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鬼車

蔣中天要崩潰了。

他後退幾步，像公牛一樣朝木門撞過去。

“轟隆”一聲巨響，門竟然被他撞開了！他摔了一跤，連滾帶爬地跑下樓梯……

那個長相凶惡的保安依然筆直地站在大門旁。他看到蔣中天的車瘋了一樣衝過來，伸出胳膊似乎想攔住他，蔣中天哪裏敢停，徑直衝了出去……

車在漆黑的公路上奔馳。

不知開出了多遠，他又看見了公路旁的那座土房子，窗子裏又亮起了幽暗的光。

他把油門踩到底，箭一樣射了過去。

車速太快了，幾次差點衝進公路旁的壕溝。

公路上沒有一輛車，他幹脆行駛在公路的正中央。

車燈慘白，公路平坦，筆直地伸向遠方。

遠方黑暗無邊。

兩旁黑暗無邊。

天上黑暗無邊。

地下黑暗無邊。

不時有蝙蝠從車窗前一驚一乍地掠過。

他相信這裏並不是陽間，他相信自己正奔馳在一條陰間的公路上。陰陽的分界正是那個岔路口。

它出現了！

蔣中天膽戰心驚地想：千萬不要再遇到那個趕著黑羊的人了……

放羊人沒有出現。

可是，他看到了一輛黑色轎車，它靜靜地停在那個詭異的岔路口上，差不多把他的路擋住了。

車燈照在這輛黑車的尾巴上，他發現它沒有車牌。

他馬上想到，這輛轎車很可能就是前不久掉進山溝的那一輛，它的主人洪原已經摔得腦漿迸裂，血肉模糊……

他開始悔恨：聽到洪原死亡的消息後，為什麽不給他燒點紙錢呢？買一遝黃表紙燒掉，就把欠他的那些錢還給他了……

蔣中天減慢了車速，眼睛從那輛黑色轎車的後窗朝裏看，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個人的後腦勺，他直直地坐在駕駛座位上，一動不動。

他離這輛黑色轎車越來越近了。

他按了兩聲喇叭，轎車裏的人目視前方，無動於衷。

他的心越縮越緊，反複目測這輛轎車兩邊的寬度，終於看準了，猛地一轟油門，從它的左邊衝了過去。

他成功了。

他把油門踩到了底，飛速狂奔。

從反光鏡朝後看，那輛鬼車已經追了上來。它的速度奇快，轉眼就咬住了蔣中天的車尾。

它沒有開車燈。或者說，它就沒有車燈，像一個黑糊糊的怪獸。蔣中天是借著自己這輛車的尾燈光看到它的。

正當蔣中天想看看車裏那張臉的時候，它卻撞了上來，蔣中天感到車身猛地朝前一竄，尾燈就滅了。

鬼車一下接一下地撞。

蔣中天全神貫注地駕駛，全身的神經都繃成了弓弦。他在心裏緊急地祈禱著：這時候，千萬別熄火！

那輛鬼車又從蔣中天左邊一點點擠上來，開始從側麵頂撞他的車。

這段公路築得很高，兩旁是深深的壕溝。它要把蔣中天撞下公路摔死。

公路兩旁黑咕隆咚的，那是趕黑羊的老漢出現和消失的地方……

蔣中天的雙手濕淋淋滑膩膩，都是汗。他的全身也濕透了，涼颼颼的。額頭上的汗水淌進了眼睛裏，很難受，他卻不能擦。他死死抓住方向盤，和死神抗爭著。

那輛鬼車像影子一樣，始終和他並駕齊驅，撞擊得一下比一下狠。

蔣中天在極度恐懼和絕望中，迅速轉了一下頭，朝那輛車的駕駛室裏看了一眼，那張蒼白的臉正從容地對他獰笑著。

蔣中天哆嗦了一下，陡然從玄虛的恐懼中跌進了現實的恐懼中！

就在這時候，對麵開過來一輛車，車燈直直地射過來——這真是救星之光！

那輛車一下就減了速，縮到後麵去了。

迎麵開來的是一輛十八輪的大貨車，驚天動地，轟隆隆地開了過去。

蔣中天回頭看了看，那輛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