案之後,票房直線下降,他被弄得焦頭爛額,很快瘦下來,他減少的體重已經等於他瘦小的老婆的體重了。
這一天,張大爺拿著笤帚,磕磕絆絆走進了文經理的辦公室,低聲說:“經理!鬧鬼了!”
文經理驚了一下:“怎麽了?慢慢說!”
張大爺坐下來,驚魂未定地講述事情的經過。
文經理聽著聽著,眼睛瞪大了。
晚場電影散了後,人陸續走光。
張大爺開始掃地。
整個劇院裏顯得空****,隻有他掃地的聲音:“嘩啦,嘩啦,嘩啦……”
當他從最後一排掃到最前一排的時候,偶爾抬起頭,看見有個人坐在空****的劇院裏,正是24排4號!
他拿著笤帚傻傻地站著,不知該怎麽辦。
那個人的頭發很長,好像是個女人。
剛剛上演的是一部立體電影,她的眼睛上還戴著綠色偏光立體眼鏡,木木地看著銀幕。
剛才人都走光了,這一點張大爺很清楚,否則他也不會開始掃地。可是這個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她為什麽坐在那個恐怖的座位上?她是不是那幾個失蹤女人中的一個?
張大爺壯著膽子喊了一聲:“哎,演完了,你還坐在那裏幹什麽!”
劇院裏有回聲,他的聲音顯得很古怪。
那個人聽到了張大爺的喊聲,慢騰騰地站起來,並沒有摘掉眼鏡,慢慢走了出去……
文經理了解張大爺,他不可能說謊。
張大爺是紅都劇院的老職工了,工作極認真,大家都很尊敬他。這麽多年來,他在門口收票,從沒有為熟人走過一次後門。他的另一個工作是保證劇場裏的地麵一幹二淨,可是,他卻做到了一塵不染。平時,他不多言不多語,一言九鼎。
第二天,文經理對售票員小孫說:“小孫,以後你每次賣票的時候,把24排4號這張票撕下來,不要賣。”
小孫小聲問:“難道這個座位真的……”
文經理說:“事情還沒有搞清楚,不過,我們不要再冒這個險了。”
小孫說:“好的。”
從此,她再也沒有賣過24排4號這張票。
失蹤案從此再沒有發生過。
大家似乎鬆了口氣。
轉眼兩個月過去了,這天,小孫下班之後,一個人走回家。
她家離紅都劇院隻有兩站路,因此她每天都是步行。黑糊糊的路上,突然下起雨來,幸好她昨天聽了天氣預報,帶了傘。
前後沒有行人,隻有她舉著傘走在路上。
想起劇院發生的事,她心裏有點發毛,不由加快了腳步。
迎麵走過來一個人,穿著黑色的雨衣,帽子擋住了腦袋,看不見臉。這個人走得很慢,好像有點僵硬。兩旁的路燈也壞了。
小孫緊張起來,不知道是應該迎著這個人走過去,還是應該轉身跑掉。正猶豫著,那個人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
小孫用傘擋住自己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雙慢吞吞移動的腳。
那雙腳一步步從她的旁邊走了過去。
小孫走得更快了,一邊小跑一邊不停回頭看。
那個穿雨衣的背影並沒有返回來,還在慢吞吞地朝前走。
她隻注意背後了,突然撞在一個人的身上,她嚇得驚叫了一聲。
應該說是那個人擋在了她的麵前。
又是一個穿雨衣的人,跟小孫的個子差不多,應該是個女人。她的帽子同樣擋住了腦袋,看不到臉。這個人伸出了一隻蒼白的手,手裏捏著一個圓形的東西,死氣沉沉地說:“我…買…票…”
那是一塊銀元。
小孫想叫卻叫不出來。
那個人接著說:“我…要…24…排…4…號…”
小孫頓時癱軟在地。
她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家裏的**了。
幾個下夜班的工人發現她躺在大雨中,翻了翻她的口袋,找出電話本,找到她的丈夫,把她接回了家。
她對丈夫說了自己的經曆,丈夫說:“一定是這些天你太害怕了,產生了幻覺。”
小孫不信,因為那個穿雨衣的人仍然曆曆在目。
她昏沉沉地睡過去,開始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