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耳光
花開農家 003耳光
外頭那個讓人厭惡的女聲急忙阻攔:“看什麽看!死不了的,莫要過去,小心沾了晦氣!”
腳步聲卻漸漸清晰起來,那細細的女聲帶著笑意答道:“哪裏有娘說的那麽邪乎!”一邊說著,一邊推開了門。
陽光陡然傾斜進來,方菲抬手擋住了眼睛,聽見那個腳步聲走到自己跟前,軟軟地問道:“大嫂,你可好些了麽?”
方菲放下手,直勾勾地看著眼前這個古代小姑娘。
她頭上梳著兩個包包頭,紮著紅頭繩,頭發黑鴉鴉的,襯得一張小臉兒雪白。有道是“一白遮三醜”,皮膚白了,倒顯得她不怎麽出色的五官看著也格外順眼起來。
當然方菲不肯承認的是,這個小姑娘說話的聲音、語氣,是她醒來見到的幾個人裏頭最為和善動聽的了。
小姑娘穿著一件鴨蛋青的襖子,也是顯得有些臃腫,她見“大嫂”沒說話,反倒直勾勾地看著自己,有些不自在地別過了臉,旋即又轉過頭來,笑著問:“大嫂,怎麽看著我不說話呢?”
方菲張了張口,還是沒有說話。
小姑娘上前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又貼了貼自己的,站直了身子有些驚恐地說:“大嫂,你發燒了!”說罷也不看方菲,門也沒關地快步走了出去,朗聲說道:“娘,不好了,大嫂發燒了!”
“發燒了?真是晦氣,這都快過年了,請個郎中到家來,算個什麽!老二家的,你把薑水再給老大家的煮一碗去!”當家主事的女人很快就做了決斷,下了命令,卻根本就沒想起來進去看看。
老二家的卻反抗道:“婆婆,我這灶上剛做上飯呢,怎麽熬薑湯啊!”
“娘,我去找個煎藥的爐子給大嫂熬吧!”
聲音又嘈雜了起來,方菲覺得頭有些疼,閉了眼睛養神。
好吧,睡了一覺醒來還是這樣,她敢肯定,自己是遇上了萬年難得的狗血劇情……穿越了。穿越到了一個不受待見的小媳婦兒“老大家的”身上,聽聽,連個名字姓氏都沒有,就隻有一個代號,跟監獄裏頭的犯人好像也差不多了。
瞪著黑乎乎的屋頂,她又回想起喬遠清推開自己,抱住女孩兒的那一幕,這是不是說明,在他的心裏,已經選擇了那個女孩兒,拋棄了自己呢?花店開業一個月不到,他跟那個女孩兒又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擁抱過別人,卻又甜蜜地陪著自己給花店起名字,租房子……一想起來,方菲就覺得心裏難受。
可最後,他又抱住自己,不停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方菲甩了甩頭,一滴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就像她拋開的那一絲僥幸。
還僥幸什麽?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轉了轉脖子,打量了一下這個狹窄低矮又陰沉的小屋子,除了自己身下睡的這張床,對麵牆腳下的一張方桌兩個箱子,房間裏頭再沒有任何其他的東西,真是窮啊!
不過,能活下來倒是不錯了。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隻有方菲自己知道她有多麽不甘心,多麽不情願。她應該跟喬遠清大吵一架,然後繼續開花店,繼續過自己的生活,而且要生活得更好,更開心。因為她不是一個人活著,她還要待妹妹活下去。
活下去!沒錯,一定要活下去!
正胡思亂想著,早上給她送薑湯的“老二家的”又端了個碗進來,放在桌上趕緊捏住了自己的耳垂子,轉身對她沒好氣地說:“快點兒喝了發發汗,當自己多能耐呢,濕衣裳也不曉得脫,還是我給你換的,難道我還是你的丫頭不成?快喝快喝,要不死了也別怨別個!”
她嘰裏咕嚕說了一通,轉身便想走。
方菲叫住了她:“等等,我餓了。”她氣力不足,聲音有些虛弱,還有一分嘶啞,可音量已經足夠讓人聽見了。
老二家的一聽便驚訝地回頭看了看她問:“你說什麽?!”
“我說,我餓了。”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跟這身子是個什麽關係,方菲很小心,盡量少說話,怕露出破綻來。
老二家的像聽見笑話似的,誇張地笑了兩聲,收了笑雙手叉腰惡狠狠地說:“羅竹枝,你是腦子讓水泡壞了吧?今兒你衣裳都沒有洗,現在還想吃飯?累得老娘到現在還在燒火煮飯呢,你躺在床上就想吃現成的?你真是把我當丫頭使喚了不成?”
外頭又傳來了老女人中氣十足的叫罵聲:“老二家的,死哪兒去了?灶上鍋都要燒幹了,你送個薑湯也送發燒了不成?要死就給我死到外頭去!別給老娘添晦氣!”
老二家的一聽就縮了縮脖子,瞪了床上的方菲一眼,走了出去委屈地說道:“婆婆,是老大家的拉著我說話,我才耽擱的。她還尋我要飯吃呢!”
老女人的聲音滿是怒氣:“吃吃吃,就知道吃,怎麽不淹死這個小娼婦啊!”
“娘……”小姑娘不滿的嗬斥聲遠遠傳來:“她病著呢,自然要吃東西啊!”
大概是覺得自己罵人的話當著女兒的麵有些不好聽,老女人的聲音小了些:“算了算了,就當我大發善心打發叫花子積點陰德。老二家的,把這湯水給她端一碗去!哎,湯水就夠了啊,攏共就煮了半個南瓜!”
方菲在裏頭聽得清楚,歎了口氣又鬆懈下來,摸了摸嘰咕作響的肚皮。總算是有口吃的了,她快要餓死了。這個身子叫什麽來著?羅竹枝,名字倒是好聽,讓人聯想起“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那首著名的“竹枝詞”。隻是不曉得這是哪個朝代,劉禹錫是否已經出現了,要不這個身子怎麽會有這麽詩意的名字呢?
老二家的又氣哼哼地端了個碗進來,裏頭是大半碗稀稀的湯水。方菲,不,現在是羅竹枝了。竹枝勉強撐著自己坐起來靠在牆上,伸手接了過來,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隻是,這大半碗根本不管飽啊!而且是湯湯水水的,一點也不頂餓。
可惜老二家的送了湯進來,看都沒有看她一眼,扭身就走了。
想要大聲地叫人,不過想了想這幾個女的對她的態度,估計也沒人搭理她的,還不如留著氣力趕緊養好身子。她掙紮著將碗放在了桌上,又端了薑湯捏著鼻子喝下去。躺回床上,將被子緊緊地裹在身上,指望發出汗來,燒就能退了。
剛迷迷糊糊有些睡意,老二家的又進來收碗,大概是被罵了,她便遷怒給了竹枝。進來見她裹著被子閉著眼,走過去照著她的肩上便是一擰:“小賤婦!要不是你,哪裏輪到老娘來做這些個髒事……”
竹枝被疼醒了過來,氣得張口便罵:“你神經病啊!”
老二家的楞了一下,沒想到她居然敢反抗,還開口罵起人來,臉上一片猙獰的神色:“下作東西,還敢罵我有病!”上前就要揪住她的頭發打人。
竹枝剛覺得好了點兒,又碰上她來撒潑,心情如何好得起來?不待她抓住自己,將頭一偏,伸手就是一個耳刮子打了過去。隻可惜她還病著,耳光並不響亮。
可是看著她猶如野獸般凶猛的眼神,老二家的突然覺得背上一陣陣寒意冒出來,捂著臉不敢置信地跑了出去,嘴裏大叫著:“婆婆,婆婆!羅竹枝她打我!哎喲,我這可怎麽見人啊!”
“什麽?!喪氣貨,反了天了!”嗓門兒極大的一聲怒吼,然後就聽見腳步聲往這邊過來。
竹枝躺在床上,裹好了被子。剛發出點汗來,不要受了風又給驚回去,真弄成重感冒了,聽說在古代可是會死人的。
“你這喪門星!小娼婦兒……”人還沒到,聲音便進了門。這嗓門兒太大,竹枝裹在被子裏都被震得一哆嗦。
可是落在來人的眼裏,腳下卻遲疑了幾分,這個精瘦的婦人走到竹枝床前,將她上下打量著,眼神似刀子一般將她剜了一通,帶出幾分狐疑之色。
竹枝又打了個冷戰,一張燒的通紅的小臉兒裹在薄薄的粗麻被子裏頭,顯得尤為可憐。
精瘦婦人回頭瞪向捂著臉的老二家的,指著床上還在“發抖”的竹枝問:“她打你?”
老二家的連連點頭,放下手來要她看:“婆婆你看,她還扇我耳光子呢,我好心過來看她吃了薑湯沒有,她……”
話沒說完,精瘦婦人反手一巴掌扇到老二家的臉上:“下作東西,哄我好玩呢?又想偷懶吧?臉上連紅都沒有紅一絲,你還說是她打你。你看她這模樣?打得動人?”
老二家的還想反駁,剛張了下口,就被精瘦婦人一把掐在腰上往外攆了出去:“出去收拾你,莫在那屋害得老娘染了病氣……”
竹枝看著她掐人的熟練動作忍不住又抖了一下,早上被掐過的腰間似乎還在隱隱作痛。這女人,莫非是有虐待狂麽?非打即罵的,怕是瘋了吧?
這好像都是這具身子的家人,攤上這樣的人,一個屋簷底下如何能過活呢?
竹枝思考著這個高深的問題,裹緊了被子,抵不過虛弱,又漸漸昏睡過去。