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誰撿到誰倒黴

雋小搬出了劇團宿舍,搬進了小城北郊的高檔住宅區——富豪花園。

她的全部工資都不夠付房租的。

很快,張來就聽到了風言風語:雋小跟屠中山好上了。他忽然想,雋小演戲的時候,看見趙景川坐在最後一排朝她笑,那一定是看錯了,那個朝她笑的人也許是屠總經理。

這個周日,雋小竟然約張來到那個新房去。

如果是過去,他會很興奮,可現在他卻有些忐忑不安。

他帶上那個老手機,騎上自行車,來到了北郊。

進了富豪花園之後,張來四處看了看,滿眼紅花綠草,稀稀拉拉的幾棟小型別墅,顯得很珍貴。那房子都是雪白色,像童話一樣。

他順利地找到了雋小的房子。

一進門,是一個寬大的客廳,中間擺著一個楠木桌,鋪著中式的桌幔,紫色。桌上是細長的捷克貼金水晶瓶,還有五彩繽紛的蠟燭。牆上的裝飾畫,是一條愛瑪仕絲巾,圖案是一個非洲男孩。牆角放一個鐵製的唐?吉訶德像。

朝樓上望去,樓上有點黑,他影影綽綽看見二樓的牆上掛著一件清朝繡衣。

張來覺得,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很可愛,就是覺得那件清朝繡衣有點嚇人。

他坐下來之後,雋小倒了兩杯西班牙紅酒端過來,也坐了。她穿的好像是一身睡衣,軟軟的,顏色很鮮嫩,露出雪白的胳膊和胸口。

張來一直期待她主動提起那個手機,並且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可是,她卻隻字不提。

兩個人閑閑地聊了一陣子,雋小突然說:“趙景川來了。”

張來愣了一下:“趙景川?”

“我看見了他。”說到這裏,雋小朝樓上望去:“就在那裏……”

張來順著樓梯朝上看,二樓黑洞洞,那件清朝繡衣就像一個人,在等待誰上去。他(她)沒有腦袋,沒有手,沒有腳。

張來的身上立即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昨夜,我上衛生間,抬頭看見趙景川站在二樓上,朝我笑。”她繼續說。

“你是看花眼了……”

“肯定是他!而且,我看見他穿上了我那件清朝繡衣,朝我笑。”

張來四下看了看,說:“這房子太曠了,你應該讓你家裏什麽人過來,陪你一起住。”

“這房子不是我的……不方便。”

是的,這是屠中山給她租房子,人家花了一筐筐的錢,隔三差五人家就要來享受享受,你把七大姑八大姨都弄來,那算怎麽回事?

靜默了一陣子,張來又朝樓上看去,那件清朝繡衣仍然死氣沉沉地盯著他。

雋小也順著他的眼光看上去。

“你應該把它摘下來。”

“你說的是那件衣服?”

“是嗬。”

“我不敢摘。送給我這件繡衣的人說,它辟邪。”

“那你怎麽還看見他朝你笑呢?”

“我想,我要是摘了這件繡衣,那他就會走下來了……”

張來想了想,突然說:“雋小,我問你一件事。”

“你說。”

他慢慢掏出了那個恐怖的手機。她愣了一下,接著露出很排斥的表情。

“你對我說,這個手機是趙景川的,可是我到移動電話營業廳去查詢……”

她打斷了他:“可是,你卻發現機主是我,對嗎?”

“是啊。”

她歎了口氣說:“沒錯兒,機主就是我。那次,趙景川找到我,說他想買個手機,可是他沒有身份證,我就把身份證借給他了。”

“他死了之後,這手機應該落在警察手裏嗬?”

“他被抓到之前,把這個手機給了我。”

“可是,為什麽我撿到了它?”

“對不起,前不久我把它扔了……”

“你扔它幹什麽?”

“我覺得這個手機有鬼氣……”

“鬼氣?”

“晚上,我經常接到一個電話,好像是一個小孩的聲音,每次都對我說——你快瘋了……”

“這事我也遇到過啊!”

“而且關機也不頂事,到了半夜它就自己開機了。”

“零點開機不是你設置的?”

“不是我。”

“那就怪了。”

雋小暗淡地說:“這是趙景川的遺物……”

“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這個手機是你扔的呢?”

“想不到這麽巧,竟然是你把它撿到了,我一直覺得挺對不起你……”

張來無言了。

雋小抱歉地看了看他,說:“你把它扔了吧,裏麵存的話費反正也不多了。”

“扔到哪兒?”

“最好扔到他自殺的那片葵花地去。”

“為什麽?”

“還給他。”

“沒必要吧?扔進路邊的垃圾筒不就完了嗎?”

“可是,那樣的話它肯定還會落在別人手裏,誰撿到它誰倒黴。”

“也是……”

“我陪你一起去。手機是我的,這件事本應該由我做的。”

第二天,張來就和雋小騎自行車來到了向陽鄉,來到了趙景川自殺的那片葵花地。

這裏離縣城隻有幾裏路。

張來把那個手機扔在了鬱鬱蔥蔥的草叢裏,然後和雋小像逃一樣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