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查證
張來決定扔掉這個詭秘的手機。
他把它裝進口袋裏,又來到了那條人行道上。
天依然陰著。
他慢悠悠地朝前走著。而此時,那個馬明波端正地坐在荒涼的南甸子上,舉著檉柳枝,不知在釣什麽。
沒有人知道他吃什麽。
沒有人去想他如何度過那一個個淒冷的漫長的黑夜。
沒有人去想他著涼怎麽辦。
沒有人去想他感不感冒。
沒有人去想他的大腦裏日日夜夜顯現的是什麽恐怖的場景。
沒有人去想這個世界在他的眼裏是什麽樣子……
張來把那個手機輕輕放在人行道上,然後走開,坐在很遠的路邊,觀察。
人行道上沒有人,空空****。那個手機在陽光下閃著烏黑的光,靜靜看著天空。
一個穿燈籠褲的小男孩跑過來。張來緊緊看著他。
他跑到手機跟前,好像根本沒看見,徑直就跑過去了,越跑越遠。
張來繼續等。
有一對情人走了過來。那個男人很高大,女孩很弱小,男人摟著那個女孩,卿卿我我地說著什麽。
那個女孩一直在低頭聽,她首先看見了那個手機。
張來急忙把頭轉了過來——他們發現了手機之後,一定會抬頭張望,看有沒有人注意他們。
過了一會兒,張來閑閑地轉過頭去,看見那兩個情人已經走過了那個手機,一邊互相說著什麽,一邊回頭朝那個手機看。
他們竟然沒有撿。
又過了半天,走過來一個很酷的小夥子,他一邊走一邊舉著手機說著什麽。他的手機很漂亮,是女式的。毫無疑問,他看見了地上的手機,可是,他沒有停止通話,大大咧咧地踢了那手機一腳,繼續打電話。
張來泄氣了,他走過去,鬼鬼祟祟地把手機撿起來,裝進口袋裏,同時下意識地抬起頭,四下看了看——竟然有一雙眼睛從一棵樹後露出來。
是剛才那兩個情人。
張來快步走開了。
八馬朝前走,五子點狀元……
風馬牛相及,首尾九連環……
張來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這幾句不知含義的話,越害怕越趕不掉。
這天下午,他離開單位,向移動電話營業廳走去。他要查查這個手機登記的機主是誰。
移動電話營業廳和劇團隔兩條街。在紅銅縣,這個距離已經算很遠了,因為紅銅縣南北隻有三條主要街道。
自行車川流不息,雜亂的鈴聲在他身前身後不停地響。馬路上的汽車喇叭聲此起彼伏。偶爾走過農民的馬車,釘了馬掌的蹄子敲在柏油路上,很響:“哢噠哢噠哢噠哢噠……”
天很藍,太陽有點晃眼。
他雙手插在褲兜裏,慢悠悠地走。手機裝在他夾克的口袋裏,很沉重。
他忽然很懷念從前的時光。準確地說,就是撿到這個手機之前的日子。
那時候,他的日子多幸福嗬,吃得飽,睡得香,一個人無牽無掛。周末不起床,一直酣睡,直到被鳥兒叫醒。出門,曬曬太陽,心中有愛情……
雷鳴從移動電話營業廳的玻璃門裏走出來,張來躲閃了一下,沒讓他發現自己。
他對雷鳴有點敵意。因為,他聽說這家夥最近一直在跟雋小套近乎。
雷鳴長得很帥氣,但是,這家夥好高騖遠,幾乎很少上班,天天揚言在做大生意,就是不見他腰包鼓起來。有一次,這哥們混背了,還跟張來借過一筆錢,拖了一年才還。
不過,他最近倒是經常出現在單位裏,形影不離地圍著雋小轉。
張來走進移動電話營業廳,來到交費的窗口,報上了這個老手機的號碼。
那個瘦瘦的女人“啪啪啪”地輸進了電腦:“雋小,對嗎?”
張來的心一沉,說:“……是。”
“你交多少?”這裏的手機話費都是預先買的。
“請問,這個號上次是誰交的話費?”
“這個我不知道。”
“是男的還是女的?”
“交話費的人這麽多,我們不可能記得住。”
“謝謝……”
張來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
雋小!
為什麽是雋小?
他想到這裏,差點摔了一交。門口的台階破壞了一處,水泥被踩掉了,露出了磚。他踉蹌一下,跳到了平地上。
地上扔著一個斷了線的風箏,是蝴蝶。他隻是看了看,立即走開了。
現在,他不敢再撿任何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