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曠課
這一晚鬧得雞飛狗跳，精疲力竭。
阮欣桐最終被阮東來帶回家，小臉都凍得煞白了，她脫掉濕透的衣服，露出胳膊和後背上好大一片紅紫的痕跡，蘇虹一看她這副慘樣就開始掉眼淚。
阮東來隻好心疼完了閨女又扭頭去哄老婆，心裏也是恨得不得了，他們放在手心裏疼了十幾年的寶貝，居然遭了這麽大的罪，連帶韓劭的親爹也一並怨上了。
十月份的傍晚已經很涼了，阮欣桐被風吹雨淋了大半夜，外加擔驚受怕，當晚就發起了高燒，被火速送往醫院。
因為周舟的原因，沈徹也很快知道了這件事，對這倒黴的發小抱以深切的同情，第二天就跟父母一起來醫院看阮欣桐。
沈徹媽媽跟蘇虹關係好，摸著阮欣桐的軟發心疼地直歎氣：“我們桐桐可是受大罪了。”
“我沒事。”阮欣桐還有些燒，嗓子很沙啞，但還不忘給韓劭刷新好感度，“多虧了我們班韓劭呢。”
沈徹跟著點頭：“我聽周學長說了，你那個同學，貌似很厲害。”
阮欣桐抿著嘴笑：“是吧，也就一般般。”
“我又沒誇你……”
那件事阮東來已經聽老師詳細說過了，知道是韓劭幫了大忙，但是對於他那個爸，阮東來固執地表示，他依舊非常不喜歡。
他跟蘇虹商量著，為避免再發生這種意外，以後他跟蘇虹輪流接送孩子。
“也不用這麽麻煩，你們也忙。”沈徹的媽媽在旁邊聽著，笑了笑道，“讓小徹跟桐桐一起就行，他長得人高馬大的，尋常人也不敢招惹。”
沈徹正在跟阮欣桐說話呢，聞言翻了個白眼：“媽，有你這麽形容兒子的嗎？”
“怎麽形容了，那不是在誇你嗎？”
“……算了，隻要你高興就好。”
他們體育生的作息其實跟阮欣桐不太一樣，但此刻也沒多說什麽，事情就暫且這麽定下了。
等阮欣桐再回學校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周，這還是她自己極力爭取的結果，按照阮東來夫妻倆的意思，學習還在其次，什麽都不如身體重要。
阮欣桐一個星期沒來學校，發現班上的學習氛圍突然濃鬱了許多，就連原本上課愛睡覺的也都挺著腰杆，炯炯有神地瞪著老師，那如饑似渴的目光直把老師都盯得有些後背發毛。
下課也沒人再打打鬧鬧了，做題的做題，背書的背書，聊天內容全變成了“這道題我想出了三種解法，你呢？”、“我這道題不會，你能給我講講嗎？”諸如此類的。
“這是發生什麽了？”
詭異的學習氛圍讓阮欣桐一瞬間非常有危機感。
楊詩琪桌上的漫畫書都收起來了，她撐著兩個黑眼圈，恨鐵不成鋼道：“你忘啦？之前我們跟八班有賭約的，我們說好了要贏的。”
阮欣桐先是怔了下，然後輕輕點頭：“嗯。”
也不知是在承認忘了，還是說要贏，不過楊詩琪也沒在意，她從書包裏拿出個淡藍色的信封，悄悄遞給她：“宋美嘉走的時候讓我交給你的，這幾天你都沒來，我就先收著了。”
阮欣桐愣住，其實她進教室的時候就看了，發現宋美嘉不在，韓劭也不在，但是沒多想，隻當他們也跟自己一樣的情況，此刻聞言心裏頓時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情愫，讓她非常難受，隱隱有種不太好的猜想，忍不住鼻子一酸：“什麽，什麽叫走了啊？”
“宋美嘉轉學了……哎，桐桐你別哭啊。”
可是阮欣桐忍不住，眼淚吧嗒吧嗒往外流，根本不受她控製，這太突然了。
她握著手機跑出教室，一口氣跑到操場上，找了個隱蔽的角落，靠著樹幹蹲下來，給宋美嘉打電話，那邊很快接起來，小聲問：“桐桐？”
“嘉嘉你怎麽這麽壞啊？”
阮欣桐開口就是哭腔，宋美嘉也開始哭起來，聲音隔著屏幕聽起來仿若近在眼前，但伸出手握住的隻有風。
“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啊，你為什麽連個電話都不打就走了？我爸剛給我新買了手機，還沒來得及給你看呢，嘉嘉，你都不想見我了嗎？”
“我想你啊，我怕給你打電話我會哭。”宋美嘉抱著電話蹲在地板上，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哭聲從胸腔裏帶出來，嗓子悶得發疼，“我不想轉學，可是我爸媽很忙，他們沒有時間接送我，隻有讓我轉學，他們早就想讓我轉學了……嗚嗚，桐桐，我不想走，我害怕，以後就是我一個人了，我想你……”
阮欣桐在操場上坐了一節課，哭的嗓子都啞了。這還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無故曠課，可是她太難受了，這也是她第一次麵對人生的分離，第一次知道人生有多麽無可奈何，硬生生要把她胸腔裏珍貴的東西挖出來，從此不再完整，可是又能怎麽辦呢？
中午吃飯的時候，阮欣桐習慣性地站起來往後看了一眼，以往宋美嘉這時候就會嘰嘰喳喳地跳過來挽住她的胳膊，但以後都不會有了。
大家都各自有固定的搭檔，阮欣桐手指捏著飯卡，轉頭正要往外走，冷不丁對上曲萍的目光。
這幾天事多，她竟然忘了，說起來那天的事還多虧了曲萍呢，她卻一直沒有道謝，這麽想著剛要開口，後者卻心虛似的，飛快地別開了眼。
阮欣桐一愣。
“嘿，桐桐。”楊詩琪突然挎上她的胳膊，笑嘻嘻地道：“桐桐，咱們一起去吃飯吧。”
阮欣桐隻好收回探究的視線，偏頭看見楊詩琪身旁還站著個女生，是話不多但非常有影響力的隋亞楠，她們兩個一個宿舍，平時關係也不錯，吃飯總在一塊。
楊詩琪看著不拘小節，其實心思很細膩，眼下知道阮欣桐的處境，特意過來喊她一起的，阮欣桐感激地笑笑，心情好了不少。
隋亞楠看見她笑便也友善地回了個了微笑，三人一道朝食堂走去。
隋亞楠行動力強，吃飯速度也快，她收拾好餐盤起身，跟兩人道：“你們先吃著，我去超市買點東西。”
阮欣桐夾米飯的筷子頓住，她吃飯慢，跟宋美嘉吃飯時都是對方等她，現在不知道是不是被嫌棄了。
楊詩琪對隋亞楠很了解，朝她隨便擺了兩下手：“又去給你妹妹買零食玩具啊？”
隋亞楠便笑著點了點頭，那笑容既甜又暖，跟她平時不苟言笑的模樣非常不一樣，阮欣桐有點驚訝，楊詩琪瞅了她一眼：“想什麽呢？”
在想我有種小三插足的感覺，不過這話沒好意思說，阮欣桐隻順著她剛剛的話茬道：“隋亞楠有妹妹啊？”
“嗯，才一歲多點，隋亞楠可疼她了，我們宿舍的人都知道，簡直是炫妹狂魔。”楊詩琪唏噓道，“我回家讓我爸媽也給我養個妹妹玩兒，結果被他們一頓胖揍。”
一頓胖揍是不可能的，阮欣桐知道楊詩琪在家也很受寵，她笑了笑，不知怎麽突然就想到了韓劭，像韓劭跟他妹妹那般相處的，還真是沒見過。
想到韓劭，她便忍不住問了句：“今天韓劭沒來上課啊？”
“啊？韓劭啊，他都三天沒來了，也沒請假，大家都不知道原因。”楊詩琪猶豫了下，小聲問阮欣桐，“桐桐，我聽說那天你們放學遇到小流氓了？”
那些具體是些什麽人，又是怎麽堵上的宋美嘉，阮欣桐也不清楚，她搖了搖頭，避重就輕道：“幸好曲萍幫忙叫了人。”
“曲萍？”楊詩琪莫名其妙，“這關她什麽事了，去通知保安的是個高一年級的小學弟，據說還受到老師的表揚了呢。”
阮欣桐一下子愣住，她明明拜托了曲萍……為什麽呢？
兩人吃完飯，時間還早，楊詩琪邀請她一起回宿舍休息，阮欣桐笑著擺擺手：“不用了，我還有點兒事。”
阮欣桐其實根本沒事，但她心裏很亂，也不想回去教室裏待著，踩著地上的落葉在校園裏漫無目的地亂走，最後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校門口，看見保安大叔正在跟一個小姑娘說話，那小姑娘非常眼熟，是韓劭的妹妹。
“大叔，你就讓我進去吧，我來給我哥送東西。”
“不行不行，學校查的嚴，沒有校牌的一律禁止出入，現在是午休時間，你可以給你哥打個電話，讓他自己出來拿。”
“可是，可是他不肯接我電話。”
“……那他到底是不是你哥啊？”
眼看保安瞧著這小姑娘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了，阮欣桐忙跑上前去：“大叔，等一下。”
小姑娘明顯也認出了阮欣桐，眼睛倏地一亮，麵上多了些神采，阮欣桐出了校門，領著她到路邊的樹蔭下說話：“來找你哥嗎？他……”
“你不用去叫他了，他肯定不會出來見我的。”小姑娘說著把身上的包摘下來，飛快地拉開拉鏈，從裏麵提出一袋子藥，花花綠綠的，乍一眼看去有十多種。
“聽爸說他跟人打架了，身上受了些傷，能不能麻煩你把這些藥交給他啊，可能有些晚了，但我也是今天才聽說……”
說完生怕阮欣桐會拒絕似的，雙手合十，可憐兮兮道：“求求你啦，學姐。”
多麽漂亮可愛的小妹妹啊，阮欣桐感歎，但是這藥她也沒法幫忙轉送：“你哥已經三天沒來上課了，你不知道嗎？”
“我……”小姑娘愣住，有些尷尬道，“我哥平時自己住。”
阮欣桐也記起了上次在小花園偷聽到的話，看來韓劭跟家裏的矛盾還挺嚴重的，怎麽說韓劭也算是她的朋友了，她心裏有些不放心韓劭的狀況，問道：“小妹妹，那你知道你哥住在哪裏嗎？”
“知道知道，在幸福路蝶苑小區。”小姑娘飛快地把地址說了一遍，對著阮欣桐千恩萬謝，臨走前突然回頭道，“對了，學姐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丁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