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青春的記憶

“韓劭!”

“阿劭!”

“你這個混蛋!”

手機接通的一瞬間,三道不同的聲音夾雜在一起破屏而來,韓劭忙把手機拿離耳邊,腦子被震得有些懵,一日不見,他們也不用這麽想自己吧?

時間倒退回兩個小時前。

韓劭在家裏蒙頭睡了一上午,整個人喪氣得不行,但想了想醫院還是要去的,最起碼去看看丁潔醒了沒有。

他跟韓忠相看兩相厭,於是打算挑個跟他錯開的時間過去。

按了下手機,屏幕是黑的,沒電了,充電器還不知道被丟到了哪個角落,他隻好先去買個充電器,結果等他從手機店出來,嗬,單車被偷了!

人倒黴的時候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他身上剩的錢不夠打車起步價,隻好折身又回了手機店,借人家插座充個電。

手機剛開機就接連蹦出幾十條信息,差點搞的死機,他隨手翻了幾條,大部分是辛哲發的,也有韓忠的,看見“軟軟”兩個字時,他停下了手指。

小同學破天荒頭一次主動聯係他,該不會是有什麽急事吧?他沒怎麽多想就給撥了回去,因為她說話的聲音很輕,還特意調高了音量。

可誰能想到,電話那頭竟還藏著兩個糙老爺們呢?

人生真是更加喪氣了!

電話這頭的人卻是瞬間滿血複活,原來被撞的人是偷車賊啊!

走廊上包括肇事者在內都有片刻的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然後韓忠便又是一條龍精虎猛的好漢了,簡直是用盡了洪荒之力,貼著阮欣桐的手機破口大罵不孝子。

“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不著調,啊,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你就不能學學你妹妹……”

直把韓劭罵的冷嘲了句“你是不是有病?”,然後無情地掛了老子的電話。

老子卻是身心舒暢。

阮欣桐也真是服了,韓忠明明心裏擔憂,嘴上卻硬成這樣。

幾乎是掛掉電話的同時,宋慧琴的電話再次打了進來,這次韓忠秒接,他一手掐在腰間,眉宇間露出明顯的喜色:“喂,慧琴,剛剛有點事兒……什麽,小潔醒了?”

從某種意義上說,今天倒真是個好日子,這手機彩鈴很吉利。

阮欣桐和辛哲在旁邊聽著,聽說丁潔醒了,心裏也都很高興。

他們今天本來就是探病來著,沒想到一波三折地發生了這些事,她揉了揉濕潤的眼角,忽然想起什麽來:“辛哲學長,我們的果籃呢?”

“……桐桐學妹,不是你一直提著的嗎?”

韓忠收了電話,心情大好,聞言大手一揮:“帶什麽果籃啊,她看見你們來一定很高興,走,咱們去看看小潔!”

三人下樓來到丁潔的病房,病房內幹淨整潔,桌角的水晶瓶裏插著幾枝百合花,花朵嬌嫩,帶著點晶瑩的水珠,丁潔靠在枕頭上,朝著他們抿嘴一笑。

得知丁潔醒來後,韓劭也抽空去瞄了一眼,然後跟阮欣桐和辛哲一道回了學校,路上又被辛哲打了幾拳出氣。

“我脆弱的小心靈受到了嚴重的傷害!”辛哲捂著胸口,又想起一件事,“對了,記得把買果籃的錢還我們,大貴貴呢!”

“我也是受害者,我還痛失了愛車呢,你們怎麽不安慰我?”韓劭被辛哲念叨的頭疼,進校門後蹬了他一腳,“行了,高三樓在那邊,別跟著我們了。”

辛哲朝他比了個中指,怕挨揍,比完就一溜煙地跑了。

韓劭笑著罵了句,轉身屈指在阮欣桐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怎麽這一路這麽沉默,說說話啊。”

阮欣桐捂著腦門搖頭:“沒什麽好說的。”

“怎麽會沒好說的呢?”韓劭雙手插進褲袋,轉身倒著走,笑眯眯地盯著她微紅的眼睛,“聽說你都為我哭了,這麽心疼我啊?”

“我那是嚇得好不好!”阮欣桐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麽,“你知道我們當時有多害怕嗎?”

“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啊……哎,好好好,都是我的錯。”

嬉皮笑臉,看著就很沒誠意,阮欣桐有點生氣,但自己也不知道該氣什麽,這事兒說到底還真不怪韓劭。

她抿了抿唇,忽而道:“其實你爸爸也很擔心你。”

韓劭不說話了,臉上斂了笑容,眉眼瞬間有些冷,他又轉了個身,跟她並著肩,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地道:“你不用幫他說話。”

“我沒有。”

阮欣桐把醫院裏的情況說了一遍,重點描述了韓忠當時的狀態,她覺得這父子兩人都不是會表達的人,一個比一個強勢,這樣下去恐怕會把那點溫情硬生生磨得渣都不剩。

“……事情就是這樣的,韓劭,你爸嘴上罵的再凶,心裏也還是疼你的,你信不信,如果現在躺在重症監護室的人是你,他別說罵人,可能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從校門口到教學樓,韓劭這一路都沒有再說話。

他不由得想起了丁潔昏迷時韓忠指著他鼻子大發雷霆的模樣,韓忠當時無疑是著急丁潔的,但是也沒有阮欣桐說的那般脆弱。

韓劭的心情很複雜,心髒蜷縮在胸腔裏微微**了下,讓他不舒服地擰起眉頭。

真如何,假又如何,媽媽的死早就在兩人之間豎起了一道厚厚的堅冰,不是一根火柴能夠融化的。

可是在幽黑望不見底的深淵,他真的不貪戀這根火柴的溫暖嗎?

手指在褲袋裏慢慢攥成了拳,指甲將掌心抵得生疼,韓劭似是滿不在乎地問:“他當時真那樣了?”

“撒謊是小狗。”

她說的很認真,微微側仰著臉,鼻梁上的一小塊皮膚反射著瑩白的光,韓劭盯著她看了好會兒,突然咧唇一笑:“哪有這麽可愛的小狗。”

阮欣桐:“……”

這人真是太壞了,阮欣桐追著去打他,韓劭三兩下躥上樓梯,躥得太猛,跟路過走廊拐角的同學撞了個滿懷,一個“對不起”還沒說出口,對方先冷冷地剜了他一眼:“你不要太得意!”

韓劭:“?”

他斜著眼道:“得意怎麽了,你誰啊?”

“……我是陳文清!”

“不認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陳文清氣得臉色發青,渾身顫抖,阮欣桐在後麵憋笑得不行,就這腦子,到底是怎麽當上學霸的?

因著這一打岔,兩人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阮欣桐擔心兩人打起來,忙跟陳文清打了個招呼就推著韓劭往教室走,韓劭不滿地扭頭看她:“慌什麽,你認識他?”

“他是八班的……”

話音未落,旁邊突然有人抱著腦袋尖叫起來:“啊——你們快來,黑馬在這裏!”

呼啦啦一群人蜂擁而來。

韓劭:“……”

搞什麽,一天半沒來,大家都瘋了嗎?

韓劭突然就火了,就像個窮乞丐一夜間搖身變成了比爾·蓋茨,帶給人的衝擊力是非常巨大的。

很多人慕名而來,一見之下驚為天人,除了八班的人對他恨得牙癢癢外,大部分人還是抱著積極的欣賞態度的,畢竟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能打能扛成績又霸領**的人不多啊。

約球的,請教學習寶典的,單純扒著門框看人臉的,每到課間門前窗外就烏央烏央擠滿了人。可憐二班的同胞們被殃及池魚,飯不香了,覺不美了,連下課都不敢出門亂晃了,生怕被人逮住就會追問“你們班韓劭怎麽怎麽樣”。

“蒼天呐,大地啊,這日子沒法過了!”梁輝一頭磕在課桌上,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要不咱們擺個桌在門口賣票吧,持票入內參觀黑馬課間遊,估計能賺不少。”

孫楷:“臣附議!”

馬飛:“臣也附議!”

圍觀者紛紛起哄:“附議附議!”

夏誌成:“嗬嗬。”

梁輝拍案而起:“夏誌成你什麽意思,難道想篡權不成?”

幾人吵吵嚷嚷,韓劭撩了下眼皮子,沒搭理他們幾個神經病。

他現在有些愁,因為阮欣桐秋後算賬,指責他欺騙了自己,而且說他現在就是個台風眼,所過之處迅速卷起一片巨大的風暴,將籠罩在內的一切都吞噬殆盡,她要跟他保持距離。

聽聽,風平浪靜時她在,風口浪尖她就跑了,做兄弟還能這麽挑三揀四的?

這毛病必須不能慣。

因此再有人問及學習秘訣時,他便笑眯眯地道:“前同桌教育的好,經常督促我學習呢。”

強行將某人拖下了水。

上課、下課、吃飯、睡覺,是高中生活永恒不變的基調,因此偶然迸射出的一抹色彩便讓人覺得格外絢爛。

韓劭聲名鵲起,成了校園的風雲人物,很是轟動了一陣,連帶著“前同桌”也小小出名了一把,一時間“前同桌”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新梗。

成績不好不能賴我,因為我沒有督促我努力上進的“前同桌”啊!

除此之外,大家也都沒忘了二班跟八班之間的賭約。

八班的成績最終稍遜一籌,全體人員帶著清潔工具直奔二班教室,腳步整齊劃一,背影煞氣騰騰,走廊上其他班級的人紛紛探出腦袋,目送著前去鏖戰的英雄們,不嫌事大,隻盼足夠精彩。

但八班並沒有如他們所願,神色肅穆,列隊布陣,在軍師的指揮下擼起袖子就是幹。

笤帚揮舞,拖把摩擦,抹布在各個角落變魔術,髒水換了一桶又一桶,所過之處鳥雀驚飛,碎屑塵埃片甲不留,桌椅新的像刷了一層漆,玻璃滑的讓蒼蠅打劈叉。

八班沒有輸不起,八班也是英雄好漢傲骨錚錚。

二班不知是誰先拿起了工具,然後一個接一個,加入了光榮勞動大軍的陣營,我們不隻是對手,還是並肩而戰的戰友。

“下次我們再一決高下!”

“來啊來啊,我們不怕!”

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地灑向大地,少年們的約定留在了青春記憶的最深處,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