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核實
第二天下午,梁三麗說她出去逛逛商場,可能要晚點回來。
臨走時,她跟蔣中天要了一千塊錢。蔣中天知道,她是買毒品去了。
梁三麗離開之後,蔣中天就下了樓。他來到停車場,看了他的車一眼,它全身傷痕累累,像個剛剛從戰場上逃下來的傷兵。
他開著它,離開密雲公寓,來到了附近一家汽車修理廠。
修理工看了看,說,修複這些傷痕需要一周時間。
他低頭想了想,突然問那個修理工:“你知道靠山別墅嗎?”
那個修理工愣了愣,說:“靠山別墅?不知道。”然後,他轉身問其他幾個修理工:“你們知道靠山別墅嗎?”那幾個人都說不知道。
這時候,蔣中天的電話響了。
是文馨。
“你現在在哪兒?”她急切地問。
“在街上。”
“你沒事吧?”
“我沒事……”
“這幾天我一直在打你的手機,你一直關著。”
“我發高燒了。”
“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那天,你是怎麽離開那個鬼地方的?”
“說來話長。你怎麽樣?”
“那天晚上,我差點把命丟了!”
“我聽見你叫了,到底怎麽回事?”
“我打開最後一個衣櫃,看見裏麵站著一個人!”
蔣中天一驚:“男人女人?”
“那個人站在衣服後麵,我沒看清,隻看到了兩條腿,好像死人一樣,一動不動。”
“後來呢?”
“我扔了電話就跑出去了。靠山別墅的保安二十四小時巡邏,我一出門就撞上了兩個值班的保安,我上氣不接下氣地對他們說明了情況,然後把他們領到了家裏。他們小心地打開那個衣櫃,撩開了衣服,那個人已經不見了。後來,他們又檢查了另外幾個衣櫃,都沒見到人……”
“你搬進靠山別墅多久了?”
“兩個多月吧。”
“我問了幾個人,他們怎麽都不知道這個地方?”
“別提了。這片別墅剛剛建起來,開發商就因為金融詐騙被抓了,這些房子根本沒有賣出幾棟,都閑置著。沒有幾個人知道這個地方。”
“你現在還住在那裏嗎?”
“沒有。那天晚上我就離開了,住到了單位宿舍裏。”
“你不打算回去了?”
“其實,我一直想把它賣掉。我剛剛住進去,就覺得那房子有問題……”
“有什麽問題?”
“開始的時候,我總是做噩夢,夢到的情節亂七八糟,非常可怕。比如,我經常夢見那個房子突然變得非常狹小,就像一個悶悶的墳墓,我伸手四下摸摸,竟然摸到一個人在我身邊躺著……”
“可能是房子太曠了。”
“漸漸地我就經常失眠了,而且總聽到樓裏有動靜。我睡在一樓時,聽見二樓有動靜;我睡在二樓時,聽見一樓有動靜。”
“什麽動靜?”
“好像是有人在拉動衣櫃門,打開,關上;再打開,再關上……”
蔣中天突然問:“那個和洪原一起出車禍的女人查明身份了嗎?”
“不知道,也許是個雞。你問這個幹什麽?”
“我忽然想起她來。”
“最恐怖的一次是半個月前。那天晚上,我從單位帶回一張光碟,是香港拍的電影,叫《浪漫櫻花》,郭富城、張柏芝和陳慶祥主演的。回到那個別墅之後,我洗了個澡,然後把光碟放進了機器,坐在**裹著被子看。你猜,放出來的是什麽?”
“什麽?”
“是送葬的場麵!天陰著,紙錢鋪天蓋地,像雪花一樣。送葬的人排著長長的隊伍,都穿著白花花的孝服,緩緩朝前走,哭聲驚天動地,撕心裂肺……”
“是不是電影中的場景?”
“根本不是!當時,我趕緊抓起遙控器朝後快進,一直到最後,都是送葬的隊伍行進的鏡頭,沒有任何其它情節,好像是誰家喪禮的錄像。在空曠的野外,他們一直悲腔悲調地嚎哭,一直慢騰騰朝前走,好像要把死者一直送到另一個世界去……”
“這事兒真邪……”
“後來,我就很少回到那裏住了。”
蔣中天冷不丁說:“文馨,現在我們打開天窗說話——那個男人不經常跟你住在一起嗎?”
文馨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說:“他是南方人,一年回來一兩次,住兩天就走。”
“噢。”雖然蔣中天知道這個事實,但是得到肯定之後,心裏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上次我約你來,一是想見見你,二是想讓你陪陪我,因為我害怕。沒想到……”
“文馨,等我把手上一些事處理完,一定去陪你。”
“謝謝你……”
掛了電話之後,蔣中天對那個修理工說:“我改日再來修。”
然後,他鑽進車裏,開走了。
他沿著環城路來到了高麗屯出口,直接朝西開去。
昨夜,蔣中天清清楚楚地聽見梁三麗在夢中叫出了他的真名。
梁三麗說:“我在抽屜裏看到了你的身份證。我還要問你呢,李作文和蔣中天到底哪個是你的真名?你為什麽有兩個身份證?你到底是幹什麽的?”
蔣中天想了想,說:“我要是不冒充李作文,咱們能認識嗎?”
其實,他並不相信梁三麗的解釋。
他的心裏留下了一個重重的陰影。
陽光燦爛,天藍如洗,萬裏無雲。
還是那條不算寬闊的柏油路,十分平坦。兩旁是綠油油的田野,有蜻蜓在燦爛的陽光下忽高忽低地飛。
趁著白天,蔣中天要再順著這條公路走一趟,看看到底有沒有那個岔路口。如果有,他還要朝左拐,看看還會不會見到那個不存在的靠山別墅。
他把車開得飛快。
走著走著,他的眼睛瞪大了,踩油門的腳也下意識地抬了起來——那個岔路口又出現在了前方!
他朝兩旁看了看,遠處的田野上有幾個農夫在勞作,他們沒有抬起頭來。
不見那個老漢和那群黑羊。
他一點點接近了這個岔路口,朝左邊的公路看了看,又朝右邊的公路看了看,兩條路似乎都沒有盡頭。
他橫下一條心,順著上次的路線朝左邊拐去。
一路上,他始終緊張地盯著路旁,想看看那個土房子會不會再出現。
他先後看到了幾個水塘,但是沒看到那個土房子。
他納悶了,難道它消失了?
又朝前開了一陣子,它終於出現了!
恐怖的是,他還看到了那些黑羊,它們圍著這座土房子,全部在低著頭吃草。那窗子黑洞洞的,像一隻被挖了的獨眼。
沒看見那個老漢。
他加速開過這座土房子,朝前飛馳。
不一會兒,他就看到了那個“靠山別墅”。
他把車速慢下來,像接近地獄一樣慢慢接近了它。
老紅色的圍牆,老紅色的大門。
大門口又是那個長相凶惡的保安站崗。這次他沒有敬禮,他愣愣地打量著蔣中天這輛千瘡百孔的車,眼睛裏充滿了疑惑。
蔣中天把車開了進去。
他繞來繞去,找到了13號樓。
那尖尖的灰色樓頂像一個古怪的大帽子,重重地壓在上麵,而樓麵像一張蒼白的臉。幾扇窗子都黑洞洞的,顯得深不可測。
它死氣沉沉地矗立在那裏,沒有一絲人氣。
蔣中天慢慢開著車,圍著它轉了一圈又一圈,終於開走了。
他來到大門口,把車停在那個保安麵前,從車窗裏探出頭,一邊觀察他的臉一邊試探地問:“你到這裏工作多久了?”
“兩個月零七天。”對方一邊說一邊打量這輛坑坑窪窪的車。
“這裏……隻有你一個人?”
保安笑了,似乎是蔣中天的幼稚逗笑了他:“八個,加班長九個。”
蔣中天想了想,突然問:“七河台市是不是有兩個靠山別墅?”
“我不清楚。”那個保安淡淡地說。
“從市區到這裏的公路上不是有個岔路口嗎?另外那條路通向哪裏?”
保安搖了搖頭:“不,從市區到這裏隻有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